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實驗室那邊休假時間早就過了,肖擱連着請了好多天的假,因為明天要見投資人,東哥讓他無論如何也要過來。

肖擱在二樓準備明天的資料,在一堆正經設計圖紙裏發現一張他用過的A4草稿紙,他拿起來瞧了瞧,疑惑地想,放錯了嗎?

不重要了,他随手扔進桌下的垃圾桶裏。

白天雨停了,夜裏又開始下起小雨。

晚上十點多了,肖搖才回來,肖擱陪言鏡在客廳裏看電視,肖搖闖進來,一抹眼淚一抽鼻子地就開始給他講故事。

什麽姐姐賣身救妹,青梅竹馬泣血愛情,肖擱聽得忍俊不禁,問她:“是不是有誰和你說了什麽?”

肖搖撇了撇嘴,眼神亂瞟:“沒有呀。”

“你這種故事,我不知道聽過多少類似的了,別人天天上趕着給我編,要不我讓他們一天給你編一個?別鬧了,回去睡覺。”

“不要,這是真的!我都看見了!”肖搖手舞足蹈地給他演示,“就這裏,這一塊,全給割掉了,瘤子都比腦袋還重!多漂亮的小姑娘呀,好可憐的!你不相信我帶你去看,就在宏瑞醫院!”

宏瑞醫院?

肖擱恰巧知道這個地方,他眯起眼睛,問:“你去了那裏?許柔把你叫過去的?”

肖搖自知失言:“不……不是。”

肖擱:“你不是說去同學家裏玩嗎?你現在敢騙我了?”

肖搖:“我……我……”

恰在這時,劉阿姨抱着小喵來敲門,喊道:“小姐,這只貓是您帶來的嗎?小鹦鹉見了害怕,一直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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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搖:“……”

言鏡踩着拖鞋出去看新來的小貓咪,小白貓窩在劉阿姨身上很乖,完全沒有剛剛面對鹦鹉時的狂性大發。

肖擱瞅着肖搖,肖搖只好将事情全盤托出。

她最後辯解道:“小喵真的很幹淨的!才不會有細菌病毒,當然更不會是境外來的,比小鹦鹉看起來正常多了!”

“正不正常另說,我會讓劉阿姨帶去做檢查的,”肖擱冷冷地說,“反正你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哥哥,我錯了,”肖擱一甩臉子肖搖就害怕,認錯速度飛快,“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吧。”

“你哪次認錯是真心的,下次一樣再犯,”肖擱趕她回去睡覺,“有問題我就把你的小喵扔了。還有許柔的事我知道怎麽處理,你別插手。”

看着劉阿姨撐傘把肖搖送回去,肖擱站在門口,回頭看見言鏡正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而他原本幹幹淨淨的手心裏抓着一簇薅來的髒兮兮的貓毛。

肖擱大家長心理此刻達到頂峰。

肖擱黑着臉讓言鏡去洗手,給他擠了兩泵洗手液,看着他認認真真地搓泡泡,把手沖洗幹淨。

言鏡洗完了,大張兩只嫩白的手掌給肖擱檢查。

肖擱滿意了,準許他再多看一集動畫片。

樓下充斥着動畫片裏角色們咋咋呼呼的對話,肖擱想起一件事,上了樓,站在二樓書架邊上。

書架下的櫃子裏藏着還沒來得及處理的槍支和炸藥包,是他後來再遇言鏡時,在他身上找到的。

肖擱翻出來看了看,槍支是市面上流通最廣泛的樣式,不好查出處。

那時候他再見言鏡,滿心歡喜,沒有問他關于槍支來源的事情,更沒有詢問他是不是和當時來鬧事的黑鷹幫有聯系,來犯的又是京山的哪一支流派。

肖擱總覺得言鏡無辜,但他又确定言鏡一定知道很多事情,也瞞了自己很多事情。

在京山的最後那晚,言鏡去了哪裏,肖擱沒有追上去,所以他也不知道。

肖擱無保留地選擇相信言鏡,哪怕言鏡并不同樣地相信自己,只要言鏡不再是像之前那樣瞞着自己受傷,那他都有理由接受言鏡的不坦白,會等待言鏡有一天願意向他開口。

夜裏肖擱洗完澡,直接穿着浴袍出來,領口大敞,身上殘餘浴室裏悶熱的氣息。夏天的夜裏也同樣不夠涼爽,開了客廳裏的空調和加濕器,他抽出一條幹毛巾擦了擦頭發。

隔壁言鏡的房間沒開燈,而自己現住的客房裏隐隐透出光亮和言鏡說話的聲音。

“不用了,哦……好吧,那謝謝你。”

“妹妹給你吧,馬上進圈了,我的藥夠用。”

在打游戲?

