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鎮元屢戲鬧紅雲,林玠挑撥癡寶玉
你道是林玠為何對這人這般無禮?卻原來這人便是他欠了那因果的鎮元大仙了。這鎮元子乃是五莊觀的觀主,又是地仙之祖,在洪荒之中與紅雲老祖可是關系最好的,二人同進同出,時常住在一處吃在一處,就連閉關也是鄰着彼此。也不枉嘗有人笑話他們曰:“一座山頭兩個洞,各自修行各自夢,你問我今歲多少,我道萬歲未成聖。”
這二人這般親近,也叫多少人羨慕那鎮元子,只道紅雲老祖性子好脾氣軟從來不挑東撿西的,倒是鎮元子有這般好性子的道友陪着,洪荒歲月久,也不甚無聊。但實際上,紅雲老祖對這鎮元子,卻是沒那麽好的心性兒了,從來開口就給他添堵,閑着沒事兒了就拿着他搓球兒玩耍,不過真的是對他好這一點,到底是沒什麽二話的。
因而,這鎮元子使了個入夢的法子,進來紅雲便是林玠的夢裏,卻還沒露面兒呢,只說了幾句話,就又讓他堵了一個滿貫,只能顯出身形,呵呵賠笑道:“你給那大鵬鳥暗算,我怎能不急?”
“你急了也沒見你人來。”林玠冷笑,伸手把那竈上的小壺取下,放到一邊兒,“還等着我給你泡茶不成?”
“這些年不見,你脾氣又見長了。”鎮元子也不惱他,只過去拿了小壺,摸出三個杯子來與他沏茶。
見他這般伏低做小的,林玠這才笑容轉暖,不再鬧他,伸手取了那茶慢慢品着,只喝過了這一泡,方才開口道:“我這些日子總覺得心神不寧的,那渺渺茫茫似是有什麽門道在裏面,卻是總也想不明白,你且幫我查查罷。”
“這個自然。”鎮元子道,“我也瞧着他們二人不太正經,卻靠着讨巧修到了現如今的位份,要說本事,可半點兒沒有的。我想着……怕不是誰指使的?”
“正是如此。”林玠點頭,不再說話。實則他這般對鎮元子,卻不是真的要與他鬧脾氣,卻是要試探他一二,一來想要知道這鎮元子許多年後是不是仍舊與他做那好人,不拿捏着為他做過好事便要做大,使他去讨好的;二來便有些說不清楚了,只覺得這樣對他最是有趣兒罷了。
鎮元子與紅雲可謂大不相同,多年之前鎮元子就比他更多些心眼兒,平日裏也以兄長自居的,現如今又經過這許多年,見慣了人間的風花雪月,也熟知這人心如何,因而并不當林玠耍這一通脾氣有多煩惱,只是一臉高深莫測地笑,提起話頭道:“你這次落到凡間來,可是要還債的,我可是債主呢,且這般無話可說的,要如何還債呢?”
“但凡這欠了債的,除了外物,還有什麽可還的?”林玠這方才收斂了笑容,看着他,反問,“你覺得用什麽還債你才舒坦些?可不枉我下來走一遭。”
“何止是你,我也下來了,只怕你找不到我,我先來找你。”鎮元子又将這第二泡茶倒好,“這些年來,你都睡着,哪裏知道現如今的人都怎麽的享受,便是飲茶喝水都有無數的講究了,更不要說我那人參果了……只沒了你,連個吃的人兒都沒的。”
林玠一聽這個,氣得摔了杯子,怒道:“那你說那猴子吃的不是你家的人參果倒是那準提的腦袋瓜子了不成?”
這一句話,可把鎮元子逗笑了,半晌都沒緩過來。于是便把那取經的事兒原原本本說與他聽了,更偷偷言道:“真正的那棵樹,我哪裏舍得給人看請人吃?還不都留着呢,就等你回來一同享用。”
這一來方才讓林玠順了心,二人又說了一些話,倒沒有那旁人所道的什麽準聖的飛揚跋扈,反而就是兩個凡間小童一般,你捶我我罵你的,真真兒是沒留着半點兒的虛頭。臨走時候,鎮元子又千叮咛萬囑咐的,叫他好好留意身邊兒的人或事兒,只怕那一僧一道不能善罷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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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叨叨,說了一堆,終還是各自散了。
林玠睜開了眼,口中還有那清茶餘韻,而手裏竟然捏着一只茶杯——還真是鎮元子這人不着四六,連茶杯也忘了收不成?
