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蘇梨正式進組。
雲随和楊妍演對手戲的時候,蘇梨有時間的話,總喜歡端着一個小馬紮坐在導演旁邊全神貫注地觀摩着。
畢竟是兩大影後同臺飙戲,她不可以錯過一個這麽好的學習機會。
甚至恨不得揣上一個小本本随時随地給記下來。
原本她以為不喜歡她這麽做的人會是楊妍,畢竟她有隐隐感受到來自楊妍莫名的敵意。
但是實際情況卻恰好相反,楊妍表示歡迎,覺得有些不适應的人是雲随。
這一場是雲随和楊妍的擁抱戲。
工作人員正在布置場景,蘇梨裹着一個大衣就坐在旁邊,像是買了票的觀衆一般。
早已背好臺詞做好準備的雲随有好幾次若有似無地看了幾眼旁邊過于認真的蘇梨。
好幾次欲言又止。
但是最後還是把心裏的話給咽了下去。
導演喊了開始。
學校畫室的地面上到處都是已經完成的作品。
此刻雲随痛苦地縮在角落裏,像是對自己的作品充滿了厭棄。
然後楊妍推門進去,走到雲随面前,将人抱住,原本還是抗拒的雲随最後轉身用力抱住了楊妍。
這一場戲的內容并沒有特別的地方。不過,蘇莉還是看得很認真。
因為其中雲随将那種痛苦的自我厭棄表現得很好,還有就是對于楊妍的擁抱從抗拒到接納之間的轉化非常自然而且動人。
蘇莉覺得雲随的情感和動作處理得十分細膩。
兩個專業演員情緒抽離得也很迅速。
雲随背過人群後對着牆壁深呼吸,轉過來來的時候已經是平時無波無瀾的一張臉。
即使是同樣一張臉,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卻給人是兩個人的感覺。
身後衆人開始搬東西準備轉場。
雲随斂起身上所有的情緒,睫毛垂落下來,一只手拿出自己的手機滑了幾下。
抓住這個空檔時間,蘇梨忍不住走到雲随身邊,問出自己心中的問題。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雲随落在手機屏幕上的目光頓住,然後轉過來,同時按滅手機收到自己的口袋裏。
“嗯。”
蘇梨仔細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不解地問:“剛才你回抱楊妍的時候演得好好,怎麽做到的?”
邊說,她邊模仿着,自己張開雙臂将自己抱住。
“抱得很有感情。”
雲随的嘴巴裏剛剛在下戲的時候丢了一塊口香糖進去,她嘴巴小幅度地咀嚼着,聽到蘇梨的話時,咀嚼的幅度未變,力度卻大了幾分。
而且完全沒有要回話的意思。
明明雲随的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但是蘇梨卻覺得對方身上的溫度頃刻間降了好幾個度,整個人身上都寫着“生人勿近”幾個大字。
像是自己欠了她錢似的。
蘇梨心中納悶,難道是自己問了什麽不該問的問題嗎?
明明都是藝術上的探讨呀,她們作為文藝工作人也是常常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呀。
然後,蘇梨見雲随一直沒有回答自己的打算,弄得她挺沒有面子的。
她将一張熱乎乎的臉冷下來:“你不想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雲随穿着黑色大衣直直地站在旁邊,頭發柔順幹淨,挺翹的鼻梁在她沉默的時候顯得更加淩厲。
看着蘇梨的眼神透着股怪異,像是很不理解蘇梨此刻的行為。
過了一會,才勉強“嗯”一下。
還很不情願的樣子。
蘇梨有點被惹惱,心裏想着幹脆有話一次性說完,她繼續問道:“你也很不喜歡我來看你們兩個演戲?”
雲随的眉頭蹙起來,然後老老實實地點了個頭:“不喜歡。”
收到如此直白回答的蘇梨:“……”
她心裏的小小怒火被雲随的輕描淡寫地三個字給點燃了起來。
雖然知道演戲的時候希望不被人打擾是演員的自由,但是蘇梨自覺沒有做出任何幹擾拍攝的行為,所以她覺得這件事情所有的責任都是雲随單方面的。
蘇梨不想就此認輸妥協,她擡起下巴:“我不僅是演員,我還是投資人,我來監督你們,有任何問題嗎?”
