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祝芙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他的父親們。
不是現在這一個，而是前世的那兩位。
這個夢倒不如之前那次一樣血腥，反而是個相當溫馨的夢。
在他比現在的年齡還要更年幼的時候，父親們曾經帶他去過一次鎮上的集市。
那是個月明星稀的晚上，道路兩旁點起了彩燈，父親們沒有穿着平時的職業裝，而是換成了尋常人家的衣服。
不過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都戴上了兜帽。
小小的他同樣被藏在推車中，從那一丁點縫隙裏好奇地張望着這個與平時不一樣的張燈結彩的漂亮世界。
他們在路上遇到一些認識的人，鑒于祝芙的存在是個秘密，都沒有打招呼。
集市上有不少有意思的東西，還有各式各樣平時沒有見過的點心。
父親們花了銀幣，想把所有好玩的、好吃的的東西都買來送給他。
那天的集市結束前，最後一個盛大的活動是放煙火。
所有人都聚集到河邊，連小攤小販都不管自己的東西了——那可是一年一度難得的煙花。
巨大的瑰麗花朵随着一聲炸響升至半空中，在深藍色的夜幕璀璨如同流星劃過。
所有人都在笑，而父親們在那紛繁中安靜地接吻，又一起俯身吻他的臉頰。
那是前世的邪神為數不多安穩的童年時光裏，最為幸福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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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想在這樣的夢境中再多沉溺一會兒，卻被什麽毛茸茸的東西蹭醒了。
小孩一個激靈睜開眼，發現擾人清夢的罪魁禍首是一條白色的尾巴。
不是他自己的；他自己的尾巴和耳朵毛毛一樣帶了點奶黃色，而這條尾巴是純白的。
芙芙疑惑地從小床上爬起來，往地上一看，發現一只比自己還要大的薩摩耶，四仰八叉睡得正香。
把他弄醒的那大尾巴也自然是她的。
芙芙：“……”
姑姑你沒有自己的房間嗎。
或許祝小泠從他出生的時候起就一直跟他媽視頻通話，看着他從這個世界誕生一直長到三歲，因此也對他的感情最深的。
在昨天一不小心偷窺到父親們親密的舉動（哪怕只是舔毛）之後，祝小泠說自己害怕，非要賴在他的房間裏。
不對，祝小泠的原話是“怕他感到害怕”，因此要陪着他。
小貓為難道：“……我不怕，姑姑，你回去吧。”
薩摩耶張嘴直喘氣：“不不，你會怕的，讓姑姑來守護你吧。”
芙芙心想，到底是誰在害怕呀？
他的房間雖然有很多游樂設施，可是床只有那麽一張。
想要是姑姑也睡在這兒的話，會不會別扭？
畢竟對他來說，除了父親們，其他所有人都是外人。
沒想到薩摩耶竟然就直接睡在地毯上，不愧是人類的好朋友。
小貓趴在床上往下看，薩摩耶在睡夢中看起來如此無憂無慮。
既不像祝正德面前那個謹小慎微的女兒，也不像祝熙原面前那個會撒嬌的妹妹，和工作室裏雷厲風行的設計師更是不同。
她睡着了，好像真的只是一只狗狗。
芙芙動了動耳朵。
他對這個世界的設定仍然一知半解，比如說知道了人人都會有動物形态的伴靈，可是并不知道究竟這些基因是怎麽和人類融合的。
除了伴靈以外，這個世界還有獨立的動物嗎？
說起來，他已經知道了祝小泠是薩摩耶，他的父親們分別是白孔雀和獵豹；爺爺奶奶的形态也見過。
可是這個家裏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他從來沒有見過對方的伴靈——那就是祝少泉。
這個時代的伴靈是出生就決定好的，越是強大稀有的形态，越能夠影響到日後一生的成長和地位。
如果祝正德那樣愛面子的人選擇了祝少泉作為他的正式接班人，那麽祝少泉的伴靈一定也是很強大的動物。
可為什麽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呢？
說誰誰到。
祝芙忽然捕捉到外面一絲輕微的腳步聲。
按理來說走廊上的地毯是非常隔音的，再加上房間的門，實際上很難聽見外邊兒有什麽動靜。
