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還沒出門嗎?”書房中,陸千映坐在太師椅上,淡淡問道。

“禀主上,他沒開門,敲門也沒人應,門反鎖了。放在門口的飯也沒拿。”

陸千映冷淡的揮手,親随退下,書房中只剩下陸千映一個人。

過了片刻,似是十分煩躁,陸千映起身,在書房中緩緩踱步。

如果是其他人,定要讓人好好教訓一番。但是時小橙……他發現自己竟然下不了手。

陸千映捏了捏眉心,臉色更加陰郁冰冷了。

兩天兩夜未曾休息,他眼底有點發青,神色陰郁深沉,略有些憔悴。

踱步到窗邊,手搭在窗框上,任由寒風吹着他有些昏沉的頭腦,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窗框。

之前嫌時小橙不開竅,沒想到此次弄巧成拙——

開竅過了頭。

陸千映遠眺着遠方的群山,那是西秦國都的方向。

手指屈起抓緊窗框,用力到在窗框上留下五個指印,良久,手指緩緩松開,他低低的笑了。

那又如何?

開竅就好。

時小橙這個表現……說明對他是有情的。

陸千映手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眼底混雜着的踟蹰猶豫等等複雜混亂的情緒,逐漸被燎原般的野望、複仇的殺機和冰冷的算計代替。

下午風停了,天晴了,睡飽了的西岸渝忽然有點悶得慌,來休息室和大家閑聊。即便已然大好了,還是消耗不少,看上去有些虛弱。面對衆人關心,西岸渝只說自己昨天不舒服。

玉清霜把了一下脈,眉心微蹙,“你心疾犯了?”

“嗯。”西岸渝聲音沒什麽力氣,懶洋洋的,“今天才好一點。”

大家看他大病初愈好似一碰就碎的脆弱模樣,聲音都放輕了。

就當西岸渝懶洋洋的應着大家的噓寒問暖,曬着太陽時,房門忽然被人踹開。寧照拿着小皮鞭帶人沖進休息室,将其他人全趕了出去,只留下西岸渝。

皮鞭一甩,寧照将桌案上的瓜子果盤書本等物統統抽到地上,而後攥緊皮鞭,瞪着西岸渝,一副要找西岸渝算賬的樣子。

昨日樓主的表現像是深陷情網,可以前從未這樣過。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侵襲,寧照嫉妒灼心,又得知時小橙和樓主鬧脾氣,卻竟然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而被優待縱容。他終是再也忍耐不住,徹底爆發。

然而當他看到西岸渝的樣子,不由愣了一下。

寧照是知道這個家夥容易生病的,但來了春風樓後,好吃好喝養好了不少。

可不過一日不見,此刻的時小橙看上去竟然清減了許多,養出來的肉都沒了。往日那種偷懶氣人的精氣神也散了不少,整個人是大病初愈後懶洋洋的模樣。

瘦弱蒼白,好像一碰就倒。

但那種往日并不太明顯的病弱的美卻更加凸顯,讓人移不開視線,心生憐惜。

憐惜?

連他如今看到這個家夥,竟然都生出憐惜來了?

寧照臉色有些扭曲。

西岸渝看了一眼寧照:“你眼睛和嗓子怎麽了?”

寧照哭了一宿,眼睛紅通通的,還腫的雙眼皮都沒了,嗓子也是啞的,此刻被西岸渝看着,忽然感覺自己用最差的狀态面對西岸渝,竟然有種自慚形穢的煩躁。

他攥緊皮鞭。

在容貌上寧照從來沒有自卑過,但在西岸渝面前,他卻一敗塗地。看着西岸渝的臉,心裏滿是嫉妒、不甘和不平。

西岸渝:“也生病了嗎?”說着,他慢吞吞地給寧照倒了杯茶水:“這兩日天氣幹燥,多喝點水。”

語氣和緩,大概是大病初愈沒有力氣,聲音聽上去軟綿綿的,帶着最平常的關切。

寧照一怔。

他很久沒有感受過的,平常的,平等的,日常的,關切。

仿佛兩人是尋常好友一般。

算來,他們确實相處不短時日了。

寧照距離西岸渝很近,近距離直面那張雪白如玉的毫無瑕疵的面容,和如畫的眉眼。往日裏,那眉眼濃墨重彩,此時,沒了那股精氣神支撐,素日殷紅的唇也褪去了不少血色,整個人顯得有些清冷,變成了一副水墨畫般,沒有了那種攻擊力,卻悄然的更加讓人心旌搖曳。

被美色迷惑了一下後,看西岸渝傻乎乎的樣子,寧照的飙發到一半戛然而止,繼而惱羞成怒,用鞭子指着西岸渝:

“你琴棋書畫一無是處!還沒有一點上進的心思!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不然就想着玩!除了一張臉……”然而這張臉就将他戀慕多年的、一向不會感情用事的陸千映迷住了。

西岸渝歪頭。

西岸渝迷茫:“對不起?”

