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二十

按照孫先生的說法,他在這個行當裏,向來都是敬鬼神的,所以該避諱的他都避諱了,不存在無知覺中冒犯了鬼神的情況。

最近他其實沒覺得自己有哪裏不對,只是覺得身體有些疲憊。

他的妻子,也就是那位狐貍小姐卻覺得他是被鬼怪纏上了,孜孜不倦地開始重金聯絡各路大師給他驅邪。

孫先生一開始沒把這當一回事,然而那些真真假假的大師在和他接觸之後,卻都一口咬定他有問題,而且大都口徑一致,說這是桃花劫。

而這些人無論什麽路數、無論試圖以什麽樣的方式破解他身上的桃花劫,最後都失敗了,并且還有了後遺症。

——他們回去之後紛紛高燒不退,醒來後就對孫先生避如蛇蠍,連他的錢也不敢收。

孫先生這才引起重視,着手開始自己找人解決,剛調查處許輕舟的名字,洲洲卻把許輕舟帶到他面前來了。

孫先生看着許輕舟的時候眼中帶着些許感嘆:“不過我是真沒想到,你竟然這麽年輕,難怪名聲不顯。”

許輕舟笑了一下:“之前試圖給你解桃花劫的都被反噬了?看來該小心的是我啊。”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也帶着些許笑意,只是淺淺淡淡的一個痕跡,讓她的雙眼如表面平靜內裏波濤洶湧的暗河。

孫先生笑得開懷:“大師誤會了,我只是陳述一下之前的情況而已,再說他們都說是桃花劫,這解來解去也沒個章法,說不準是他們都看錯了呢!”

他的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線,目中的精光卻還在,打量着朝許輕舟看過去的時候并不躲閃,光明正大地評估着許輕舟的反應。

許輕舟唔了一聲:“氣血兩虛易高熱,确實是桃花劫的症狀,不過看你還神志清醒能推理能試探的,就不該是桃花劫了。”

孫先生收斂了心神,等着許輕舟接下來的話。

許輕舟卻是微微偏了偏頭:“大概會涉及到你的隐私,要不我們單獨聊聊?”

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飛快地在洲洲和狐貍小姐身上掠過,征求孫先生的意見。

孫先生猶豫了一下。

狐貍小姐還只是可憐巴巴地盯着孫先生,洲洲卻是當即跳了起來:“不可能!叔叔你要是敢讓我離開,我保證這輩子都不理你了!我都已經把直播間關了呀!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的。”

洲洲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而後輕蔑地在狐貍小姐身上落了一下,而後又轉過頭去對着孫先生笑:“叔叔呀,把她趕出去吧!你也說了,她最近接觸了特別多特別多的人呢,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說漏嘴了,你說是不是?”

狐貍小姐無辜地睜大了眼,氣若游絲地試圖為自己辯解:“洲洲啊,我的朋友不多的,那些人和我都只是有交易,沒有過多接觸呢……你也知道,我本來就不像你那樣喜歡到處玩。”

那聲音細軟無力,一開口就把自己放在了弱勢處,卻也不動聲色給洲洲上了眼藥。

洲洲一下子就聽出來了,當即就要和她吵起來,卻被孫先生叫住了。

孫先生的聲音陡然太高了些許,聽起來帶着些威嚴的意味:“好了!別耽誤時間了,思思你出去,洲洲你……願意留下就留下吧。”

孫先生發了話,狐貍小姐就沒有掙紮的空間了,站起來的時候柔弱無骨,走出去的時候還期期艾艾不住回頭,像是在期待孫先生改變主意,又像是單純在擔心。

她走路的姿态搖搖曳曳、顧盼生姿,自有一番柔弱風情。

洲洲在聽到孫先生說話的時候得意洋洋看了狐貍小姐一眼,看到她一步三回頭的走又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後轉頭對孫先生似真似假地撒嬌:“你看看你這個眼光!帶回來的都是什麽人呀……這讓我怎麽放心呢。”

洲洲說這話的音調幾乎可說得上是矯揉造作了,孫先生卻絲毫沒有不适感,反而樂呵呵地笑道:“好了,別調皮。”

