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起因是有人把訂婚宴的視頻剪輯發布到了網上,說江雪破壞人家訂婚宴。

爆料人說這場訂婚宴他本來就沒資格去,跟着金主沾光了沒想到發瘋——

還翻出李滿之前在江雪賬號裏發出的微博圖片,一個個挑出那些戒指、項鏈,有模有樣地說是圈內男大佬女大佬送的,時間地點乃至門店也說得有模有樣。

之後爆出江雪先前住的公寓,說他不是什麽富二代,只有被金屋藏嬌的男小三才會在這住。

主打一個用真實碎片拼湊虛假事實。

這些黑點很好澄清,可是消息在網上發酵了足足一周,江雪這邊裝死。

粉絲等麻了,現在大部分是‘我只粉歌,不粉人’的态度。

偶爾幾個支持江雪的言論被埋沒在最下面,且不少圍觀路人表示腦子有坑。

“別、別看了……”

何微言用小號關注了江雪,自然知道他的微博淪陷成什麽樣兒。

他想象不出來江雪此刻的心理,就念着——

那些不該存在的髒水,不應該污染江雪的視線。

江雪輕輕壓下何微言小心翼翼伸過來試圖拿走手機的手,側眸看過來。

何微言看起來比他還難過:“為什麽李哥他沒有……澄清呢。”

江雪淡淡道:“公司決定。”

或者說是江厲打過招呼,跟前世一模一樣的劇情。

何微言知道這四個字的份量和隐藏含義,心髒被猛地攥緊,竟有些失聲的感覺。

——憑什麽呀?為什麽啊?

“你也會不止一次遇到這種事。”

青年關上了手機,随意地放到一邊。

他穿着深紅長袍,墨發傾瀉如注,垂落在腰際。

袖子擦到腰間玉飾,發出清冷冷的響聲。

“而且我不會在你身邊。”

何微言:“!!”

他坐直身體,咽咽口水。

看似突兀的一句話,卻一下子戳進何微言的心髒。

他确實有把江雪當成……救命稻草。

因為江雪是第一個對他表示贊同的人。

“別叫我前輩了,喊我名字吧。”

江雪站了起來。

他沒比何微言大幾歲,前輩前輩的聽多了不會熟悉,還會覺得怪怪的。

何微言的眼睛裏藏着許多話,看見化妝師湊過來幫青年理了理衣領,手指肆意在那具穿古裝極其好看的身體上流轉,又郁悶地閉上了嘴。

之後再面對鏡頭,何微言心底的懼怕平白少了一半。

*

《一周朋友》九月初開拍,嘉賓從世界各地搭乘交通工具前前後後抵達目的地。

上車之前,李滿千叮咛萬囑咐,讓江雪少說話,最好別說話。

“等手上的事處理完,你那邊應該也結束了。”

經紀人嘆了口氣:“你好好的,無論誰招你都別理。”

江雪點點頭。

李滿大致把各個嘉賓的情況說了,特別關注兩個正當紅的。

說白了這節目裏就沒幾個好惹的正常人,畢竟都為了話題度。

李滿想起某事,又嘆了口氣:“你要去安市待一天是吧,我跟步誠打過招呼了。”

江雪:“謝謝。”

“這有什麽可謝的,我倆還是以前一樣。”李滿擺擺手,眼神挫敗。

他知道江雪現在的情況,mv拍好了,錄音棚他卻是遲遲進不了,還為此加重了失眠症狀。

好不容易強撐着錄完一首歌,出來整個人就跟發病了似的站也站不穩,躺在床上好一會才恢複正常。

李滿從未想過江雪會因為一場夢唱不了歌。

聯想江厲的态度——

換做以前的李滿,他必定不肯用江雪這步棋了,橫看豎看都沒有翻身餘地。

臉長得好看沒後臺有用嗎?到時候被人玩爛玩壞,照舊灰頭土臉滾出圈子。

這是名利場,不是過家家,大把的人等着鑽出頭。

李滿在公司也算是個老手,手裏捏着不少資源,多得是想火的藝人要跟着他。

一個江雪是難得,卻沒到不可取代的地步。

越是清楚這些規則,李滿越是不太想放江雪這麽跟着節目組去了。

*

安市多山。

坐在車內往外看,山和天霧蒙蒙,仿佛從詩人筆觸下分出的一縷青色漂浮在了空氣中,呼進去的氣也是清新的。

宋家兩位姐姐住在安市較為偏遠的一個區,遠離高樓大廈,眼前的山與樓恰到好處地連接在一起。

助理提前約了兩人在某個餐廳見面,還是依了宋家二姐的時間——她上班挺忙,一個月裏的假期都屈指可數,純屬趁着年輕不要命。

江雪靠在後座,翻着宋家人的資料,只聽得紙頁摩挲的沙沙聲。

不多時,車停在一家商場門口。

助理看了眼後視鏡:“就在這裏。”

江雪合上資料,擡眼望着那家餐廳的招牌,好似能透過玻璃看見裏面的人。

車門開了,那人下去。

助理拉下車窗:“我在地下車庫等您嗎?”

江雪:“嗯。”

進了餐廳,服務員問過姓氏,帶他去包間。

裏面坐着兩個女人,原本在交流,聽見門開馬上閉了嘴,齊齊看過來。

江雪下午想在安市轉轉,穿的衣服偏休閑,像學生。

他那張臉不顯年紀,留着半長不短的發也不會模糊性別。

服務員滿意地看着兩個小姐姐望直了眼——

這才對嘛,自己剛剛的驚訝并非少見多怪!