肖擱将毛巾随意地搭在架子上,拿手機推門而入。

聲音不大,言鏡還在戴着耳機說話,但言鏡還是第一時間回頭了。

言鏡原本是背對門口,随意地趴在床上晃着腳丫子的姿勢,他這時摘了耳機,頭一次看見肖擱這樣子,有點愣。

肖擱沒注意他在想什麽,他頭發原本就短,在客廳待了一會兒,拿幹毛巾擦過,此時已差不多幹了。

房間裏空調開得太低,他浴袍不小心沾了水,又半開着領口,一進來就覺得發涼。

在言鏡邊上的床頭櫃上找到遙控器,肖擱把溫度調高了點,一轉頭發現言鏡還在看他。

肖擱視線下移,提醒他:“你好像死了。”

言鏡恍然道:“哦,我死了。”

手機屏幕上,他操控的人物變成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化作綠色的煙霧。

言鏡斷開耳機,手機裏馬上冒出肖搖的聲音:“小鏡,你剛剛怎麽不動啦?哎呀呀!急死我了!”

肖擱聽到妹妹的聲音,揚了揚眉。

言鏡說:“你們玩吧,我一會再來。”

肖擱卻突然出聲:“肖搖,你還睡不睡?”

那邊肖搖一驚:“哥哥,你怎麽這麽晚還在小鏡房間裏?”

這可完全是反了。

肖擱把自己房間安排給言鏡住,那間房電子設備齊全,言鏡一開始還是很喜歡的,老實住了沒兩日,就開始經常性地半夜爬肖擱的床。

肖擱有輕症狀的失眠,入睡困難,但睡着了很難醒,每次都要到一大早才發現床上多了個人。

一開始是很吓人,要知道肖擱半輩子沒和別人同床共枕過,女的沒有,男的也一樣。

大早上被窩裏拱起一個包,肖擱回想半天才記起家裏多了個人,問言鏡他自己也是一臉懵,肖擱猜想他可能是半夜夢游過來的。為此他還采取了一些措施。

比如。鎖門。

鎖誰的門?

先是鎖言鏡的門。

但一到半夜,言鏡就給肖擱打電話,可憐巴巴地說他想上廁所。

肖擱耐着性子起床開了幾次,幾天之後還是覺得這方法不行。

換個思路。

肖擱于是先把二樓陽臺和窗戶封閉起來,再鎖了自己的門。

第二天一早,肖擱起床一看,言鏡房間門又開了。人不在,二樓沒有,還是在一樓客廳沙發上找到的,空調不知怎麽開得奇低,開了一晚上,凍得言鏡瑟瑟發抖。

這麽幾次,肖擱發現,還不如不采取措施,省得你我受罪。

沒了路障,言鏡暢通無阻。現在,肖擱已經習慣一睜眼就看見言鏡的臉。

但還不夠。

言鏡說,他沒有直說,但是是這個意思沒錯:反正不管怎麽樣他都是要來的,那還不如睡覺之前就來。

于是演變成了這樣的情況。雖然肖擱現在也沒有想明白一件事,為什麽他們倆要一起睡在客房而不是主卧?

肖搖不知道他們的事,還以為哥哥順着言鏡的手機來逮自己睡覺,憤憤地說:“我都高中畢業了,而且成年了,你不應該管我。我們這裏還有一個人沒成年呢。”

這個“未成年”正在巴巴地盯着自己呢。

他眼睛很大,頭發剛吹幹很蓬松,散在鎖骨上,抱着他的小熊抱枕,仰頭,滿眼都是肖擱。

肖擱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忍不住拿手掌蓋住他的臉。

肖搖說着話,沒注意後面的腳步聲,被人偷襲死了,可惜地喊了一聲,說:“我的藥都浪費了……我不玩了,小鏡,我走了哦。我要睡覺了。”

言鏡的臉埋在肖擱手心裏,含糊不清地說:“……喔。”

“等一下,”肖搖看了一眼消息,疑惑地說,“有個人說要邀你組下一隊,讓你同意。那跟我說幹什麽……不管了,我下咯。”

言鏡沒注意到她說了什麽,他在肖擱手心裏蹭了蹭,像小貓咪似的,惹得肖擱手心發癢,一下子掐住了言鏡的臉,軟軟的臉兩指陷進去,肖擱探身去看他的後頸,問:“脖子怎麽樣了?還疼不疼?”

肖擱這個動作強硬,浴袍随着他彎腰的動作将原本就開的領口拉得更大了,言鏡勉強控制住眼睛不亂瞟,但他身上沾了一股沐浴露的淡香,氣味不濃,卻直直地往鑽進有心人的鼻子裏。

言鏡被他……被香味擾得頭昏眼花,暈乎乎地說:“不疼,不疼。”

“你……”肖擱一驚,手術左不過一個星期前的事,而言鏡脖子上的傷口卻已經很淡了,淺淺的一道,連一點增生的痕跡都沒有。

不止是脖子,肖擱掀上去他的衣袖,胳膊上的針孔痕跡居然也在慢慢淡下去。

他突然想起兩個詞,“抗感染”和“細胞無限增生”,原來言鏡打了那麽多年的藥劑,還是發揮了一點作用嗎……雖然結果肯定不如肖鶴雨預期的那樣,不然言鏡也不會如今依然安然無恙了。

這下倒叫肖擱說不準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咳咳咳!那個,小鏡,你在不在?”

