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梁折第二天就起了一個大早,紋身店中午有個客人要做手臂上的圖,原本梁折想分給小郭做,但這個客人說什麽就要梁折。
可能是之前江順拍了點照片,發到網上做宣傳,客人找梁折的時候,在微信裏說紋完還想合影,說這麽帥的紋身師是第一次見。
梁折就依着答應。
反正服務行業的,不影響業務的情況下,這些都可以。
于是在梁折出門的時候,順便給陸清點了一個外賣。
——美式加雙份shot,外加烘烤吐司。
這些天接觸下來,其實陸清吃的很少。
很多時候梁折就見他就吃一片全麥面包,外加一杯咖啡。
挺陸清的,也挺性冷淡的。
梁折那會兒還玩笑說,說無印的風格挺适合他,陸清就笑,說你要喜歡,他也可以天天帶他去吃這些東西。
“陸老師。”梁折發了一個消息過去,“給你點了外賣,記得等下帶過去吃。”
發完後看了幾眼,陸清沒回複,估計在忙。
于是梁折沒怎麽在意,不是什麽小情侶,也不是二十出頭的年齡,沒人規定要回複。先忙自己的事才是該做的事,等忙完看一眼,拿到了或者吃完了,再回複也成。
梁折思考幾秒,又發了一句:你帶上車的時候,記得拿。
這會兒發完了倒沒什麽,昨天陸清說中午把車從工作室開出去,這個點兒他估計能帶着走,說不定也有時間在店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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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等梁折要出門時,就接了一個電話。
——青青打來的。
“梁老師,你這個外賣……”青青說,“陸老師今天早上就離開工作室了。”
梁折稍愣了一下:“早上就出去了?”
青青說對,不知道誰來了一個電話,把陸清叫出去了。
“沒說什麽吧?”
“沒有,但看上去陸老師挺嚴肅。我也不敢說什麽,只能在前臺這兒看他一路出去。”
梁折點頭說了句行。
“需要我聯系一下陸老師嗎?”青青問,“說不定他就在周圍談業務呢。”
梁折:“不用的,他忙就讓他忙去吧。”
青青:“好嘞。”
“這份兒也別浪費了,要是餓你就拿了吧。”梁折說,“我這人就這脾氣,見不得浪費還唠叨。”
青青被逗笑了,說梁老師放心這份絕對不浪費。
梁折就笑說好。
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梁折也挺忙,今天的客人要的色彩設計比較複雜,外加結束後還聊了一會兒天合了照,滿打滿算他也得到下午一點多過去。
等到十二點半忙停了再看手機,陸清回複了。
“剛才沒看手機。”陸清發了消息,“打個電話?”
梁折看見就撥過去了。
“你忙我就不打電話給你了。”梁折說,“吃飯了嗎?”
陸清那會兒還有點回聲聽不太清,似乎在停車場裏,說剛吃完,旁邊有咖啡店随便買了一點面包和咖啡。
梁折沒說給他點的外賣。
但這個時候也算是問了問,按時吃飯就好,他也放心了。
梁折覺得他要照顧陸清,因此總是會考慮一些生活上的事兒,他倆關系沒說完全确定,但這會兒也差不多。
怎麽說呢,在一起有很多方式,捧着花對人鄭重其事說我喜歡你是一類,他倆這樣過日子又是一類。
不過舒服就好,這個年齡他們不整虛的。
梁折到火車站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半,天陰沉沉的,偶爾飄一點雪。他就壓低着帽子,把下巴埋在圍巾裏,跟着人流往前走,過天橋的時候遇見一個讨生活的,掃碼給轉了點錢。
等到上車後,梁折捂着手吹了口氣:“還挺冷。”
“今年過年晚,還得冷一陣。”
“也是。”梁折說,“等到天氣暖了,做圖都感覺能快一些。”
話音落下沒多久,到了第一個紅燈,陸清就說:“你手給我。”
梁折乖乖伸手。
只是一秒,對方的體溫就傳過來。
陸清的手修長,骨節分明也好看,光看這樣,梁折就覺得養眼。他凍了整整一天,這會兒被捂的暖和,連着心都捂熱了。
“挺好。”梁折就樂。“這車不僅能搭,還能給捂手。”
陸清拍了拍他的手背:“別鬧。”
他們就有句沒句的聊着,陸清把車停進了停車場,梁折把定位發給了妹妹們。這會兒沒什麽事,梁折就左右張望,尋思着要不要買點吃的。
“我不餓。”陸清說,“你要吃點嗎?”