寧照頓住,被西岸渝迷茫的傻樣氣的沒眼看。

火氣撒了一半,剩下的被憋回胸口發不出來,堵得胸口疼。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背對西岸渝,捂着胸口緩了緩。

西岸渝懶洋洋的拿起果盤邊的水果刀,随意的耍了一個刀花,小巧的水果刀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間如同穿花蝴蝶一般靈巧的翻飛,令人眼花缭亂。

不遠處看戲的雲臨君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打量西岸渝。

西岸渝一頓,若無其事的将小刀遞到寧照身前。

寧照眼角餘光乍見從身後出現在身側的刀光,條件反射的轉身用左手握住西岸渝的手腕,躬身用右手一把掐住了西岸渝的脖頸,逼近審視西岸渝,面色不善:“你做什麽?”

西岸渝一臉無辜的眨眨眼:“我想說……你說的對。”他看了一眼右手握着的小刀,做思索狀,“沒有這張臉,那我就沒用了。你用這個把我的臉劃花就好了。”“記得劃得深一點。”

寧照:“……???”

寧照瞪大眼睛。

西岸渝微微動了下右手,寧照下意識的松開後,拉過寧照的手,将匕首塞到寧照手裏。

寧照被燙到一般縮了一下手。

西岸渝:“給。”

他側臉湊到寧照面前,“嗯,開始吧。”

寧照愣愣的看着這毫無瑕疵的面容,氣息相聞,幹淨清新的氣息和他的氣息碰撞在一起,房間內地龍燒的暖和,面前之人只着一素白內衫,整個人孱弱又輕盈,肩膀那般單薄瘦弱,仿佛一攬便能攬進懷中。

寧照也算閱人無數,但卻沒見過這般幹淨澄澈之人,這也是他這一年多來尚算容忍時小橙的原因。他實在對這種幹淨澄澈和簡簡單單有些他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向往和好感。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西岸渝此刻顏色淺淡的唇上,自上而下看着時小橙纖長睫毛掩映下清澈幹淨的眼珠,那睫毛随着眨眼的動作一扇,仿佛蝶翼輕輕拂過心尖,心髒猛地劇烈跳動,亂了節奏。寧照呼吸一窒,臉色忽的如同火燒雲一般。

寧照猛地起身後退幾步,深呼吸喘了兩口氣,惱羞成怒怒目而視。

西岸渝:“或者,那我們換臉吧。再不然……我的臉給你,做成人||皮||面具就好了。”

回過神,寧照反應過來剛才西岸渝說了什麽,一臉見鬼的表情。

“你說什麽?”

西岸渝:“做成人||皮||面具。”

寧照:“……”“你你你你……”“你有病吧!”

西岸渝真誠眼:“你把我臉拿走了,我是不是就不用上課,每天都可以安心的睡覺了?那你動作快點。”

也不用被動走這些劇情,可以好好當他的鹹魚了~

西岸渝打量着寧照,想象寧照變成時小橙的樣子。

嗯。

還可以看戲。

寧照:“???”

寧照不可思議,莫名其妙,震驚失語。

他仔細打量西岸渝,發現西岸渝說的竟然是真心話。

他發自內心這麽想的,還準備就這麽做。

真是……

寧照真是被西岸渝傻到了。

感覺自己跟這麽個滿腦子都是吃吃喝喝偷懶的家夥計較真的是個大傻子!

而且……

這個家夥根本就是——沒、開、竅、吧!

那他這幾天折騰出這些玩意把自己折騰的這麽慘究竟是為了什麽?

還有……

寧照瞪了西岸渝半晌,臉色變來變去,十分精彩。

西岸渝越想眼睛越亮,“你不會做嗎?我可以教你。”

寧照最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咬牙丢下一句:“休想!!!”

狠狠剜了西岸渝一眼,憤憤的甩袖扔了匕首,寧照氣的臉色通紅,沖出了房間。

氣急敗壞,咬牙切齒。

走到門邊,才發現陸千映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門口,寧照頓了一下,行了個禮,氣沖沖出門了。

陸千映打量着西岸渝的神色,聽玉清霜說他昨日心疾發作,之前胖乎乎的,只不過一天的時間,便病弱了很多。

強壓下心底湧上來的陌生情愫,見西岸渝看起來應該沒什麽事的樣子,心裏還有些擔憂,但他沒問昨日心疾發作的原因,而是沒話找話的問:“人||皮||面具?你會做?”

他當然不認為西岸渝會做,覺得西岸渝是逗寧照玩的。

沒想到……

西岸渝瞥了一眼仙人,幹脆甩鍋:“陸玄祈教我的。”

陸千映:“……”

陸千映像是被踩中了尾巴,臉瞬間黑了,胸口悶的想吐血,看了西岸渝一眼,也被氣走了。

千裏之外,西秦國都,陸玄祁:“阿嚏!!!”“???”

