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司命錄》:靈盤

《司命錄》:靈盤

隔着衣服,捏她肩膀的手像曬得嬌熱的紫藤。

很緊,有力,不疼。

司翎蘿遲遲沒有回身,黑衣黑發掩在昏暗之中,天然的冷淡讓此刻的紹芒着迷不已,千千萬萬的禮法規矩都被她丢到九霄雲外。

心裏默念了一句‘師姐’。

這個稱呼,讓她迷如蒙霧的大腦些微清醒。

肆虐餘威更難忍受,亂撥一把好琴似的,語調亂七八糟,“師姐,你,會解嗎?”

司翎蘿聽在耳中,牢牢扣住櫃角。

如同悶熱的烈日裏突至的烏雲,猛地翻下來陣雨,情熱氤氲滿室。

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這樣的觸碰。

會解嗎?

司翎蘿閉了閉眼,身體微顫,“我……”

她想象,壓住肩頭的那手或許輕揉慢撚……

她的嗓音鈍鈍的,猜不出答案。

紹芒閉了閉眼,邁出禮法的圈禁,舍棄嚴苛的律文,往前一步。

“師姐身上涼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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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翎蘿靜立不動,加重了呼吸,無聲無息,扣住櫃角的一只手緩緩松開,慢慢伸向看不見的地方。

紹芒瞳孔驟然一縮,像是泡在燒熱的花瓣水裏,纏纏綿綿的,鬼迷心竅…松開握住肩頭的那只手,迎着上去握住了司翎蘿的手。

腦袋沉沉的,心裏滿足,紹芒迷戀地端詳這只手,師姐的手真涼。

她道:“師姐,我手涼快多了,能再碰碰我的臉嗎?我的臉太燙了。”

司翎蘿慢吞吞轉身。

往日冷漠的神色被迷離淹了一分,千萬次演習過那樣,觸碰紹芒的臉。

紹芒朦胧間看見她眼裏的水光,但很快,司翎蘿斂眸避開,她只以為是錯覺,萬分感恩地道:“謝謝。”

這樣的姿勢維持了片刻,司翎蘿空着的那只手突然施了一道法術,紹芒驀然清醒,情熱全散,六識清明。

司翎蘿及時将手抽走,“好了。”

紹芒讷然片息:“我剛剛……”

她回想自己的大逆不道,急于認錯:“師姐,對不起,我不是有心冒犯。”

司翎蘿暗自體會那偷來的一點溫存,“我知道。”

紹芒道:“可——”

司翎蘿目光溫和地望向她,“不要向我道歉。”

她曾以為自己是冷清的早晨裏一滴最不起眼的露水,紹芒從來都是路過她,不會發現她。

可如今,她們一同去過萬妖客棧,一同賣書,講過許多的話。今日,這樣的親密已經是昨日的求而不得,她真的很滿足。

紹芒不明白她為何這樣說,更不明白的是……盡管有靈芝怪那點媚術引-誘,她也不能、不應該對師姐生出绮念。

她失神時,司翎蘿已經從櫃子裏找到要找的東西,輕輕托起她的手,将那樣東西放在她掌心。

紹芒想到方才的情景,倏然間,紅意從後頸漫到耳後。

迅速将手收回去。連司翎蘿究竟送了她什麽也不敢看。

觸碰之後的閃避,讓一個從冰面下探出來的人退了回去。

司翎蘿認真地看着她,有些失落:“你今後會躲我,對嗎?”

像從前一樣,視而不見。

紹芒急道:“絕不會。”

司翎蘿固執道:“你現在已經在躲了。”

紹芒欲解釋,躊躇半響,還是實話實說:“現在躲,是因為冒犯了師姐。之後不躲,是因為,冒犯師姐本就是我的錯,若因自己的錯再逃避,那就是我第二條過錯,我不會那麽做的,師姐請信我。”

司翎蘿道:“那你看看我給你的東西?”

紹芒依言去看。

一個小巧的靈盤,紋路崎岖,精致漂亮,靈氣充沛。

司翎蘿道:“也許你能用得上。”

紹芒很早就知道她的聰慧博學,這世上但凡存在的,師姐一定都知道。

可怎麽也想不到,她會做靈盤。

《司命錄》中記載:但凡生靈,皆有命線,一線生十緣,天地之間五百億緣,盡錄于靈盤之上。

說得簡單些,只要一個靈盤,那個瘸腿的靈芝草小時候被它娘親扇過幾巴掌、哪只手扇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事關重大,各類典籍中從未寫過靈盤的制作方法。

紹芒愕然,不知能不能收。

她從未想過,在書上看到的東西也有拿在手中的一日。

“師姐,這……”

會不會太貴重了。

司翎蘿道:“不用擔心,它只會任你驅策,在旁人手中,只是廢鐵一塊。”

同樣的,使用者不能從靈盤中看到自己的過去未來,醫者不自醫,道理一樣的。

紹芒連忙拜禮:“多謝師姐。師姐放心,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不會輕易用它。”天命本不該凡人窺探,若是外出降妖或者救災救難,那就是使用得當,若為了一點私欲用它,那惡報都得應在制作靈盤的人身上。

師姐如此真誠待她,她怎麽能讓師姐陷入險境。

離開時,紹芒屢屢回頭。

她知道不應該這樣,可心裏的疑團越長越大,她好想知道司翎蘿從前是什麽樣的人,又為何來到雲霄派,住在這個小竹林中。她在等誰,此刻心裏又在記誰?