梁折搖頭:“也還好,早飯吃多了,現在不怎麽餓。不過今天吃飯肯定晚,要不買一點兒帶回家也成。”
于是梁折又去買了兩杯咖啡。
開車門的時候沒忍住,自個兒就樂了。
“怎麽了?”
“沒呢,就只是覺得和上次一樣。“梁折長腿一跨,坐進了副駕,“上次接妹妹們國外回來沒過幾天,咱又等上了。”
不過這次,他們不會像之前那樣,什麽都試探一下,然後再猜測什麽的。
那會兒倆人雖然又送香,又送花兒的。但這些都只能說是暧昧,偶爾有什麽事兒,朋友間幫個忙,也能往這方面去想。
不過,當時倆人懷着的心思,其實都不單純,只是沒怎麽表現在面上,都悄悄的使着勁兒。
這一次他倆的狀态完全不同。
這點沒怎麽刻意表現出來,也不用說非要說什麽,但妹妹們一過來,見到他倆,直接心照不宣的對了個眼神,上車就是傻笑。
倆人坐在後座都樂呵,等到出了車庫,光線亮了一些後,他們看了會兒陸清,又轉頭看了看她們哥哥,沒說話,就是樂。
梁折被盯了一會兒,受不了的擺手:“有話直說。”
“沒什麽事兒。”梁雨說,“就……謝謝陸老師收留啦。”
“你這話說的像是他可憐我一樣。”
梁雨:“哥你要有自信,你和陸老師超級配呢。”
梁折一聽,無奈的搖頭笑。他靠在車座上,轉頭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陸清,“別在意,小孩子說話沒個輕重。”
聽到這話的梁琪“哎”了聲,說怎麽能呢,這不就是事實嗎。
陸清依舊在開車,聽他們說話也帶了笑意,眼尾起了很淡的笑紋。
“哥,你們這不得出去旅游旅游。”梁雨繼續給出主意,“上次西安那兒不算,你們都沒怎麽玩兒,去看看其他的景點怎麽樣。”
梁折:“太遠的沒空。”
“誰說要正兒八經出去了?”梁雨說,“可以去其他地方呀,比如……安山什麽的?或者往邊兒上再走走,也有一些山啊水的。”
梁折聽着擺手,說再說吧,陸老師也沒空。
不過這麽說,安山他也算是記住了,就打開手機搜了搜。
之後到家了,和昨晚一樣,梁折和陸清去停車。
倆妹妹帶了挺多旅游的玩意回來,一個個放在茶幾上,又挨個兒讓老太太摸一摸,挨個兒介紹一通。
沒管妹妹們,倆人打算去院子抽煙。
成年男性麽,不說年輕還是有點年紀的,事業上升期的湊到一起,那就得是煙。無論在什麽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約着一起抽跟煙。
梁折掏出煙盒,吊兒郎當的把帽子一掀,就拉着陸清一起拉開移門,在外點了煙。
倆人沒說話,陸清給了一根,梁折正好也叼了一根,搖頭自己點了自個兒的,點完扔了打火機給陸清,靠在院子旁的門框上抽煙。
他們最近煙都抽的猛。
一個是陸宛的事,一個是家裏妹妹來了操心,都得靠煙來緩解下。
以前陸清讓梁折少抽點的話也不說了,他自己也猛着來了,這會兒再管就有點州官放火的意味,也就由着梁折抽。
但怎麽說,等到抽到第三根的時候,倆人都把打火機放下了。
“今晚我開回去。”梁折說,“你歇一歇。”
陸清點頭,把打火機放回去,然後說:“行。”
他閉着眼睛捏了下鼻梁,似乎在思考什麽,到最後,睜眼的時候梁折又扔了一根煙給他。
陸清沒拒絕也就接了。
梁折:“要火?”
陸清:“不想進屋拿了。”
“行,那我來打。”
梁折說的簡短,語氣也沒起伏,這會兒給人的感覺就是挺平靜的,和他這人本身挺接近。平時一個人待着做圖,或者江順他們上來一起吃飯休息,他就是這樣,眉眼間沒什麽表情,看上去情緒也不怎麽高。
——但也是他最真實的樣子。
接觸多了,不需要再提起精神,也不需要再把自己僞裝起來。
想到什麽就聊天,沒有話題就沉默,最舒服的狀态就是這樣,不帶一點兒尴尬。
等煙燒了會兒,陸清忽然開口:“陸宛還來找過你嗎?”
