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宴席重逢

原本,阿染以為自己從今以後只能在夢裏見到孟大俠。可巧芍藥新近接了一位貴客,在暖香閣裏炫耀,阿染聽了一耳朵,當聽到那位張少爺經常與江湖人士交往時,就多了個心眼。

因此,他才在芍藥出堂會時特意讨了這個機會,想要再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孟大俠一眼。

可誰知,孟大俠沒見到,卻撞見這樣一個煞星。

鐵面這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差點連肺都咳出來。阿染則吓得六神無主,哆哆嗦嗦弓着身,先将失手摔落的酒壺拿起來一看,心裏頓時涼了大半截。

只見原本一尊好好的鳳首銀執壺,如今鳳首被撞進去一塊,活脫脫成了個歪雞頭。

這得賠多少銀子啊!

阿染腦袋裏嗡地一聲,一時間連讓他害怕的鐵面都顧不上了,呆呆看着壺,恨不得能用目光讓那個鳳首重新長出來。

“喂,我剛才說的話,你聽到沒有?”不知過了多久,阿染終于回過神,看到鐵面正陰森森地注視着自己,又問了一遍,“怎麽樣?”

芍藥在一旁賠笑道:“這位大俠,這小子天生腦袋有些糊塗,聽不明白話,我幫您跟他說說。”他拉着阿染急急走遠幾步,壓低聲音道:“你可害死我了!”

阿染一張小臉煞白,惶惶望着他:“方才、方才他讓我做什麽?要我賠銀子麽?”

“銀子銀子,你就知道銀子。”芍藥沒好氣道,“那位大俠說,你是因為他才摔壞銀壺,酒壺的賬算在他身上。但你嗆到人家,需得賠禮道歉不可。所以他讓你去陪他一晚上。”

阿染一聽,倒是放寬了心,長舒一口氣道:“那就好。”

“好什麽好,你不要命了!”芍藥又氣又急。

“只要他不讓我賠銀子就好。”阿染眉開眼笑道,“陪他一晚,頂多是我的屁股遭罪而已。銀子可是我的祖宗啊!”

芍藥聽得目瞪口呆,連連搖頭嘆道:“你還真是要錢不要命。罷了罷了,你要死就死,我不給你收屍!”

阿染這件事不過是再小不過的一個插曲,真正打斷宴會氣氛的,還是鐵面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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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夥看起來身份很高,但人緣卻不怎麽好。跟人寒暄幾句,語氣都是淡淡的。看得出,主人家真正想要宴請的是孟大俠,這位純屬不請自來。

孟大俠的人緣就是好。雖然阿染沒有見到想見的人,但又發現一個孟大俠令人佩服的地方,還是讓他很快又悄悄高興起來。

酒過三巡,席間氣氛終于熱絡,有人提到了江湖中新近流傳的美人榜,免不了對榜上衆位美人品頭論足一番。

“說到底,論起美人,倒不專屬女子。男子中未必無絕色,天下間還是無人能勝過岳大俠家裏那一位。”一人嘆道,“當年岳大俠大婚之時,我曾随家父前往觀禮,當真是……天人之姿,世間難尋。”雖只有短短八字,但他語氣中無限追憶,萬分歆羨,連阿染在一旁聽着,都不免對那傳說之人的美貌心生向往。

若是這人來暖香閣,怕不是見人一面就能賺上百兩銀子!阿染在心裏将算盤打得飛起,真是羨慕非常。

“可惜那樣的人物,不是你我能肖想的。能見上一面,就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有人如此說。

衆人紛紛贊同,卻有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做人若不能學天下第一的武功,娶天下第一的美人,還有什麽意思?”

如此狂妄的語氣,阿染微微側過腦袋,果然是鐵面開口了。

他這話一出,衆人臉上皆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想也是,天底下不過只有一個天下第一,照這麽說,別人豈不是都活得沒意思了?

可衆人不僅活得很有意思,還都覺得這話沒半點意思,意思意思笑了兩聲,便揭過話題。

“天邊之月固然皎潔,卻不如似錦繁花觀之可親。我有幸見過排名第七的周蓉小姐,果然花容月貌,更難得氣度雍容,頗有乃父之風。聽說此地趙家的表小姐也是榜上有名,可嘆我久居江南,無緣得見小姐花容,實乃憾事。”一位江南口音、文士打扮的俠客嘆道。

“不過是條母毒蟲,性子差,心眼毒,臉又醜,不見也罷!”鐵面說完,也不管席間衆人,徑自飲盡杯中之酒,道了聲有事在身,便先行告退。走了兩步,他回頭一看,阿染還茫然呆立原地,沒好氣啧了一聲,不耐煩地一招手。阿染回過神,忐忑不安地跟上了他。

說實話,對鐵面的要求,阿染嘴上說得輕松,心裏卻一陣打鼓。這人如此厭惡自己,還不知要用什麽樣殘忍的手法折磨虐待。

鐵面騎的是匹白馬,甚為神駿,目露精光,一看便知是名駒。而阿染見到高頭大馬,卻很是犯憷。他幼時曾親眼看到過一個同伴被馬匹生生踐踏至死,後被人用條破席子随便一裹,就丢去了亂葬崗。

于是他小心地離那匹馬遠了一些。

“喂,你站那麽遠做什麽?”鐵面此時已經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怒斥,“還不快過來!”話音未落,手中長鞭已是高高揚起。

阿染忙閉眼縮腦袋,盡力護住身上要害。可誰知鞭子沒有打在身上,卻是卷在了腰間,随即,阿染便覺自己騰空而起,耳邊盡是呼呼風聲。

“膽小。”鐵面嗤笑。他的笑聲很近,阿染睜開眼睛,發覺自己已經坐到了馬背上,鐵面正在自己身後,立時慌得臉色發灰,渾身哆嗦個不住。

鐵面卻并不理會,徑自揚鞭催馬,一邊還恐吓他:“你小心些,若敢挨着我,哼!”