這般一想,他也只好笑了笑,把茶杯拿在手裏把玩了起來。
這茶杯并非是尋常的瓷器也不是金玉質地,拿着輕巧,用着有趣兒,乍眼一瞧像是石頭,仔細一看卻細膩十分。林玠知道,若是倒進了水,這水也要變化的,不過這水便不能是凡間的有根之水,否則便會味苦難喝。
因而林玠便想着留着這杯子以後有用。至少瞧着誰心裏不爽,便可以用這杯子盛了水去給他,可不把他苦煞了?而眼下,倘若那賈寶玉再沒事兒就闖進他這蒸峥院,指不定就不單單是這苦水杯子了,指不定還有什麽怪招都往他身上招呼才是。
這倒也不是說林玠就多厭煩賈寶玉了,只不過他沒事兒便要過來說話,還帶着那給改了名兒叫做襲人的丫頭一同前來,卻總是哪兒有事兒哪兒到的主兒,雖然說這人有一分癡處,只認了寶玉一個主子,但實際上她這認了一個主子的哪裏就是那麽單純的心思了?十來歲的女孩兒正是動了小春心的時候,思量着将來有個好作為呢,怕不是這襲人每每盯着寶玉的眼睛就差鑽進他懷裏去了。
因而林玠便對這二人十分厭煩了,只不過賈寶玉還真是受了襲人的帶累。
這一日大清早,寶玉又帶了襲人過來,身邊兒卻又多了個長相俊俏的女孩兒,這女孩兒鳳眼兒秀眉,長頸削肩,腰間紮了條桃紅色的腰帶,只把這小腰身顯得十分風流,年紀雖然小了那襲人幾歲,可她往那兒一站就奪去了襲人的風光,更不用說她手腳麻利,全然不似襲人那袅袅悄悄的溫柔模樣。
“倒是沒瞧見寶哥哥身邊兒還有這樣的人物。”黛玉見寶玉進門來就撲到軟榻上倚着,幸而新帶來的這丫頭連忙給挪了那金瓜枕過去,又把他抱在懷裏的暖爐套了個棉套子,這才退到一邊兒站着,因而贊道。
“她也是祖母給下來的,叫做晴雯,我覺得這二字最有意境了。”寶玉連忙邀功。
“到底是好意境,不若我們玠哥兒,給改個名字就叫了紫鵑兒,與那雪雁、雪鴿也是一般,好歹都是鳥兒。”黛玉這般說,眼睛卻瞟着晴雯,而晴雯聽了這話,臉色一變,忽然露出了一絲愁情來。
“倒也不是我改的名字不好,雁子、鴿子、杜鵑,俱都是鳥兒,而鳥兒,在籠中是鳥,出了籠子,指不定就是鷹隼了。”林玠反倒寬慰起人來,而他這話正得了寶玉的心思,一時間賈寶玉又癡了,只覺得自家的這些女孩兒個個兒都是籠中鳥,為人做奴做婢的,不得自由,可憐得很,而他又驅使她們為他做這做那,簡直罪過,因而又稀稀拉拉掉起了眼淚,卻不是大哭大鬧,只抽抽搭搭,哭得淚眼朦胧。
“哎喲這祖宗怎麽又哭了,可誰也沒招啊!太太問起來可怎麽得好呀!”襲人連忙上前替他拭淚。
寶玉連忙把她推開,怒道:“自然是沒有人招我的,難不成你還要去給誰說說,玠哥兒幾句話還能把我招哭了不成?我是自己想到自己的不是,心裏悲戚,你若是覺得你有什麽都要說給太太的話,不如我回了太太,把你給了太太做丫頭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