“菜馬上就好,請稍等。”

“謝謝。”

包間裏安靜了一會,直到椅子被拉開聲響,年長一些的女人喝了口水緩緩過後,驚奇道:“你、你才是我弟弟??”

她不認識江雪這張臉,但不可避免地在某個音樂軟件的排行榜裏點開過他唱的歌。

經妹妹介紹後,她才将這張臉跟那道慵懶的語調對上。

江雪!

竟然真的是江雪。

女人自顧自地說:“我做夢都不敢夢你這麽好看的弟弟啊……”

江眠能成功出道長得也不差,可是跟‘驚豔’還差一截,只能算清秀。

瞧瞧江雪這張臉,哪裏是宋家村能生得出來的,宋妍用喝水掩飾失态,偷瞄了妹妹一眼,看她沒有別的表情略略放心。

“我叫宋妍,這是我妹妹宋念。”

她身上有種成熟女人的沉穩魅力,說話風風火火,看得出來是個很爽朗的人。

宋念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只在看向江雪時會抿嘴小小地笑了。

江雪簡單介紹了自己,表明來意。

“以前的事其實沒什麽可說,但。”

杯子擱回桌面,力氣有點重。

青年的小拇指随之不受控顫了顫,似乎能體會到女人的心情。

宋妍盡量心平氣和:“确實,我也沒那麽容易忘。”

“我不是讀書的料,可我們那個地方女孩不讀書就要嫁人的。”宋妍剝着瓜子殼,不在乎漂亮的指甲被渣滓弄髒,“我當時不肯嫁給他們安排給我的傻子,他們就把我鎖屋裏,朋友都用掃帚趕走了。”

“快結婚時我跑了,一個人在外也沒人管,很多次都差點在街上餓死了,或者被人占便宜。”

“我就告訴我自己,現在這條路是我自己走出來的,死也要死在這條路上。”

她省略了很多糟心事,盡挑有意思的講。

過了這些年,她現在日子又很不錯,那些傷痛早已變成勳章,時時刻刻提醒她曾有一段為自己人生豁出去的榮耀。

她講得很快樂,江雪卻沒辦法聽得很快樂。

有江眠、有江厲親自接待的宋家父母尚且會與整個城市格格不入,那時僅有一張身份證的宋妍,會是怎樣的辛苦?

她是帶着一身傷口離開的,血腳印踩在人來人往的城市街道上連個痕跡也不會留下——

沒人會心疼她的難處,一雙雙眼睛盡盯着她身上那點僅剩的、少到可憐的可用之處。

直到她将自己變得更有價值,變得更強大。

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那段時間多麽絕望。

宋妍很喜歡笑,她笑着說自己好不容易開了服裝店卻被朋友坑了幾萬,笑着說自己做早點大冬天起早貪黑。

她還嘆着氣說宋念不聽話,寒暑假一定要來她店裏幫忙,明明去做家教能賺不少。

宋念話很少,臉上總是挂着淡淡的笑容,情緒平靜。

“也談不上恨,就是不想見。”宋妍說,“要不是高中那會遇到了好老師、好校長,天天上門求他們讓我妹讀書,要不是我那會有點本事出得起學費,我妹的一生都叫他們毀了。”

宋妍不恨自己當年沒上高中,只恨他們曾為了最小的那個苛待擁有遠大前程的宋念,她真記了大半輩子了。

談到宋妍自己,情緒不那麽明顯,談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妹妹——

宋妍就控制不住了。

“反正,不管我妹考上了什麽學校,只要她想去,我總不會攔着的。我兒子也是這樣——”

宋妍談到兒子,話更多了。

宋念沒主動開過口,在宋妍求證般問她幾次‘是不是這樣’‘我沒記錯吧’等問話裏才回答。

其餘時間她都在觀察江雪。

觀察這個舉手投足間都與整個包間格格不入的貴公子。

她隔着屏幕隔着網線喜歡過江雪,但分得清現實與偶像的差距,沒把那些濾鏡套在江雪身上。

她以為江雪會厭煩姐姐的聒噪、沒有重點、什麽都說、滿嘴家長裏短。

可是沒有。

青年保持着讓人舒服的姿态溫順地聽着,時不時還點點頭抛出兩個正中姐姐心竅的問題。

包間氣氛并不凝重。

宋念微微松口氣,她含笑看向仍在說話的姐姐,無聲倒了杯茶水推了過去。

*

一頓飯吃得還算愉快。

餐廳門口,宋妍看着宋念打車離開,自己本來也要嘻嘻哈哈上出租,卻在拉開車門時停住了。

半晌,她讓師傅稍等一會,轉過身,換了張更加沉重的表情面對江雪。

江雪眨了下眼。

宋妍抓抓頭發,臉側了過去。

“我媽媽年輕時打胎打得次數多了,一直想要兒子一直沒要到。身體垮得很厲害,我上小學那陣她經常躺在床上喝藥。”

宋妍:“後來懷上一胎男孩,沒保住。”

“之後不可能懷孕。”

沉默一會,宋妍露出追憶的神色:“我記得眠眠是在一個大雪天抱回來的,雪确實下得很大。”

“我只記得這些了,其餘幫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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