聲音裏都是寵溺意味,顯然十分享受洲洲關心他的感覺。

——哪怕那只是錯覺。

其實孫先生調查許輕舟也不是在洲洲把她的名字告訴他之前,只是之後。

洲洲願意為他的身體狀況奔走、付諸行動,他十分高興,一調查發現許輕舟還處理過些事、只是名聲不顯,更覺得洲洲是對他上了心,于是開心地接受了洲洲的安排。

雖然發生了洲洲試圖直播的事情,卻也只覺得她是玩心重,并沒有真的生氣。

許輕舟等這兩人交流完了才慢悠悠開口:“孫先生,現在我需要你仔細回憶,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有這種十分疲憊、總也睡不醒的感覺的?”

孫先生皺了皺眉,許久後搖了搖頭:“這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了……我身體狀态一直都說不上好,去醫院體檢醫生就會讓休息,但是我嘛,喜歡玩,酒局多,怎麽也克制不住,一直都沒當回事。”

許輕舟點了點頭:“所以其實如果沒有尊夫人請來那些人,你或許一直都不會發現,是嗎?”

孫先生猶豫了一下,而後遲疑道:“應該吧……本來嘛,現在的人夜生活豐富,有幾個能完全不熬夜呢?何況到我們這個年紀了,有點小毛病再正常不過了,你說是不是?”

許輕舟嗯了一聲:“那你的訴求是什麽,是希望我能幫你徹底解決問題,還是只是需要一味安慰劑,讓你帶在身邊、提醒自己洲洲關心着你?”

她的聲音其實并不銳利,卻無端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

大概,是因為話說得實在太直接的緣故。

洲洲皺眉:“你什麽意思!要是害怕了就自己灰溜溜地走好吧,都被拆穿了還想着坑一筆,你怎麽這麽機靈呢?”

孫先生擡手制止了洲洲對許輕舟發難,看向許輕舟的時候眼中帶着些歉意,剛要開口說什麽,許輕舟卻擡手對着他擺了擺。

“客套話就不必說了,我說了不會和她計較,自然就不會和她一般見識,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她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落在洲洲的耳中的時候,卻讓她有一種被居高臨下俯瞰的錯覺。

不,也不像是俯視,更像是徹徹底底的忽略……仿佛她根本不配被許輕舟放在眼裏,不值得她分心半分。

就像被螞蟻啃咬的大象,連被冒犯的感覺都輕飄飄得幾乎可以忽略,更無從說起複仇。

洲洲只覺得自己巨大的力氣打在一團棉花上,心累。

她忽然覺得很沒有意思,再沒有興趣聽他們說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摸出手機往後一仰,靠在沙發上玩起了消消樂打發時間。

孫先生鄭重地把自己整個身子面向了許輕舟,說話的時候一字一頓,幾乎像是在宣誓:“大師是聰明人,我就不兜圈子了。我希望大師能幫我徹底解決這些問題,還有……找出背後算計我的人。”

許輕舟挑了挑眉:“你就這麽确定,在背後算計你的是人不是鬼?”

孫先生斬釘截鐵地道:“即便這背後确有鬼怪的手筆,也必定是受人驅使!大師不知道,我十分惜命,身上随身帶有一塊玉佩,尋常鬼怪靠近不了我,若是有一番修為的……”

他嘆了口氣:“我身上沒有能助它們修煉的東西,它們費盡心思接觸我,總該有所圖謀吧?我這渾身上下,也就銀行卡上那點東西值得惦記了。所以呀,我是覺得這背後必定有人搞鬼。”

許輕舟微微挑了挑眉:“行吧,既然你要求了,我自然會竭盡全力。不過我先提醒你,基于你自己的身體素質也說不上好,就算這些都解決了,你也還是會感覺到疲憊的,并不會覺得一身輕松。”

孫先生點頭:“我明白,大師放心,我絕對不會拖欠你的勞務費的。”

許輕舟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聞言眉眼彎了一下,而後摸出手機點開了錄音機,開啓了錄音功能。

“接下來,就讓我來幫你找找問題究竟出在什麽地方吧。”

孫先生正襟危坐,認真開始傾聽。

許輕舟:“最近三個月,你最常去的地方有哪些?”

