第9章
随着天體運動,亞斯蘭特帝國将會迎來一年一度的季星風。季星風出現在帝國的夏日裏,在短暫的時間裏,亞斯蘭特帝國的天空将會被瑰麗的淺绛紅星雲覆蓋。地平線上透着點紫藍,一場迷夢籠罩在亞斯蘭特帝國除極地以外的所有城市。
這一奇幻的景色被稱為“宙神的恩賜”。人們願意去相信美好的事物,也願意去相信有完美的造物者。無論時空變幻,滄海桑田,造物者将永恒地伴随着人們貪婪虛妄的罪孽而生。
每當這個季節,所有的社交平臺上都是各式各樣的“恩賜”。但好在,随着季星風的到來,瑞德的名字終于不再和omega維權聯系在一起,被置頂在最熱門顯眼處。
成片令人眼花缭亂的星雲中,瑞德的目光落在剛剛跳出的一張圖片上,在漫天的美好中有些突兀。
那是一顆荒蕪了的能源星。
在星系中,許多副星都是作為主星的能源基地而存在的,那些副星随着能源枯竭和環境污染最終被抛棄在茫茫星海中。雅克薩聯盟中一共有十二個帝國,每一個帝國都擁有成百上千的副星來維持主星巨大的能源開支。
那些副星,作為帝國的附屬品,顯得極為廉價。在卡普坦星系中,每年都有上百顆副星荒蕪。
有一瞬間,瑞德覺得自己就像那荒涼寂靜的能源星,呼吸凝固在一片死寂中。很快,那顆荒蕪的星球被一片片迤逦多彩的星雲所覆蓋,消失在信息海中,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瑞德上校,罪名一旦認定,是要摘除腺體的。您明白我的意思麽?”克勞德厚厚的鏡片底下兩只魚泡眼閃爍着急切的光芒,天氣有些熱,他肥胖的身軀上緊貼着廉價的西裝,堆積出層層疊疊的肥肉。
“那您說說我有什麽辦法可以擺脫罪名呢?”瑞德勾起一抹微笑,将腦海內的信息海關閉,佯裝認真地聽取了克勞德的建議。
他三個月前被剝奪了軍銜,早已無力負擔律師費用了。眼前這位,是和他一起從那個肮髒的街區走出來的,一個普通的beta。如今依舊生活在那個橫布臭水溝的街區。瑞德甚至可以想象眼前這個只接過社區暴力,只在那個破舊窄小的社區法庭上陳過詞的可憐蟲,到了帝國軍事法庭将會被那些貴族怎樣碾壓。
那人身上的汗酸味讓他想到夏日裏的貧民區。炙熱滾燙的地面将污水蒸騰而起,将赤1裸的腳底燎起水泡。他終于有了些不耐煩,淡淡道:“行了,你回去吧。”
克勞德擦了擦汗,唯唯諾諾起了身。瑞德還沒有被摘除腺體,他在等一場審判,那場準備放在全帝國面前的審判。
通過這場審判,人們會明确地知道平民的低賤,平民的劣根性以及那應該被爛在臭水溝的身軀。他最終還是會和那個女人一樣,死在那個巨大的垃圾堆裏,随着屍體腐爛,而蠅蟲環繞。
那些人不會容忍秩序被長久地打破,瑞德很清楚這一點。
而日益高漲的維權運動,也會因為這場審判,恰到好處地得到滿足。那些呼籲性別平等的人們,将會看到帝國法律的公正,帝國的偉大,以及帝國的希望。
“3054號,您本月的會客時長已全部用完,請您回到監1禁地點,等待開庭。”瑞德手腕上的電子環冷冷地發出提示音。
随着人口增多,已經騰不出更多的地方建造監獄,而電子監1禁取代了原先的監獄。
瑞德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那是一個月前羅伊斯替他租下的集體公寓。這些集體公寓變相地充當着監獄,除了水電房租沒有什麽與監獄不同。狹小的洗手間,還有一張不知道睡過多少人的舊床。待審的犯人會被凍結銀行賬戶,一切社會信息都會被暫時打上禁制。
而被家裏斷了資金來源的羅伊斯,只能先湊夠這麽多錢幫他墊了租金。憑良心講,瑞德還是很感激羅伊斯的,雖然這位少爺絲毫沒有儲蓄意識,但最終手頭摳出來的錢還不至于讓瑞德前往流放犯人的副星等待開庭。
然而,沒有感激多久,羅伊斯就用他直白簡單的思維再一次感動了瑞德,感動得他差點突破監!禁去揍他。
羅伊斯将烈焰賣了,妄圖賄賂法官。希爾公爵用一個更加誘人的數字賄賂了法官,将他賄賂的罪名掩蓋過去,最終羅伊斯成功地被關在了家裏。
也不知道這個臭小子在想什麽?瑞德将襯衫解開,扔在床上,向矮小的浴室走去。
牆紙泛着黃,窗簾積着灰,那是一塊陳舊的破布已經爛成絲縷狀。沒有人想要扯開那一層窗簾,因為窗簾後面,還是一堵斑駁的舊牆。
瑞德看着泛黃的浴缸,裏面還有前一任主人留下的污垢。他突然惡趣味地想到,如果艾倫那家夥住進這裏,躺在那張不知道多少人相擁滾過的彈簧床上,或是在這惡心的浴室沐浴會是怎樣一番場景。
然而那人不會,當然不會,那人流的是西爾普斯家族的血。
昏黃的燈光下,他看了眼鏡子,那是一扇破碎的鏡子,呈蛛網狀放射開來。将他切割成層層疊疊的碎影。一個接着一個,都是他,破碎的他。
瑞德彎下腰,就着那低矮得不像話的洗手臺,洗了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