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認錯
此時思量許多也是無益,還是先找人要緊。穆铮忖度着那小子不會跑遠,頂多就是躲到馬車上藏起來了——他以為窄狹的車廂能藏下一個大活人?
算了,情趣而已,也許他就是等着這一過程,自己當然得配合一下。
穆铮唇畔浮起淺淺笑意,溜達着走到馬車前,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青簾一拉。
然而裏頭并沒有人影。
有那麽一會兒,穆铮懷疑青右自作主張化成了原身,可是循着車廂底座及板壁的縫隙尋去,也未見到那尺許長的小蛇蹤跡,那樣翠嫩如綠寶石的顏色,理當是一眼就能發現的。
顧朝生亦追了出來,訝道:“怎麽,他不要你了?”
說的什麽話!穆铮冷冷橫他一眼。
不經意間倒把真實想法給說出來了,顧朝生連忙糾正措辭,“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孩子好像悄悄溜走了。”
這還用得着他來廢話。
穆铮放眼四顧,只見長街之上人頭攢動,到處是熱鬧的叫賣聲與卷起的塵煙氣味,哪裏看得到小妖怪的身影。
他要是變回了原本的小蛇模樣,恐怕更不容易發覺。
顧朝生于是啧啧,“瞧瞧,氣性大着呢,可見你平時多麽嬌慣。早說了,女人是寵不得的。”
穆铮的聲音更冷,“他是男的。”
顧朝生很順口的接上,“男的也一樣。”
他也就會過些嘴上幹瘾,見穆铮眉頭緊蹙,分明怏怏不樂,到底還是寬宏大量的舍出點同情心來,“人都溜了,還不趕緊找回來,真等他落到人牙子手裏啊?”
“你也說了不能慣着,他自己要走,我又何必理會?”穆铮板着一張冰冷俊容,話裏卻分明是賭氣的意味。
他估摸着青右該有些自保的本領,畢竟他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髫齡稚童,遇到危難悄悄逃命就是了。
穆铮下決心好好冷一冷他。否則往後再鬧出這等事來,還真要他次次去遷就?
幼稚,真幼稚。顧朝生在心中默默地給予評價,搖了搖頭感嘆道:“罷了,你自己舍得就好。”
說完,他便整理衣袍,轉身進屋去。
穆铮在後喝道:“怎麽,你的事就完了?”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誰管你?”顧朝生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乜斜着他道,“況且我猜着那小子一時三刻不會回來,不信,咱倆就打個賭?”
他臉上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氣,仿佛認準了穆铮這回要倒大黴似的。
穆铮當然不和他賭——或許在潛意識中,他也覺得顧朝生贏面更大些。青右那小妖怪看着乖覺,使起性子來亦讓人難以應對。
舍不下臉面找人,馬車長久的堵在門口也不是辦法。穆铮只得冷哼一聲,蹬靴踏上車廂,且先回家去。
原本盤算着,青右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便該自發自覺的回到府邸,誰知日頭已将正午,門上還是未見消息,穆铮心裏不禁隐隐感到焦躁。
晌午已過,穆铮終是忍耐不得,便将二門上的護院叫來,命他們到東西南北幾個集市分頭找尋去。
素月等人聞聽消息,臉上亦帶了些慌亂之色,“怎麽回事,青右早上不是還和公子您待在一處麽,一眨眼的功夫怎麽就不見了?”
自然不可能說青右是被醫館吓跑的,穆铮只能胡亂扯個由頭,“原是好好的逛着街,大約貪看熱鬧,眼錯就不見了。”
青右這孩子天真混沌,大半事情又似懂非懂,一看就不是長安城裏土生土長的,不知是從哪個鄉間旮旯地裏摸索過來。
素月愈發憂心忡忡,“這可怎麽好?咱們這京城雖然繁華熱鬧,黑心肝的拐子也不少呢,可別被人糊弄了去。”
況且青右長得不差,又傻乎乎的,沒準些許吃食就能哄騙了去——聽說專有一等人牙子搜羅這類姿容出衆的貨色,好賣去富貴人家謀取私利,誰知道換了新地方,青右會受到何等折辱?畢竟不是家家都像國公府這般寬和适意。
穆铮心中一凜,下意識的落在桌邊的糖葫蘆串與半袋水煎包上,那會兒青右便嚷嚷着餓了,又沒吃飽,的确很容易落入算計。
再無二話,世子爺拾起椅背上搭着的披風,大步朝院外走去。
素月碧雲接連喚了幾聲,他也沒有答應。
碧雲倒有些好笑,“總以為公子面冷心熱,沒想到也有不聽人說話的時候,就急得這般?”
“換了是你,你急不急?”素月擰了擰她的臉頰,沒好氣的道,“還是祈禱青右那混賬小子快些回來吧,若離了他,恐怕咱們這九裏苑都不得安生。”
兩人為了生計考慮,那份焦切與煎熬比起穆铮竟也差不了多少。惟願他快些将青右找到,院裏諸位才能各自安心。
然而等到暮色降臨,穆铮回來時仍是踽踽獨行,身傍空無一人。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甚至沒膽子上前搭話,直至看着穆铮坐在太師椅上,執起茶壺飲了一口,素月才大着膽子上前問道:“公子,晚膳是否現在呈上來?”
穆铮一手按着眉心,臉上倦容彌漫,頭也不擡的道:“不用了,我沒胃口。”
看來人是沒找到。素月無計可施,只能小心翼翼的提議,“不如婢子讓廚下燒一鍋熱水,您早些洗漱了就寝吧?”
穆铮點點頭。
素月松了口氣,趕緊到廚房忙活去。此時此刻,她還是少待在世子爺身邊為妙,免得一個不好,遷怒到自己頭上。
胡亂擦洗了一番,穆铮只穿着中衣往床上躺去。睡當然是睡不好的——青右那鬼靈精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周家也已經派人問過,沒聽說他還有別的朋友親戚,難不成,真是被人給拐走了?
可他若有些機變,至少該暗裏遣人遞個消息回來,自己方好派人解救。
如是再三,腦子裏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直至後半夜深,穆铮才迷迷糊糊阖上雙目。
仿佛有風吹過,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穆铮明明驚醒,卻假裝熟睡,直至那人悄悄走近床畔,他才驀然起身,利落的将油燈點上。
果不其然,床頭站着的除了青右還能有誰?
小妖怪潔淨的衫領上糊了不少泥漿,臉也花了,可知他是偷摸翻牆進來的——原來他也曉得丢臉,知道自己這麽深更半夜的回來确有不妥。
見穆铮冷冷淡淡的看着他,青右面有慚色,更不知如何同穆铮開口,只得仔細的将右手在褲腿上擦了擦,拽着對方的衣襟晃了晃,做軟語哀求狀,“少爺,我錯了,你別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