孫先生:“拍賣行、墓地、亂葬崗、各大會所。”

許輕舟:“去墓地和亂葬崗的目的是什麽?去過的會所都有哪些、都能記得名字嗎?”

孫先生:“我有一些小技巧,知道最近有不見天日許久的好東西會出現,所以沒事就去逛逛,看看能不能碰上點機緣……我們這行嘛,就講究個緣分。”

他說完停頓了一下,端起面前茶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才繼續道:“會所嘛……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一個會所我玩不了多久就就膩了,區域也不一樣,每次陪着的姑娘都是生面孔,應該沒啥問題。”

許輕舟偏頭:“有姑娘們的照片嗎?”

孫先生搖頭:“沒有啊,我留着那些幹啥呀,又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存着不是故意找架來吵嗎?!”

許輕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挺在乎你的夫人?我看你也不怎麽避諱啊,誰都知道你愛玩?”

孫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嗨,這些場合……也沒人當真啊!娶回家的畢竟不一樣,總要給幾分面子嘛。”

要給幾分面子,卻不必給多少尊重。

許輕舟從孫先生的話音裏聽出這樣的言外之意,又看了一眼專心玩消消樂的洲洲,見她不知什麽時候暫停了游戲,眼神複雜地看了孫先生一眼。

許輕舟便明白了,洲洲也聽明白了孫先生話裏的言外之意。

她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說什麽,卻到底沒說出口,又低頭繼續玩游戲了。

孫先生嘆了口氣:“其實我以前……罷了,不說了,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大師你繼續吧。”

他這一句話,把本來已低下頭去的洲洲炸起來了。

洲洲猛然擡頭,看着他的時候紅着眼:“你以前什麽?!你明明和我媽媽在一起的時候也是拈花惹草的,什麽叫說來說去都是你的錯?難道你還覺得我們冤枉你了?!”

孫先生看着洲洲紅着的雙眼,瞬間變得有些手足無措,柔聲道:“洲洲啊,你別生氣啊,是我的錯,我也沒怪你們啊……”

洲洲哼了一聲:“本來就是你的錯!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我們一家人明明還開開心心的呢!”

孫先生嘆氣:“當時我本來就不想和你母親離婚的,是她自己非要堅持……”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落寞,似乎十分不開心。

洲洲皺眉:“你要搞清楚!那是因為你出軌被抓住了!”

孫先生:“那只是個意外……我沒想到有人敢去打擾你媽媽!我不是也保證過了嗎?不管我在外邊怎麽玩,都只會有一個夫人、也只有你一個女兒!”

洲洲呸了一聲,拒絕和他交流了。

孫先生這才抱歉地對許輕舟笑了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許輕舟微微眯了眯眼:“和你有過親密接觸的女人,你一個都不記得了?”

孫先生愣住,而後道:“……也不能這麽說吧,站在我面前我應該還是眼熟的,只是你要我畫出來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也沒那個技能啊!聯系方式我也沒留,感覺也沒有什麽必要。”

許輕舟哦了一聲:“現在帶你去你去過的那些會所,你也記不清自己究竟翻過誰的牌子?”

孫先生搖頭:“那肯定是記不住的!”

許輕舟:“行吧……我要問的就問完了,具體怎麽處理,我得回去理個章程出來,之後再聯系你吧。”

孫先生有些意外:“這就完了?那你要不要看看我們家和祖墳的風水什麽的?或者看看我的生辰八字?”

許輕舟淡淡地嗯了一聲,站了起來,随手把手機裝進了褲兜:“不看風水不算命,不需要那些東西,安心等着吧,對了,你得先付一下定金,我給個賬號給你。”

孫先生果然摸出手機打開備忘錄開始記。

洲洲看得有點無語,啧啧了一聲:“差不多就得了,啥事都幹不了裝模作樣問幾句話就想收定金,你也真不怕我把你曝光了?!”

許輕舟沒理會她的諷刺,轉身走了。

孫先生也沒立即搭理洲洲,忙不疊起身送許輕舟出門去了。

洲洲被無視得徹底,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氣沖沖地站起來,覺得自己今天的安排實在是太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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