一個聲音出現得十分突兀。

言鏡這才看見手機界面上出現的游戲人物,一個男的打扮得眼花缭亂的,什麽裝備都在身上,是上一局碰到的人,言鏡剛剛可能一不小心點了接受。

言鏡的賬號是肖搖給注冊的,名字頭像都是肖搖改的,人物是言鏡自己選的——小背心熱褲的雙馬尾美少女。

肖擱:“……”

肖擱:“他是誰?”

言鏡說:“我也不知道。”

他剛想退出游戲,對面又說話了:“小鏡,你的頭像是本人嗎?喂?小鏡有麥嗎?”

肖擱越聽越奇怪,拿過言鏡手機,點開頭像,居然真是言鏡本人。不過一看就是肖搖給言鏡惡搞的那種,故意P的女裝。

言鏡無辜臉:“我都沒注意頭像給換了。”

一直沒人搭理的那個男的可能私下被隊裏其他幾個人嘲笑了,消失了一會,然後突然出現,大聲嚷道:“你不是個人妖吧,一句話都不說?不說話點什麽接受?”

言鏡擰眉,伸手要拿手機點退出游戲。

肖擱卻沒讓他拿走,反而點了準備。

開游戲這一路上,那男的沒少罵人,四個人降落到一片建築擁擠的城區,不一會兒傳來一片槍響,肖擱控制人物一直躲在男人背後撿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美少女人物的乖巧形象取悅了他,男人還給他留了點藥,卻沒注意到肖擱根本沒撿。

肖擱跟着他上天臺。

突然,“砰!”地一聲。

對面居然有人,看樣子不止一個,男人沖在前,中了彈,來不及打藥就趴下去找掩體,躲好了開界面找藥劑,朝他喊道:“躲起……喂,你想幹嘛!!!”

一回頭,只見美少女維持拉開手榴彈的動作,手榴彈已經掉在自己身邊,“砰”一聲巨響,把他炸死了。

肖擱面無表情,退了游戲。

手機扔給言鏡,燈光一滅,是肖擱關了燈,他點開床頭小夜燈。

光并不刺眼,是暖色的弱光。

是某一天肖擱帶言鏡去一家手工藝術展覽上帶回來的,不知明的透明材料雕刻而成的“玻璃”罩,玻璃罩下的同材料做成的紅色玫瑰,玫瑰發出的豔光一部分透過“玻璃”罩,而絕大多數在“玻璃”罩內無限反射。

光影交錯,熠熠生輝。

肖擱從另一邊上了床,言鏡側身睡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言鏡總是這種眼神,像是離不開主人的小寵物,每天巴巴地盯着,怕主人一不小心就不要他了。

肖擱現在也沒習慣,拿手蓋住他的眼睛,說:“睡覺。”

言鏡的睫毛很長,一睜眼一閉眼間,睫毛就在肖擱手心裏一刮一刮的。

癢。

肖擱松開了手,眼睛也閉上了。

不出一分鐘,他感覺言鏡向他靠得更近了,言鏡将頭抵在他的肩頭。

肖擱沒睜眼,喊了一聲:“鏡子。”

這聲音很輕,言鏡卻立即道:“哥哥,我在。”

“你會再瞞着我受傷嗎?”肖擱随意地捧住言鏡半邊臉,捏了捏。

“……”言鏡愣了一下,然後說,“不會了。”

肖擱累得不想動,眼皮子都懶得掀一下,他沒看到言鏡此時的樣子。昏暗裏言鏡始終睜開眼,視線在肖擱臉上流連,目光貪婪,幾欲占領他的每一分每一寸。

“你說的,我相信你。”肖擱帶着困意說。

肖擱今夜睡得很早,大概腦子裏沒想什麽事,就能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個夢。

他又變成了小孩。

昏暗的。

又是樹枝相互纏繞的那片樹林。

肖家實驗室。

裏面沒開燈,黑暗一片,小肖擱輕車熟路地小跑進去,繞過無數彎彎繞繞的走廊,直奔最深處的隔離室。

路邊不知是誰亂放了籠子,裏面關着一只長滿了眼睛的貓,數十只黑洞洞的眼睛閃着幽光,一齊看向小肖擱。

小肖擱吓了一身冷汗,跑得更快了,他猛地推開走廊盡頭那扇門,聲音驚動了肖擱新認識的小朋友。

他的小朋友被關在玻璃罩裏,身下紫色藥劑浸滿了他的全身,頭發和衣服都是濕漉漉的,皮膚被藥水泡得發紫,言鏡一睜眼看見肖擱,表現得很驚喜,眉眼一彎,朝他笑了。

小肖擱搓了搓肩膀,一邊牙齒打顫一邊也對他笑了:“……這裏真的好冷呀。”

小肖擱敲了敲玻璃罩,問:“鏡子,你冷不冷?”

言鏡那時根本不懂“冷”是什麽意思,看見肖擱怕冷時的動作,他也學着那樣雙手環抱自己,他不知怎麽地,點了點頭。

小肖擱看起來很難過,着急地在原地不停轉圈圈,他進不去,也沒法把鏡子弄出來,二叔以後也不讓他來玩了,這該怎麽辦呢?

他想了好久,又敲了敲玻璃,鄭重地說:“鏡子,你再等等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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