可惜小貓的聽覺過分敏銳，不僅聽出來有人妄圖進入他的房間，還分辨出來這個腳步就是剛才還在思考的祝少泉本人。
他為什麽要進來？是想對自己做什麽嗎？
小貓謹慎地豎起耳朵。
好在姑姑在這兒，小叔應當也不敢直接對自己下什麽毒手吧。
祝芙剛準備喊醒祝小泠，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更想知道祝少泉打算做什麽。
芙芙重新躺回去，蓋好小被子，裝作一直都在熟睡的樣子。
果不其然，片刻後有人走進了他的房間。
也的确是祝少泉。
大概是認為小孩子睡覺時都非常沉，或者根本就不在意他醒了會怎麽樣，祝少泉并沒有刻意放輕腳步。
他來到祝芙的床邊，居高臨下，看着抱着玩偶的男孩，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哼聲。
然後踢了踢旁邊睡得四腳朝天的大白狗。
祝小泠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黑暗中的人影吓了一跳，從地上一咕嚕爬起來。
認出來是祝少泉之後才松了口氣，抱怨道：“二哥你幹什麽，大半夜的不睡覺吓我。”
祝少泉說：“我還想知道你這晚上不回自己的房間睡覺，留在這兒幹什麽？”
祝小泠的眼神有些茫然，并沒有回到人身，依舊維持着薩摩的形态，把前爪搭在芙芙的小床上确認小孩依舊睡熟、沒有被他們吵醒之後，意識才終于逐漸回籠。
“啊，我想起來了，我是來保護芙仔的。”
“……保護他什麽？”
祝小泠本來想說大哥的事情，轉念一想：“保護他遠離你嘛。”
她的語氣算不上真正的警惕，開玩笑的成分更多些。
祝少泉也沒跟她計較，撇了撇嘴：“為什麽你們人人都覺得我好像會害他似的。”
祝小泠說：“可能是因為你很讨厭大哥吧？”
“誰說我讨厭大哥？”
“……你自己清楚。如果大哥沒有離開過家，那麽好多事情也輪不到你來，不是嗎？”
暗夜之中，狗狗那原本應當傻裏傻氣的無暇眼神變得極為銳利。
祝小泠平時在家裏都表現的有點兒缺心眼，也很膽怯。
長期以來讓祝少泉幾乎都忘了，凡是祝家的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祝少泉盯了她一會兒，輕笑道：“那又怎麽樣呢？沒有如果。他離開那幾年，爸早對他失望透頂了，以後這個家就是我的掌中之物。”
祝小泠說：“可是哥回來了。你現在對芙仔百般刁難，不就是怕大哥再搶你的位置嗎？”
祝少泉搖身一變，從人類變成金色的猛獸。
他悠哉地舔了舔爪：“那又如何呢？他的伴靈只是孔雀，我注定是要強過他的。”
動物形态面對威脅後會更加本能地感到恐懼，哪怕祝小泠知道眼前這頭猛獸是自己的親哥哥，還是忍不住飛機耳了。
祝少泉笑道：“你怕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祝小泠的尾巴耷拉下來：“誰知道呢？”
他們兩個唇槍舌劍沒有停過，注意力完全在對方身上，所以誰都沒有留意到床上那個看起來睡得正香的小貓咪，此時偷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打量着夜色下第一次顯出伴靈的祝少泉。
嘶……這副模樣好像和他爸有點兒像，但又不完全一樣。
同樣是豹子，這一點祝芙倒是能看出來；但是祝少泉身上的花紋似乎更大一些，像一只只虎視眈眈的眼睛。
看着密密麻麻的，讓他有點兒起雞皮疙瘩。
這是，金錢豹嗎？
祝熙原的白孔雀固然高貴聖潔，終究是柔弱溫和的禽類。
依照目前祝芙對伴靈形态在這個世界的地位認知，祝少泉能擁有一頭威猛的頂級掠食者伴靈，也能夠解釋祝正德對他偏愛。
可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為什麽這只豹子輪廓有些飄忽呢。
難道是自己沒睡好，眼花了嗎？
芙芙不敢揉眼，怕動靜太大被發現，只好使勁兒眨了眨眼。
然而祝少泉的輪廓依舊是模糊的。
他又看向旁邊的薩摩耶，更奇怪了。
祝小泠的伴靈很清楚，後面的家具、壁紙，甚至窗外的星光都是清晰的。
唯獨祝少泉的這頭金錢豹，像是出了錯的全息投影。
……到底哪裏有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