雲臨君搖搖折扇,一副看戲的表情看完了西岸渝轉瞬間氣走兩個人的過程。

陸千映陰沉着臉下樓。

他一直刻意忽略遺忘陸玄祁和時小橙的事,但這始終是橫在喉嚨插在心間的一根刺。

夜深人靜時,他總會設想時小橙和陸玄祁之間的事,心底的惡意和暴躁止也止不住。如今更是被最不能提的人提了出來,也終于确定,時小橙昨日那般,是因為當初被送給陸玄祁……

他臉色陰的能滴出墨汁來。

親随戰戰兢兢上前彙報:“主上,季夜雲昨日深夜到永溪城,方才出了府在逛街。而且應該是聽到了我們放出明日将有傾國傾城的美人登臺的風聲,向着春風樓的方向來了。”

陸千映收斂心緒,壓抑着暴躁,到頂樓窗邊方便觀察的地方,看向街道。

終于平靜下來,轉念一想,更加确定時小橙于他有情,這就好辦了。

不一會兒,親随提醒,“主上,季夜雲來了。”

陸千映回過神,只見一行人簇擁着一名身量極高器宇不凡的男子向這邊走來。

和他身後五大三粗的裨将們相比,男子稍顯瘦削,皮膚更不像是在戰場上歷練過的古銅粗粝,而是格外白皙細膩。金冠豎起的長發濃黑如墨,因祖上曾和胡人混血,面容遠遠看去輪廓立體分明,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着一席黑色用料華貴紋飾低調的胡服,腰間配着長刀,刀鞘黑底金紋,看上去名貴非常。

雖然手裏有能夠收集到的所有關于季夜雲的資料,但這也是陸千映第一次見到此人。

只遠遠的一眼,陸千映便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極致的威脅。仿佛一頭外來的猛獸侵入自己的領地,在他的地盤閑庭信步,如入無人之境……

明明只是那樣信步走在街上,存在感卻格外強烈。

陸千映不由的皺眉,與危機感一起升起的是極強的不悅,極致的領地主人被冒犯的不爽。

終于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西岸渝懶洋洋的趴在陽光遍灑的軟塌上曬太陽。

正曬的渾身暖洋洋的時候,一片陰雲飄過,太陽被遮住。

“阿嚏!”沒有了太陽,一時有點涼,他打了個噴嚏,攏了攏衣襟,瞥了瞥喝茶的仙人。

雲臨君轉着茶杯,看了西岸渝一眼,又看了眼窗子,繼續低頭看茶杯,神态輕松愉悅,仿佛能看出個花來。

西岸渝:“……”

怎麽還不關窗呢?

那麽體貼的守護小神仙,難道是限定款?

僅限生病期間?

“哼哼。”

下一瞬,窗戶合上了。

西岸渝:“……”嗯?

他看了看關上的窗戶,又偷偷瞧着仙人,卻見仙人似是愣住了。

仙人似乎發覺自己剛剛條件反射的做了什麽,有些不可思議,神情像是陷入了回憶和思索,繼而懷疑仙生,最後緩緩擡頭看向西岸渝。

西岸渝立刻收回目光,只用餘光關注着。

就見仙人臉色不太好看,那雙紫水晶般的眸子直直的盯了他一會兒,下一刻,窗戶又自己打開恢複了原狀。

西岸渝此刻不敢吭聲,在逐漸散開來的恐怖氣場下,大氣都不敢喘。

他裝作疑惑的看了眼窗戶,就假裝自己是一條死去多時的鹹魚了。

片刻後,雲臨君消失了。

西岸渝:“……”

雖然不知道仙人臉色為什麽突然有些可怕,但無所謂,看樣子仙人好像一段時間不會出現了。

而且,看臉色比以往都臭啊。

嗯。

守護小神仙離家出走了。

西岸渝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彈了彈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喜笑顏開。

耶^0^Y

“嘶。”

起風了,風有點涼,西岸渝環抱雙臂打了個冷顫,走到窗邊去關窗,卻錯估了撐窗小棍的重量,小棍沒拿住脫手掉了下去。

探出腦袋往樓下一看,就見樓下正好有一行人,掉下去的小棍被一名男子握在手裏,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男子烏黑的發頂和寬肩。

男子握着小棍的手背到身後,擡頭看來。

西岸渝對上了一雙深棕色的眸子。

平靜的如同雪山上冰凍的湖泊,看不出情緒,卻如鏡面一般似乎能映出人心,無所遁形。

西岸渝一瞬間有些恍然。

眨眨眼。

咦?

就……

這一幕吧……

好像、曾經、貌似在哪本名着上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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