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雲若找到慕烊時,他正貓着身子藏在假山後,像在躲着什麽人。

雲若不免覺得好笑,還以為這小蘿蔔頭多大能耐呢,感情這麽久了才從銅雀宮走到這怪石園。

也是,這個時間段,正好趕上皇宮禁軍巡邏了,慕烊八成就是在躲這些巡邏的守衛。

雲若壞心思地走過去,趁他不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

慕烊果然被吓了一跳,連忙轉身,看見來人是雲若後皺着的眉頭才稍微舒展了些。

“跟我回去。”雲若直接開門見山道。

慕烊搖頭,說道:“我要去找我母妃。”

“上次的教訓還沒吃夠?”

“……”

少年抿着唇沒說話。

被關小黑屋三天,頭發淩亂,臉頰上也不知從哪蹭了一片灰,一雙漆黑的眸子卻倔強得厲害。

得了,這樣子不用說,肯定是沒吃夠。

小孩子不聽話怎麽辦?直接綁回去吧!

雲若剛想動手,就聽一道铿锵有力的呵斥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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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哪?!”

兩人具是一驚,被巡邏的守衛發現了?

雲若回頭,果然看見一名身着铠甲的禁衛軍,正隔了一層灌木叢拿槍指着她。

原來是她沒藏好,暴露了身影。

雲若朝慕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示他待在原地別動,然後裝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走出去。

“是我……銅雀宮宮女,青芽。”

禁衛軍中有一對她眼熟之人,疑惑出聲道:“青芽?你不是青華宮的嗎?”

雲若垂眸答道:“奴婢之前确實是青華宮的人,只是現在被調到銅雀宮當差了。”

排在最前面的年輕禁軍聽到她不是可疑之人後,放下指着她的長-槍,問道:“既然是銅雀宮的宮女,你不去當值,這個時候在這裏做什麽?”

就知道會被這樣問,雲若姿态怯懦地說出事先想好的說辭:“奴婢的重要之物遺失在此地,這才不得不出來尋找……抱歉,驚擾了各位大人。”

少女一直低着頭,不敢擡頭看他們,聲音也怯怯的,許是被自己吓到了。

韓飛航把武器往身後收了收,抱歉一笑,語氣溫和了不少:“既然如此,道歉的應該是韓某才是,是韓某誤會姑娘了……敢問姑娘的東西可尋到了?”

雲若點了點頭。

“那就好,既然是重要之物,定要好好保存,我等還有任務在身,姑娘告辭。”

韓飛航鞠躬告別,雲若俯身還了一禮,見他們頭也不回地走遠了,心想這個姓韓的還挺好忽悠,接着連忙返回到假山後。

“慕烊?”

見慕烊還在原地,雲若松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你又要趁機偷跑了呢,快跟我……”雲若剛想去拉慕烊,猛不丁對上他的眼神,直接驚得忘記了接下來的動作。

那是什麽樣的眼神呢?淩厲?冰冷?毫無感情?明明是三伏夏日,只微微一瞥,雲若就覺得自己如墜冰窖。

“一個卑賤下人,誰給你的膽子敢直呼本殿下的姓名?”

雲若:“……?”

這是……什麽意思?

卑賤的……下人?

她看這小蘿蔔頭莫不是想挨打!

虧她剛剛還替他打掩護!

雲若氣不打一處來,直接上前捏住了他的臉蛋子:“卑賤的下人?好啊,高貴的上人,要不要讓我跪下再給你磕個頭啊?”

對方怕是也沒料到少女竟直接趁他不備對他下手,驚愕之餘羞憤得臉都紅了:“你,你,你……”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捏本殿下的臉!”

喲呵,竟然這樣冥頑不靈?

雲若冷哼一聲,手上的力道一點都沒放松:“就捏,怎麽了?有本事你喊啊,可惜禁衛軍早走遠了,你就是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慕烊:“你這個……”

潑婦!

……等等,這臺詞怎麽這般奇怪!

沒把他掐死就不錯了,竟然還敢給自己擺架子,不好好教訓他一頓,她就不姓雲!

不過……小暴君的臉軟軟的嫩嫩的還真好捏啊!

雲若幹脆另一只手也不閑着,對着慕烊的臉又揉又搓的,直到看着對方的眼神從氣憤到懵懂,再嗚咽着叫“姐姐”了才停下。

“知道錯了?”

雲若終于松了手,看暴君被自己揉得臉蛋通紅,眼角泛着淚花的樣子很是滿意。

哭了,這才對嘛。

“還說不說我是卑賤的下人了?”

慕烊捂着臉不停搖頭:“我沒有說……”

雲若眼睛一瞪:“什麽沒有?我明明聽到了,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有什麽不敢不承認的?”

“……嗚。”

可是他真的沒有說。

年僅九歲的少年感覺自己委屈極了。

“我怎麽說來着?再哭把你丢井裏。”見人一直哭個不停了,雲若煩躁地遞過去一條手帕,“別哭了,擦擦!”

怕再惹少女生氣,慕烊乖乖地接過手帕,又乖乖地用它擦掉淚水,然後抽泣着把手帕還給少女。

雲若嫌棄地看了一眼:“你都用髒了,洗幹淨再給我。”

慕烊一臉抱歉地縮回手:“哦,好的。”

見人又變得這麽乖巧,雲若的态度也軟了下來:“走吧,我們回宮去。”

然而對方一聽卻後退了兩步:“不,不回宮……我要去找我母妃。”

這小屁孩兒怎麽那麽固執?

