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陶音被問得有些莫名:“怎麽了嗎?”

“沒怎麽。”荊盛重新趴到桌上,“就覺得你聲音挺催眠的。”

陶音姑且把這句話單純地當做他聽英語犯困。

荊盛趴在桌上有一會兒,忽然又直起身子,耷拉着眼皮,拿起被他當做睡墊壓在胳膊下的語文書,翻到某一頁開始讀。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我什麽期,子無良媒。将子無怒,秋以為期。”

他讀得拖腔帶調,遇到不會的生字就用“什麽”代替,通假字幾乎沒念對過,咬字不太準确,但聲音卻足夠大,很快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陶音愣了一瞬,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低下眼睫猶豫了幾秒,張着唇也開始輕聲地讀起來。

“condition,c,o,n,d,i,t,i,o,n”

輕緩的強調隐在荊盛不太圓熟的聲音裏,他們一前一後地念着。

“乘彼什麽什麽,以望複關。不見複關,泣涕漣漣。既見複關,載笑載言。”

bine,c,o,m,b,i,n,e,使聯合,使結合”

中間最後一排的彭明“噗”地一聲就笑出來了。

這是幹什麽呢?

早讀課很快結束,距離第一節課只有五分鐘的休息時間,陶音這幾天心情不好,打完下課鈴後只想在書桌上休息一會兒,剛一趴下,彭明就走過來,坐在她前桌的椅子上。

陶音擡起臉,問他:“請問有事嗎?”

“沒什麽。”彭明大大咧咧地回答,“前一陣子你幫了我大忙,剛我們說晚上要一起出去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陶音對出去玩沒什麽興趣,而且身無分文,搖了搖頭道:“不用了,你們去玩吧。”

“哦。”他歪着上半身從座位上探出頭來,發現從剛剛開始荊盛眼睛就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的後腦勺,一副漫不經心出神的模樣。

彭明忽然起了心思,看着陶音的眼神有幾分狡黠的光澤:“荊盛也和我們一起。”

像是怕陶音不信一樣,他擡起下巴對着陶音身後的人揚聲道:“是吧荊盛?”

荊盛之前确實說要和他們一起,兩人之前的談話他沒仔細聽,心不在焉地從鼻腔裏哼出一聲“嗯?”來。

“就是咱們的新同學。”彭明說話不打草稿,開始信口開河,“我問她放學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人家說你去她就去。”

陶音覺得自己根本沒這個意思,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到身後荊盛悠悠的嗓音傳來。

“這樣啊。”他撐着左腮,歪頭看着她細碎發絲下露出的那截白皙後頸,笑了一下“那去啊。”

陶音感到有些乏累,默默嘆了口氣道:“我沒帶錢。”

“那沒事啊。”彭明笑,不以為意道,“盛哥請客,哪輪到我們掏錢。”

不知怎麽,陶音腦裏忽然就想到了之前的極速飛車和半價奶茶。

還是算了吧。

“真的不行。”陶音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眼神清淺,“晚上上完晚自習後就很晚了,我媽媽要是知道我不回家,會把我趕出家門的。”

“這麽狠啊?”彭明有些驚異,眉頭揚起,“那行吧,不為難你了。”

上課鈴聲敲響,班裏的同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一節課是英語課,老師讓同學們把課本拿出來。

陶音上課時坐姿很端,脊背挺直,儀态十分好,衣服下能感受到肩背的薄削。

他們這一列的座位排得有些緊,空間狹小,陶音後背不可避免地碰到後桌的前沿,一碰就感到一陣抖動。

可能是男生動作幅度都比較大,後面那人身上就像生了蟲一樣,擡一下胳膊都有撞擊木板的聲音,乒乒乓乓地很令人心煩。

陶音默默忍受,稍稍前移了一下板凳,讓自己的前胸貼着桌子的後沿。

後桌的聲響還是時斷時續,前桌的後背也靠在陶音的桌沿,陶音不好意思再去擠壓前桌的空間,只得就此作罷。

就這麽過了六七分鐘,陶音有點忍不住了,趁着老師正轉身面對着黑板抄題的空當裏,她從肩膀上悄悄轉過頭來,肩頸間露出的一雙杏眼睫毛上翹,瞳仁又黑又亮。

她壓低聲音道:“您能不能小聲點?”