“沒有。”梁折呼了一口煙,“怎麽了?”
陸清搖頭,低頭也給煙打了火:“沒什麽,就問問。”
這話說的,梁折也不是年輕小夥子了,這種平白無故的問起來,那就是發生了什麽事兒,于是梁折也沒打算藏着:“今天見到他了?”
陸清動作一停,隔了幾秒說:“其實沒有,但在合作名單上看到他了,就來問問你。”
梁折點頭。
他這會兒燒着煙,又嘆了口氣。@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平時他不怎麽嘆氣,陸清聽到的時候也像第一次見,笑了下問:“怎麽了?”
“就是心疼你。”梁折說,“有個瘋子弟弟纏着,聽着都艱難。”
“這幾天調查就會結束,兩年前的廠子訂單都發過來了,順利的話,應該可以直接起訴。”陸清說,“不過還需要一些資料去佐證。”
梁折:“我不懂這些,你要幫忙就喊我。”
陸清很淡的笑了一下,說好。
沒再說什麽,只是猛着抽了幾口,又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到了這個年紀,經歷的多了,談戀愛就不是卿卿我我了,倆人相處的時候,除了上頭鬧騰的以外,剩下的就是交心。
這個世界說大很大,每天街上來往這麽多人,來來往往的,他們都有經歷和故事,這些放出來說都是獨一份。但要說小也小,有時能遇見的人,碰見的事兒就是命中注定。
梁折覺得,能遇見陸清就是幸運。
那天他如果不是喝了酒出去,或者陸清沒來卡座,他倆現在都湊不到一塊兒,也不可能一起在院子裏抽煙,看頂上被框着的同一片天空。
但這話梁折心裏感嘆,說出來就害羞。
不過他就是想表達,因為現在站身邊的不是別人,是想要過一輩子的人。
“我這輩子沒怎麽追過人,陸老師。”梁折摘下煙,正了神色,慢慢說,“我這脾氣,別人也管不住我。”
“但我總是覺得,人得往前看,所以這些年單着也是這個道理,我不太講肉麻話,但這會兒我得說一說,你要是覺得矯情,那今晚的梁哥就是限定。”
陸清遞過去煙灰缸,梁折抖了抖灰,擡眼的那刻他笑了笑:“這輩子被你牽着走了,我開心,打心裏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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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這話,陸清就拿着煙灰缸,看着他。
這會兒沒別的,梁折的話他意思都懂,他們認識是是巧合,但這一步步走下來,就不能說是巧合。
對于梁折,陸清不會說特意去打聽,做到這份上也沒意思。
但他會去注意聽,無論是遇見江順他們,還是其他什麽人,這是他應該要做的。而這會兒,在這院子裏,聽喜歡的人這樣說,陸清的眼底只剩下溫柔和笑意。@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倆人對視了一會兒。
隔了會兒,梁折自己忍不住笑:“不行,太肉麻了我自己聽不下去。”
陸清搖了搖頭,正要說什麽,被梁折攔了攔:“你別說這些,你這形象這麽正經,和我說的話不符合。”
這話說的,挺有孩子氣。
因為沒怎麽上過班,也不懂社會上的職場規矩,梁折這個歲數有時候就是這樣。陸清把煙灰缸往旁邊兒一放,轉身看他:“你這麽說,好像我還挺高冷。”
“可不是。”梁折開了個玩笑,正好抽完了煙,看到陸清也沒起身,就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這陣子忙好了,咱們就出去逛逛。”他說,“咱們不是還沒去看過日出嗎,等結束咱就去找個時間去看,安山就不錯。”
陸清嗯了一聲:“什麽都聽你的。”
“你別老這樣沒主見,我聽的臉紅。”梁折笑了笑,從櫃子上倒了一杯水給了陸清,“今天估計吃飯晚,咱們可以再聊聊。”
的确是這樣,倆妹妹剛回來,拉着小老太太說這說那的,吃飯肯定晚。
于是梁折又點了根煙,一邊燒着,一邊踩着院子裏還沒花的雪粒子,隔了一會兒,就聽陸清問:“明天活兒多嗎?”
“沒什麽事,我都分下去了。”
“江順他們?”
