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合奏·四

合奏·四

天空有一點陰沉，外面好像要下雨了，泥土和青草的氣味翻湧上來，讓人心頭有一點煩悶。

左策側頭，和鄒唯的視線對上，心砰砰的跳，好像更煩躁了，沒幾秒，就又轉過頭去，不看她。

她的眸子包含着複雜的情緒，深情而縱容，還帶着一絲感動，讓他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一邊心裏想着，搞對象真麻煩，一邊伸手過去握住那人桌面上的手，把自己的手輕輕的放在那人修長白皙的手上。

心跳的更快了。

就在此時，他還沒來得及反應，手下的手掌突然翻了一個個兒，手心朝向他，帶着不容拒絕的力量将手指插過他的指縫，緊握。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受，與以前的幾次牽手都不同，她看向他們緊握的手，心思快速轉換。

這次牽手，不像他帶着她走出黑暗時的堅定坦誠，也沒有她送他回家時牽手的悸動。

溫暖幹燥的手掌仿佛有一種魔力，把他混亂到極致的心緒撫平，像澆滅大火的水，溫和而滋潤。

安心。

他看向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慢慢也收緊了手指，手指下的手背，溫度要比掌心低一點，但細膩光滑。

手感很不錯，不自覺的，精致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而不知。

因為下課，偷看的人變得多了起來，齊齊發出一聲低嘆，然後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論壇也多了一個帖子，名為：

［今天也是吹爆班上的神顏的一天］

今天是放榜日，帖子刷的很快，一些帖子不斷飄紅，然後過不了一會兒又被其他帖子擠下去，這個帖子僅僅存在了幾秒鐘，就被刷到了最底下。

雖然學校規定不能帶手機，但是希望高中的學生渠道很多，總能找到空子再買一部。

直到上課，兩人的手才松開。

伴随着悠揚的音樂，上課了，魯琴拿着一張卷子和一張成績單進來了，黝黑的臉上帶着笑意，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站到講臺上第一句話就是：“周末我就說過大家這次總體考的不錯，尤其是極個別同學，進步非常大，好下面我就來公布一下成績，單科成績我就不念了大家下去看。”

說着拿起了成績單，看向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說道：“第一是我們的左策同學，除了數學其他科目都是單科第一，總分689，在百名榜裏站位二十三名”。

鄒唯不知怎的，竟然有種與有榮焉的感受，男朋友太優秀了，不由得盯着他看。

小男友被盯得紅了耳根。

驚天動地，八班能進百名榜的一般就三個人，學委沈景壇、範小凡、張力，但幾人只有範小凡最高上過第六十一名，二十三這個名次簡直不可想象。

難怪老魯說考的不錯，都二十三名了那能不不錯嘛？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更想不到的事還在後面，當他們還在左策的成績和排名裏恍惚的時候，魯琴開始念第二名的名字，範小凡的同桌蠢了一下他的肩膀，低聲說：“肯定是你”。

魯琴高聲念到：“鄒唯！”。

講臺底下瞬間炸開鍋，抽氣聲，質疑聲，場面一度很是混亂。

魯琴拍了拍桌子，等教室安靜下來才繼續說道：“不要私底下讨論，以為我聽不到？我這次就在監控室坐着。”

正了正神色，魯琴又開始說：“鄒唯同學總分673，英語比較拉分，百名榜第43名。”

魯琴的聲音還在繼續，範小凡卻聽不到她說了什麽，娃娃臉上充滿了惶恐和迷茫。

他考了第三。

同時呆住的，還有張力，尴尬和一股不知名的羞惱同時湧上心頭，手裏的抓着筆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他同桌的小男生偷偷的看了一眼她，被她瞪了一眼，委屈的低頭看書。

成績還沒有念完，張力就直接站起來，摔門而去。

教室裏安靜了一瞬，繼而哄亂吵鬧，魯琴看着旁邊被摔上的門，皺了皺眉頭打了個電話才繼續念。

論壇她也逛，但她以為這都是些小孩子的打打鬧鬧，就讓門衛看着點兒，抓到人告她。

得跟張力好好聊聊了。

趙小胖從上節課被英語老師“愛的教育”之後就沒回來，估計是被英語老師抓着訓去了，慘，真慘，慘絕人寰。

聽完成績排名後，鄒唯倒是隐約猜到了一點她當時的意思，随即靠在男朋友肩上笑。

臉頰觸碰到的地方一下就僵了，鄒唯臉上的笑意更大了，大到被魯琴點名批評“搞小動作”，這才把魯琴說的“丢了的骨頭”找回來。

張力出去後就開始跑，害怕魯琴出來捉她，跑到一樓一個急剎車，發現門衛看到她以後眼睛一亮。

張力渾是渾，但有一點小聰明，當即意識到他是來幹嘛的，又把腳縮了回去，轉頭就跑，見到路就上，勢必得把那門衛甩開，卻發現人沒追她。

想了想也是，門衛追她做什麽，只要她走，就得從門走，等着不是更輕松。

無處可去，張力漫無目的的走，到最後竟然到了頂樓，冥冥之中，也可以說是機緣巧合，她坐到了曾經鄒唯坐的地方。

狹窄的樓梯，昏暗的空間，所有的負面情緒被無限放大。

贏了還好，但是她輸了。現在的她之前的舉動仿佛認慫，玩不起，不管當時的出發點是什麽，現在都是她無能。

這就是人性。

張力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自己冰冷的家庭，想到了老師，想到了左策，唯獨沒想到自己的手下的跟班。