荊盛神色間好像沒太聽清,用眼神示意她再說一遍。

“我說。”陶音有點急了,“你能不能——”

“欸,那邊的同學。”

講臺上略帶着怒意的聲音打斷了陶音。

她回過頭,看到英語老師不知何時已經抄好了題目,雙手撐在講臺上,将雙眼裏嚴厲的目光射向她。

陶音上課總是很認真,很少被老師點名,很偶爾地被叫到一次,略顯難為情地低下頭。

“來,你起來回答一下我剛剛講的問題,告訴我選什麽。”

英語老師顯然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

陶音站起身子,心裏發慌,視線沒有落地點地飄在課本的題目上,根本不知道老師講到哪了,也無法确定老師黑板上抄的題目是講了還是沒講。

“那個....”陶音的聲音細如蚊吶,認命般準備道歉說自己沒聽。

在她即将開口時,耳側隐約聽到什麽聲音。

她再仔細去聽,荊盛低沉的嗓音悠悠地從後面傳來。

“37頁,第4題。”

陶音快速掃了一眼,看出答案,回答道:“選C。”

英語老師點點頭:“行,坐下吧。”

擡頭看了一眼坐下來的陶音,不忘囑咐一句:“下次要認真聽課啊。”

他拿起課本繼續講上到一半的課文,陶音坐回座位後,莫名感到空間變得寬廣了些,不那麽狹窄了,于是靜下心來專心聽課。不知道是不是後面的人睡着了,一整節枯燥的英語課下來,陶音再沒有聽到後桌一點吵鬧的聲音。

周一的大課間學校照例要舉行升旗儀式,各班同學都整好隊排列在大操場上,校長在臺上講完冗長的一段話後,值班班級的代表學生上臺念稿。

這周的主題是關于紀律的,陶音瞥了眼身後側那些還在嬉笑打鬧的男女學生,對這篇稿子是不是專指他們班保持合理懷疑。

升旗的整個流程太長,陶音從早上就覺得身體不太舒服,在太陽下站了一會兒,更是感到有點頭暈目眩,雙腿發麻。

好不容易撐到了中午放學,陶音打着牛油果色的遮陽傘出了學校,遇上幾個班裏的女生,她們看到陶音,嘻嘻哈哈地跑過來,和她并排走着。

陶音對她們打了聲招呼:“你們好。”

她不怎麽會說話,只在她們偶爾提到自己是稍微應上一聲。

其中一個女生腦袋湊到陶音的遮陽傘底下,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驚嘆道:“陶音,你真的好白啊,剛在教室裏就這麽覺得了,現在在太陽底下一照,你白得都能發光。”

這句話引起了幾個女生的注意,她們附和道:“對啊,你真的好白,你用的什麽防曬霜啊?”這麽說着,一個女生還伸手在陶音臉頰上輕輕搓了一下。

陶音有些好笑似的握着那女生的手腕将她的手輕輕拉下來,溫聲道:“我沒塗防曬霜,我就是太陽強的時候出門會打傘。”

回到家裏,魏秋芸在飯桌上問了幾句陶音新班級的情況,在聽完陶音的回答覺得沒什麽大問題之後,叮囑陶音要好好學習,別和那些不學好的學生玩。

嘉城一中高二年級也開始了晚自習,魏秋芸又囑咐魏展顏晚上在學校吃好點,別想着省錢,飯卡裏沒錢了記得問家裏要。

陶音還是覺得有些頭暈,吃完飯後就在床上睡了一會兒,醒來後覺得非但沒好一些,反而還因為睡得太久的緣故而頭昏腦漲。

她背上書包去了學校,撐着頭腦勉強聽了半天課,一下課陶音就在桌上趴着。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所有同學蜂擁而出去食堂搶飯吃,教室裏很快空了。

陶音的臉埋在雙臂裏,坐在位置上一動也不想動。

“喂。”荊盛戳了下陶音的脊背,陶音的背立馬像裏水的魚一樣彈起,回頭問他:“怎麽了?”

女孩的頭發被壓得有些亂,白嫩的臉蛋上有些紅潤顏色透出,眼睛裏有些沒睡醒般的茫然。

“我還想問你呢。”荊盛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一側的腦袋,“你這裏,不舒服?”

陶音一時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嘲諷還是在認真詢問她。

她重新趴在胳膊上,聲音悶悶的:“嗯,頭有些難受。”

荊盛看了她兩眼,起身從後門出去了。

教室裏只剩她一個人。

靠窗角落旁的立式空調吹着冷風,窗外落日的金黃餘晖透過天邊的幾片雲霞在邊緣處發着亮。

昏昏沉沉中,教室的前門被人打開,發出吱呀一聲響。

有一盒什麽東西被放到陶音的桌邊。

她從臂彎處微微擡起了頭,是一碗馄饨和一盒純牛奶,聞起來有孜然的香味。

她眼神跟着荊盛坐回座位的動作,問了一句:“這是什麽?”

荊盛靠在牆邊,兩條長腿伸在過道上,黑發在夕陽的照耀下攏着一層柔暖的光。

“馄饨,彭明讓我幫他端着,說他先去占位置,結果自己到那又買了一碗牛肉面吃,我去TM的。”

陶音将信将疑,因為食堂打包費似乎是要錢的,在食堂吃的話沒必要特意用包裝盒裝着。

陶音朝他揚了下手裏拿着的牛奶:“那這?”

荊盛向她那邊偏了下頭,看罷後重新別過臉去,了然似的“啊”了一聲。

“本來也是彭明讓我拿的,我一生氣就沒還給他。”

他掃了一眼陶音,催促道:“快吃吧,等會兒就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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