“對,最近還來了個學徒,挺年輕才十八歲,我讓他明天跟在旁邊學學,先看個樣子,等我有時間帶着教。“
陸清點點頭,也低頭打了火。
煙就這樣燒着,等到後來,梁折自己感嘆了一句:“年輕挺好。”
陸清忍俊不禁:“梁哥這是有感而發?”
梁折:“看新來的學徒那樣子,我總覺得看到了自己。”
“你是說學紋身這事兒嗎?”
“對,能幹活,碰着事兒還挺憨。”梁折說,“我那會兒就這樣,只知道埋頭幹。”
梁折往後看了一眼妹妹們,臉色挺欣慰,“家裏人都要吃飯,就得趕緊有個技術,當學徒起碼……當時家裏一口子人餓不死。”
梁折往另側的樓房指了指:“那會兒我在外面學紋身,晚上回不來,就一個人合租那種群租房,就那樣兒的,一間能給你劃出好多個小間出來。現在條件好了,來學紋身的人也不一定是生活原因,所以日子看上去比我那個年代好一點兒。”
那會兒梁折沒多說下去。
他這人什麽都能談,但對着喜歡的人,就不想多說什麽,人都是往前看的,那些日子現在說出來,最多也只是感慨一下,畢竟以前的日子成就了現在的他。
活得舒心就行。
梁折到現在都是這麽想的。
除此以外,梁折覺得就是一些責任,那些早年一起打拼的弟兄。那會兒家裏困難,江順他們也拮據,但還是能幫就幫。
所以那會兒,就暗自下了決心。
他梁折要是未來再做起來一點,一定要好好對他們,畢竟在這個社會上,能有這樣死心塌地跟着幹的,都是交了心的弟兄,全都記得這些好,也得全部回報過去。
這些話說出去,似乎把這些年都攤開了。
陸清很認真的在聽,最後倒了一杯水,遞給梁折。
這會兒倆人都說了自己的故事,在這個普通的寒冷冬季,在這個日複一日卻特別的夜晚,像挨着取暖,距離更近了一些。
“那會兒是挺崩潰的。”梁折說,“想賺錢,沒任何技術,正兒八經的去找工作,幾十幾百人的應聘一個崗位,人家憑啥要一個毛頭小夥子,還得付出時間成本給你從頭教。”
“但可能因為我脾氣吧,倔的狠,所以既然要做,那就找個能磨自己本事的,到時候,做到行業天花板,自己給自己當老板,所以江順當時說幹外貿,幹什麽物流,我都跟着幹過,最後還是發現紋身适合我。”
其實這事兒,除了脾氣倔以外,也有家裏的因素。
但關于這一點,梁折從來不會對外講,怎麽說,他這人無論吃多少苦,說出來的時候總是風輕雲淡,似乎還能樂一樂,當個新鮮的人生體驗。
不過陸清好像不是這麽認為。
聽到最後,他用手搓了搓梁折的手心,盡管沒說話,但眼裏都是心疼。
“沒事兒呢,我沒什麽優點,就是皮糙肉厚,賊能扛。”
梁折就笑,這些年的苦他吃夠了,可能就是太苦了,現在身後這個家,以及眼前這個人就是他最大的回報。
這會兒他笑得倒是和孩子一樣,撚了煙,又摸了會兒兜,拿出了幾顆糖。
那是今天從店裏順手拿的,平時在前臺總會準備一些給客人,按照江順的說法,紋身後的疼也能壓下去一些。
梁折平時也沒太注意,但今天接妹妹前,他就看到那些放在玻璃盤裏,五顏六色,還挺好看,于是就抓了幾顆放口袋裏。
陸清的視線落過來:“糖果?”
梁折“嗯”了聲,攤開掌心給他看。
他的指尖帶着微繭,是早年學做圖留下的,仔細看還有一些淺淺的疤痕,像是幹外貿拆盒子劃傷的,但梁折從來不說,沒人知道他怎麽一個人打拼過來的,這會兒梁折也就笑,眼裏的情緒也很淡,似乎一切苦都過去了,遙遠的也不像是自己經歷過的。
陸清把手裏的水杯遞給他,“你說的輕,等會兒再想我怕你難受。”
“沒事。”梁折說,“你不陪着我身邊嗎。”
“這是現在。”
陸清的語氣帶了自己都沒察覺的心疼,“以前我不在的時候呢?”
梁折就笑,他摸着下巴,隔了會兒把糖放進對方掌心。
“那就吃顆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