雲若難得耐心給他解釋:“皇上下令不許你們相見,雪妃的觀雪閣周圍更是重兵日夜把守,你見不了她的。”

慕烊堅持:“我一定要見到母妃。”

“可是劉內監已經知道你出宮了,你不怕他再向皇上告狀,罰你關更多天禁閉嗎?”雲若簡直一個頭兩個大,“而且為什麽非得今天不可?改天找機會再去不行嗎?”

“不行。”少年說着說着,眼圈又紅了。

“再不見,我害怕以後都見不到母妃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表情太悲切,聽到這句話,少女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終究還是沉默了。

半晌,雲若微微俯身,按住慕烊的肩膀,讓他正視着自己,問他:“你今天非要去看雪妃除了想見她一面,是不是還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少年怔了怔,然後點頭。

“那好。”雲若說,“你先回銅雀宮,我幫你去看她。”

見慕烊還在猶豫不決,雲若無奈道:“別猶豫了,等劉內監的人一來,咱倆誰都去不了。”

少年終究還是點了頭,然後不舍地目送雲若離開。

*

“這發黴的陳茶連我們這些下人都不喝,竟然要送到觀雪閣去,還有這綠豆,好多都長了蟲眼……真是一朝失寵,人盡可欺。”

走廊上,一粉一黃兩名宮女攜着籃子行着,邊走邊抱怨。

“姑姑也真是的,這種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偏偏找了我們兩個來幹,以後雪妃複寵,記恨我們了怎麽辦?”

另一粉衣宮女聞言,忍不住壓低聲音反問道:“複寵?怎麽可能,那可是殺頭的大罪,皇上不賜死她就是天大的恩賜了。”

“怎麽不可能複寵?”黃衣宮女辯駁道,“雪妃的父親和兄長一個是戰功累累的鎮北元帥,一個是威武精忠的年輕将軍,多虧了他們多年來在邊關保家衛國,我們如今的生活才這般安定,皇上總不能不念舊情吧?再說……”

“再說什麽?”

“你沒聽到傳言嗎?雪妃啊……是被冤枉的!”

“冤枉?誰能冤枉得了她?”粉衣宮女明顯不信。

“不信算了,我只是好意提醒……”話說到一半,一擡頭就看見一綠衫少女正巧笑嫣然地看着她,吓得她捂住胸口連連後退。

“原來是青芽妹妹,突然出現吓我一跳……”

雲若看着她手裏的籃子,笑着讨好道:“姐姐要去觀雪閣送東西?正好我也要去附近辦個事,不如就順路幫姐姐把東西送過去可好?”

“當然好啊!”黃衣宮女正求之不得,連忙把手裏的籃子遞給雲若,開心道:“那就辛苦妹妹了。”

“不辛苦不辛苦。”

正好她也不認識路。

于是原本的一粉一黃兩位,變成了一粉一綠。

一路上,雲若有意無意地向粉衣宮女問關于觀雪閣的事,倒還真套出來不少。

比如慕烊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雪妃過得确實不好。

事情發生那天,其實并沒有确鑿的證據證明她“偷人”。

所謂奸夫,瞞住了所有人,突然就出現在了雪妃寝宮,并聲稱自己與雪妃兩情相悅已久。盡管雪妃極力否認,說自己并不認識他,自己是冤枉的,可皇上還是怒不可遏。

他給雪妃一個狠狠的巴掌,然後下令當衆杖斃了“奸-夫”和幾位“知情不報”的宮女太監,最後把雪妃幽閉在觀雪閣,不準任何人探望,就連從前一直誇贊的八皇子也被他厭惡,扔在了銅雀宮。

帝王多情也無情。

雪妃也曾一度盛寵不斷,吃穿用度皆為上乘,如今,卻被苛待到連正常的茶葉都喝不上。

而她的父親和兄弟還在前線拼命厮殺,對她們母子的遭遇竟半分也不知情。

快到地方時,粉衣宮女提醒雲若道:“待會兒觀雪閣的陳姑姑問起這茶來,盡管裝聾作啞含糊過去。我們也是聽吩咐辦事,她頂多罵兩句,到底怪不到我們頭上。”

雲若點頭:“多謝姐姐提醒。”

到了觀雪閣,果然如粉衣宮女所說,這位姓陳的大宮女看到籃子裏的發黴陳茶和長蟲的綠豆後,氣的臉都黑了:“你們也欺人太甚了吧!我們娘娘現在還是一品正妃呢,拿這些下人都不吃的東西打發誰呢!”

“把你們管事的常婆子叫來,我倒要好好問問,是誰給她的膽子敢這樣欺負到我們娘娘頭上!”

“問你們話呢,別裝聾作啞!”

想到進來前,粉衣宮女還特地提醒她不要亂說話,可雲若現在在想,她聽着陳姑姑這又氣憤又心酸的咒罵,再看了看那被打翻在地的籃子,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麽好啊。

她長那麽大,第一次見發黴發爛的茶葉,也第一次見中間有小孔,能爬出小黑蟲的綠豆。

“全淑……”

雲若一直低着頭,忽地聽到殿內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接着走出一位穿着素衣,頭發随意挽起,臉上未施粉黛,卻溫婉漂亮得如月宮仙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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