阿染只好緊貼馬背,盡量離坐在後面的鐵面遠一些。

然而馬背上的空間何等窄小,饒是阿染已經将自己縮成個禿了的刺猬,仍免不了挨挨蹭蹭,氣得鐵面在後面直罵阿染心術不正、屁股又大,總是故意碰他。

阿染只好更加努力地将自己縮起來。又聽鐵面嘀咕着發起了另外的牢騷:“吃這頓馊酒爛飯,沒半點意思!這些人枉自稱武林人士,席間卻只喜歡背後議論女人,活脫脫跟長舌婆子一樣。”

阿染心說別人只是背後議論,這人卻是背後诋毀人家姑娘貌醜心毒,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可這人居然還能振振有詞地抱怨別人,真不知若是被席間衆人聽到,會作何感想。

漸漸的,那鐵面聲音越來越低,阿染訝異地回頭看去,透過陰森森的鐵面,卻見這人雙目微合,呼吸綿長,竟似是睡着了。

好在寶馬有靈,不必主人領路,自己也能找到路途。

阿染看出這是去城南的路,暖香閣就在那處,便稍稍放下了心,扭着身子繼續看那鐵面。

這人就算是睡着了,嘴角依然是上揚的,似乎在做什麽好夢。可阿染知道,只要這家夥一旦醒來,就會化身惡鬼,自己會吃很多苦頭。

阿染并不怕疼,但是他擔心對方又像上次那樣罵自己癡心妄想。那個時候他其實想解釋,自己只是在心裏偷偷喜歡一個人,不會将那個人弄髒,可看到鐵面那雙眼睛裏的鄙夷,他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罷了,別人的看法,又有什麽要緊呢?反正阿染還是會繼續喜歡孟大俠,哪怕只是遠遠看他一眼。

阿染原本打算給自己贖身之後,就開個小面攤,每天做面條賣。陽春面是這個世上最好吃的東西,如果賣不掉,自己就全部吃掉。

現在阿染已經決定,到時候,就将這個面攤支在孟大俠家附近,能看到孟大俠,能吃到面條,世上還有比這更幸福的日子嗎?

阿染正快活地幻想着,白馬停住四蹄,打了個響鼻。暖香閣便在一巷之隔的地方,阿染已經能看到閣中高懸的紅燈籠了。

鐵面幾乎是同時睜開眼睛,又用鞭子将人甩到了地上。這次阿染有所準備,站得十分穩當,鐵面卻遺憾地“啧”了聲。

阿染拿不準鐵面這是什麽意思,就站在地上望着他。鐵面卻将頭一扭,冷笑道:“你個醜八怪,想得還挺美,莫不是真以為我想睡你?我可告訴你,我只娶天下第一美人做老婆。”

這人真是十分奇怪。阿染想起,暖香閣裏曾經有個比他大點的小倌,被情人抛棄後腦子有了點毛病,整天都說自己的情人是天上的神仙,後來失足掉到井裏淹死了。阿染看這鐵面人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令人莫名其妙的情況,跟那個小倌有些相像,多半也是腦子出了問題。

遇到瘋子傻子,阿染向來都是十分友好耐心的,心中的懼怕不覺少了幾分,輕輕地問:“大俠,我能回去了麽?”

“做什麽夢呢。”鐵面冷笑道,“你以為我只是為了将你送回去?哼,先辦了我讓你辦的事再說。”

阿染心中一凜。這鐵面行事如此古怪,也不知會說出什麽刁鑽的要求。

他屏息以待。便聽鐵面沉聲道:“這城中有一姓趙的大戶,你可知……這趙府在何處?”

“就在城東,最大的那家便是。”

鐵面若有所思,在馬背上環顧四周,然後壓低聲音,語氣陰冷道:“最後一個問題,你說了,便可自去,我還會給你賞錢。但有一點,不許洩露給第三個人知道。不然,三日之內,我必取你性命!”

這話中含着血淋淋的威脅,阿染忙把頭點得似小雞啄米,賭咒發誓:“我定不會說出去。”

鐵面滿意地點點頭,終于問出了這攸關阿染性命的最後一個問題:“東,是哪邊?”

這世上居然有人不辨東西?

阿染詫異非常,可看鐵面的樣子不似玩笑,也不知這問話中有何玄機,戰戰兢兢朝東一指:“那、那邊。”

鐵面高傲地“哼”了聲,丢給他一粒碎銀,騎着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作者有話說:

攻是個腦子有病的中二暴躁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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