以前她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采用這種仗勢欺人的把戲。
今天體會了一把,感覺倒也不錯。
聽到這話,雲随像是聽到一個什麽笑話一般,側過頭,扯了扯嘴角。
旁邊有人正在搬道具經過,蘇梨背對着完全沒有注意到。
雲随手臂輕輕落在蘇梨的腰上,将人往裏側帶了帶。
搬道具的人順利通過。
雲随身體松開手,靠在牆壁上,意味不明地瞥了蘇梨一眼:“如果你堅持的話,随便你。”
雖然最後這場拉鋸以蘇梨的勝利結束,但是蘇梨并沒有覺得半點開心。
甚至還有點生氣。
可見仗勢欺人這種事情她這樣的做起來還是不太習慣。
接下來的一場戲是雲随和蘇梨補拍的對手戲。
陳隽之等了好幾天的黃昏終于讓他等到了。
遠處的天空像是油畫中的調色盤被人不小心打翻了一樣,大片的橙黃色塊暈染開。
兩棟教學樓相對而立,三樓架起了空中走廊。
已經放學好一會了,學校裏只有零星幾個值日生走在路上。
周漾下課鈴響的時候,她正在做數學模拟卷最後一題,難度有點大,解的過程有些複雜,等到她寫完的時候,教室裏已經空了。
周圍的人和周漾自己對于這樣的情況早已經習以為常。她收拾好書包,背起來往外面走。
她下樓的時候會貼着樓梯的牆壁那一側走,頭微微低着,可以看到迎面走過來的人,但是從不在意對方是誰。
兩只手緊緊扣着書包的肩帶。
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可以看到一個常年閑置的噴水池。
周漾的腦子裏還在回想着剛才那道題有沒有更好的解法。
然後她就聽到一個清靈而嘹亮的聲音在自己的背後響起:“周漾,我喜歡你。”
很莊重的話此刻卻帶着些玩笑的語氣。
這個聲音她最近倒是不陌生,是她們班級新轉來的成績吊車尾的小舞。
周漾的腳步停住,抓住自己書包肩帶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這個姑娘已經纏着自己有段時間了。
她聽到這個聲音的第一反應是,這個女孩又來給自己找麻煩了。
但是周漾還是忍不住回了頭。
夕陽籠住了整棟教學樓,小舞站在走廊上朝她踮起腳尖揮手,臉上的笑容弧度很大,即使站在周漾的位置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
在大多數高中生都束起馬尾的時候,小舞耳邊是好幾縷纏繞着各種顏色彩帶的編發,随着她的蹦跳而躍動,給人一種天真無憂的感覺。
之前周漾對小舞的這種若有似無的親近是沒有任何感覺的,但是此刻她的心中卻生出了一些又羞又惱的情緒。
學校裏人僅剩的幾個人也從教學樓的不同地方探出來看熱鬧。
而麻煩的制造者反而一副驕傲自得的神色。
周漾正欲趕緊離開的時候,小舞卻已經快速跑了下來,她拉鏈完全拉開的羽絨服被跑起來時帶動的風吹起來。
然後眨眼之間,小舞已經鑽到了周漾的眼前。
背後的書包傳來哐當哐當的聲響,她呼吸的時候空氣來會帶出一股白氣,眼尾飛揚,嘴唇上塗着不合時宜的唇彩。
這也是小舞被許多人诟病的地方。因為在這樣的年紀,一個口紅就可以被定義為“花枝招展”。
但是面前的人卻渾然不覺,她開懷地笑:“周漾,你在等我嗎?”
周漾被小舞的這句話給驚醒了。
她看了看四周打量的人群,拽起小舞的手腕,将人拉倒了教學樓進門處的角落裏。
這裏是陽光的死角,顯得十分昏暗,灰塵的味道比旁邊都要大。
周漾皺起眉頭,對這個總是給自己惹麻煩的人說:“請你以後,離我遠點。”
一個短句硬生生被周漾斷成了兩句,更顯得急促用力。
生活在象牙塔裏的學生還沒有學會如何使用惡毒的話,這已經是用盡了周漾所有的怒氣。
破天荒地,周漾說完後沒有躲避小舞的眼神,而是定定地注視着對方。
她在等小舞的一個回答。一個答應不再糾纏自己的答複。
被人劈頭蓋臉說了的小舞撤下了自己熱情的笑臉,眉毛也跟着耷拉下來。
她難受地轉了轉此刻依然被周漾攥在手心中的手腕,癟着嘴巴說道:“周漾,你弄疼我了。”
畫面定格了幾秒鐘後,陳隽之喊了停。
然後對着不遠處的兩個人喊着:“非常好,沒有浪費我等了好久的黃昏。”
深冬的黃昏,美也是短暫的。
場外的雜音慢慢浮起來,原本劇本中寧靜的校園此刻變成了拍戲的片場。
蘇梨将羽絨服外套的拉鏈給拉上,然後揉了揉自己剛剛被雲随攥緊的手腕。
她低頭看了看,然後像是自言自語,也像和身邊的人說話,“我的手腕真給你擰紅了。”
然後蘇梨擡眼看着旁邊的雲随,眼神裏全是控訴:“你剛才真是弄疼我了。”
雲随接過工作人員的遞過來的保溫杯,她對着吸管抿了一口溫水,眼神落在蘇梨微微發紅的手腕上。
然後抿着唇,像是在認錯一樣地說:“我下回輕點。”
蘇梨:她難道是看自己不順眼?
雲随:她……為什麽一定要看我和別人拍親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