手心裏仍然涼意撲滿。

離開竹林,悵然若失。

-

回到酒蕪苑,紹芒将那袋米放回炕洞,準備今日多看幾頁書,但坐在書案前,什麽也看不進去。眼前立了道屏障似的,字砸過來,又被拍飛出去。

以前從未這樣過,她今日心緒不平,但奇怪的是,她似乎并不反感這樣的放空狀态。

最後又提筆寫了兩首酸詩,等墨幹後夾入自己的詩集簿。

擡頭時看傍晚霞光好看,興致來了便去峰頂的演武臺練劍。

只是沒料到,這次又遇上了玉慈長老的兩位徒弟。

徐值看到她,手裏的劍差點跌出去。

劍柄上的‘小辣椒’三個字像是渡了光一樣,徐值噩夢重現。

她忍不住就開始嘲諷,“怎麽又是你?”

上下打量紹芒,徐值冷嗤道:“劍都不帶,難道是上來觀光的?”

紹芒照常行禮:“徐師姐。不是觀光,是來練劍的。”

徐值冷笑:“那你的劍呢?哦,劍道學不下去,改學其他了?”

一旁的尤萼勸道:“大師姐,別這樣。”

徐值瞪着她:“膽小鬼,我就這麽說了,她能把我怎麽樣?”

紹芒還未出聲,困在縛妖符中的暮荷劍已經跑了出來,靈光乍現,身姿妖嬈地在峰頂盤旋幾圈,優雅地落到紹芒眼前。

紹芒伸手接住。

徐值眼色沉了沉。

這幾日她已經聽無數人說過萬妖客棧的事,但始終沒信,當這把劍出現時,她被兇惡的靈力震得往後一退,臉上頓時出現橫豎撇捺的表情紋。

這不會就是萬妖客棧那把劍吧?

好強的靈力。

好兇的劍……

這麽兇,紹芒這樣的女仙能把握住嗎?

不會被劍揍嗎?

當她看到暮荷劍貼着紹芒撒嬌時,頓時懷疑人生。

剛才那麽兇悍,現在又這麽……賤。

她為了不落面子,強撐着惡聲惡氣:“有劍就有劍,直接拿出來不就成了,只有沒本事的才會在召劍時這麽花裏胡哨。”

暮荷劍已經在手中鳴震起來,紹芒沒讓它作亂,反問道:“徐師姐,你的小辣椒還好用嗎?”

徐值:“……”

她那兩道眉像是要離臉出走一樣抽動起來,氣的臉紅:“紹芒!你還敢說!”

紹芒道:“徐師姐,上回的事我以為我們已經扯平了,今日我也不過是想練劍,并不想沖撞您,您為何總是與我過不去?”

徐值陰着臉。

為何?

她不知道嗎?

曾經那麽喜歡的、視作榜樣的人,變得不堪一擊不堪入目,她難道還不能恨?

“你的劍有名字嗎?我也幫你賜個劍名?”

紹芒道:“我沒意見,但我的劍不同意,它有名字,叫暮荷。”

徐值聞言,臉色更差:“沒刻劍名,我就當沒有。紹芒,你跟我打一場,若是我贏了,這劍就依我的意思,重起個名字。”

紹芒拒絕:“徐師姐,門派不允許私自鬥劍,何況尤萼師妹還在場,您既是師姐,也應做個表率才是。”

徐值嘲然:“若是往常,我自然要為師妹做表率,但在你跟前,弄這些虛的做什麽,你們那位師姐可有做過什麽表率?哦對了,她叫什麽來着,司翎蘿?你回去問問她,雲霄八殿十六峰她知道嗎?雲霄仙府常年開什麽花她有見過嗎?只知道躲在竹林裏與鼠蟻為伴,我還比不上她?”

她說的酣暢淋漓,沒發現紹芒逐漸嚴肅的神色。

視線再次投過去,紹芒已經提劍:“打吧。”

徐值擰眉:“還真是蛇鼠一窩,我罵你時你沒反應,說了司翎蘿,你就要和我打。”

紹芒面沉如水:“不必多說。”

徐值道:“好,上回是我低估了你,這次我們正經打一場。”

尤萼勸了半天,被徐值趕到立旗的地方蹲着去了。

這是紹芒第一次用暮荷劍。

她本不想拿這把劍指向同門,但徐值說的話太過分。

徐值有些緊張,但同時也很興奮。

若是紹芒當真與入門時一樣了,那她輸了也不要緊。

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紹芒根本沒給她近戰的機會。

她的招式還沒化出來,紹芒已經倒握劍柄,朝她劈來一道劍光,再一擡眼,紹芒人已經不見了。

徐值心裏有個模糊的猜想,她緩緩擡頭,果然看到頭頂俯沖而來的人。

這是雲霄派劍道第八重——壓字決中的一招。

我花開後百花殺。

劍尖停在她頭頂。

劍氣将她整個人壓倒在地,徐值渾身都軟了。

上一次感受到這麽強的劍氣還是看師尊演劍。

這可是第八重中最難習的壓字決,她怎麽會——

徐值愣住了。

默默握緊雙手,瞪着紹芒,“你贏了。”

紹芒落地收劍,游刃有餘。“徐師姐,紹芒沒有想炫耀劍術的意思,只是想告訴您,各人有各人的處事方式,我師姐不擅長與人相處就不能修行嗎?據我所知,我們門派沒有這個規定。”

徐值氣道:“你竟是為她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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