正如她們把自己當成一個達成目的工具一樣，她也從未真正把後背交給她們，去信任她們。

這個世界上她只信任自己，張力在黑暗裏閉上眼睛，心裏暗暗說出這句話，腦子裏卻閃現出一個人影。

她拼命的搖頭，卻怎麽也甩不掉，那人的輪廓反而越來越清晰，最後變成一個女生――陳岩。

她微笑的樣子，拍着她肩膀說有我的樣子，因為生氣微微皺眉的樣子，都分外的好看迷人。

但她傷了她，前一段時間，她才知道，那天她傷她有多深。

她偷跑去醫院偷偷看過她，卻發現她連推門的勇氣都沒有。

陳岩床邊坐着一個笑容甜美的男生，整個人看起來幹淨而美好，正在笑着給陳岩喂蘋果，眼睛像小鹿一樣，水靈靈的。

哦，她挺好的，還有美人作陪。

她算個什麽東西，別人可能根本不在乎她。

她依然記得那天她走的幹脆。

張力放在門把上上的手沒有力氣似的滑落，低着頭往前走。

張力伸出自己的手，感受了一下，苦笑。

從始至終，她都只是她。

她一個人走。

可是好不甘啊，可是……

算了，不甘也沒人需要她，她也不需要誰。

張力掏出頂樓天臺的鑰匙，重心不穩的站起來，開了門，生鏽的鐵門粘了他一手的鐵鏽。

她想吹吹風。

跟過去告別一下吧。

想了想，還是不給“忙碌”的父母打電話了，她是個孝順的孩子。

看着列表裏第一個人的名字，她猶豫了，她的電話，她還會接嗎。

看着逐漸開始飄起毛毛細雨的天空，張力按不下确認，她想打的是視頻電話。

人的思想真的很奇怪，只是一場小小的考試而已，她就可以想到生死。

沒想到，萌生某些不好的念頭的時候，她最想見的居然是陳岩。

她又笑了，只是眼眶泛着紅，說是笑，還不如哭好看。

算了，見不見又有誰會稀罕呢。

她又把手機的屏幕按滅，裝進兜裏，手扶在天臺在她眼裏并不怎麽高的圍欄上。

這麽高，應該不會痛很久吧，張力握着蔚藍的手微微用力。

“喀茲――”，門被推開了。

張力下意識轉頭看過去，一身中規中矩的校服出現在眼前，是鄒唯。

看到她，張力就撇過頭去，像是看她一眼都厭煩的樣子。

但這人沒個眼力見，一邊走過來，一邊雲淡風輕的說話，哪裏痛就往哪裏戳：

“呦，張大小姐怎麽一個人在天臺？”

“怎麽？輸了想從這兒跳下去？”

“你跳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給你拍個vlog，一定用手機給你拍出大片的質感！”

“幹什麽這個眼神，感謝我？”

“那倒不必，請我吃頓飯就行~”

鄒唯無視她身周的冷氣和殺人的眼神現在她旁邊，順勢背靠着圍欄上看她。

“你能閉嘴嗎？”，忍了再忍，張力還是幽幽的開了口。

鄒唯啧啧兩聲，驚訝道：“怎麽？我說話太好聽了？不經誇？”。

張力白了她一眼撇過頭去不說話了，只有脖頸繃緊的皮膚能證明她在生氣。

鄒唯微微笑了笑，看她平靜下來不少，站直之後說：“有時間看看論壇”，這話說的跟有時間多看看書一樣自然。

見張力還是側着頭不理她，鄒唯也沒有多意外，把雙手交叉放在頭後面走了，仿佛她真的只是來看了個笑話一樣。

過了一會兒，張力看了看身後，看到沒人，才掏出手機，打開屏幕的一瞬間，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能背下來的號碼。

她的神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把號碼切到了後臺，打開論壇，看到最後飄紅的帖子，眼睛微微睜大，裏面的詫異和疑問能溢出來。

本應該嘲笑譏諷，落井下石的論壇，雖然也确實都在讨論她，但卻不是孤立她讓她難堪，而是同情和抱抱這個表情居多。

怎麽回事？

張力：不會吧？不會有人給我戴綠帽子吧？這同情的綠色。

陳岩：他只是我的弟弟，弟弟說紫色很有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