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Chapter 11
任海黎聽着電話裏傳來的嘟嘟聲,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低下頭朝懷中看去——還好,機器帶回來了。
她立刻起身回到客廳,果然不出意外,家裏原本的那臺舊機已經不見了。
賀征演唱會的碟片掉落在光禿禿的櫃面上,看上去孤零又脆弱。
任海黎忙上前輕輕把它拿了起來,吹了吹,又看了看,确定沒有什麽明顯的損傷,這才暫時松了口氣。
她又回想起剛才賀征說的話。
他說要搬到錦城來。
任海黎打開網頁搜索了一下,卻并沒有發現相關的消息。
也就是說,這個遷居計劃的确可能是他的臨時起意,在遇到她之後。
任海黎的心裏突然湧起一陣微浪。
她仿佛看見了曙光。
第二天回到家,任海黎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重新連上機器,放入了影碟,按下播放鍵的瞬間,她甚至不由屏住了呼吸。
直到眼前驟然昏暗地映出熟悉而遙遠的輪廓,任海黎才終于确信,自己的這一步計劃成功了。
她立刻打開電腦,開始給賀征回郵件。
“黎黎。”父親任偉在外面敲門,“出來吃點水果,歇歇眼睛。”
任海黎一邊答應着,一邊敲完最後一個字,麻利地點下了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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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她打開門,笑看着面前的人,“你今天事情忙完了?”
“我那些事不分今天明天,先聽你媽媽的,休息。”任偉笑着伸手來攬她,“你那個網編的工作最近還順利嗎?”
任海黎知道他想說什麽,于是回道:“還好,我過得挺充實,沒什麽煩惱。”
任偉拍拍她的肩,颔首:“你喜歡就好。”
父女倆并肩走到客廳,蔣孝柔正在往果盤裏放叉子,擡頭看了一眼就說道:“你現在和你爸是越來越像了,坐到電腦面前就喊不答應。”
任海黎撒了兩句嬌,順手叉了塊蘋果喂到蔣孝柔嘴裏,然後又給任偉遞了一塊,說道:“我可沒有我爸忙,國慶前那天晚上我還聽見他跟人打電話,說假期要陪我去泡溫泉所以走不開。”
話音落下,蔣孝柔轉頭朝任偉看去:“誰啊,才剛放假就想着拉你幹活?太沒有家庭觀念了。”
任海黎也看着任偉。
“哦,都好幾天了。”任偉咬着嘴裏的蘋果,說道,“闫老師打的,科技廳那個項目的申報書弄到最後階段了,這是她第一次負責省項目,所以比較謹慎,總想開會。”
任海黎回憶了一下闫老師這個人。
她不太記得了。
父親的這些同事還有外單位的合作人員太多,她當然不可能每個都見過,更不可能每個都熟悉。
“我本來想說是陪你去的,”任偉對蔣孝柔說,“但話傳話又容易被打趣,算了,還是拿黎黎出來頂着方便點,免得他們說我妻奴。”
蔣孝柔被他給逗笑了。
任海黎也彎起了唇角。
一直膈在心裏的小石子無聲無息地落入水中,沉了底。
随即內疚的情緒又如漣漪蕩開,她對自己的多疑感到厭煩。
她又給任偉叉了一塊個頭大的水果:“爸,多吃點,潤肺。”
任偉笑着接過去,然後喂到了蔣孝柔嘴邊。
客廳裏談笑溫馨,任海黎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她咬着半塊沒吃完的蘋果飛快閃回自己的卧室,關上門,按下了電話接聽鍵:“喂,你收到郵件了嗎?”
“我看過了。”賀征說完,頓了頓,問道,“你剛吃飯?”又說,“需要我晚點再打過來嗎?”
任海黎連忙叫住他:“是我爸媽給我投喂的水果,我吃完了。”說完她覺得這句話好像有點幹巴巴的,似乎顯得自己沒有回應足夠的禮節,于是又補了句,“你忙完了嗎?吃過飯沒有?”
“差不多。”他說,“我正在煮泡面。”
“吃泡面不是太健康啊,”任海黎說,“你是不是自己不會做飯?”
“怎麽可能,我在國外讀書的時候都是自己投喂自己。”賀征說,“修煉至今,廚藝不賴。”
任海黎覺得他的語氣有點小得意,好奇之下剛想問他會做什麽菜,冷不丁突然反應過來這個聊天的趨勢不太對頭,她分明只是客氣一下,怎麽變得好像在和他聊家常一樣?
她強行回歸了正題:“我的建議大概就是圖上那樣。”
賀征在那頭好像用刀在切什麽東西,她聽着聲音,感覺他動作還挺麻利。
“我就是覺得有點意外,所以向你确認一下。”他說,“為什麽你标出來的地方不在我圈的範圍?我還以為你家離凱悅會比較近。”
任海黎突覺心頭一晃。
真是魔鬼,她想。
雖然明知他不是那個意思,她也沒有那個自戀的心思,可當賀征用他那個柔和清亮的聲音用一種極其自然的語氣,在她耳畔明确表達出搬家是因為她的時候,任海黎還是不可抑制的感覺到了一絲蕩漾。
賀征這種級別的對手果然對她來說還是有點超綱了。
任海黎頗感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個地方還好吧,我走路過去大概也就需要半個小時多點。”她盡量平靜着說。
賀征沉默了一下。
“走路半個多小時,還不算遠嗎?”他輕輕笑笑,說道,“你其實可以讓自己稍微方便些,我反正都一樣。”
“我就是因為圖方便才選的那裏,”她說,“這樣我回來的時候可以盡量避免和其他人有接觸。”
這次賀征沉默了更長的時間。
任海黎聽見他關掉了爐火。
“你的意思,好像是在說你很肯定23年的時候,你在我住的地方,看見的不會是我?”他的疑問中帶着些許陳述的語氣。
任海黎心中一突。
“我不敢肯定,”她克制地說道,“因為我們現在做的事就是在改變未來,就像在我這裏原本并沒有你會搬到錦城來的消息一樣。我也不确定你搬過來之後會出現什麽變化,而且你現在也不能肯定你是不是會長住錦城,我只是以防萬一。”
賀征“嗯”了一聲:“你很嚴謹。”
“那就照你的想法吧。”他說,“對了,你上次說的法器怎麽樣了?”
“搞定了。”提到這個,任海黎的心情輕松了些,“你放心搬,我一定給你當好輔助。”
“等見面再說吧。”賀征微微笑了笑,“我下個月發新專輯,宣傳期會比較忙,我盡量在那之前先把搬家的事落實,然後和你碰個面。”
“還有,”他說,“有件事之前沒來得及向你解釋,上次在停車場……”
“明白。”任海黎道。
“哦,你那邊看見報道了?”賀征問。
她莫名:“什麽報道?”
他沉吟了一息,說:“那你明白什麽了?”
“我想你肯定有你的理由,不是為了非禮我。”她說,“我對你這點起碼的人品認識還是有的。”
賀征頓了頓,半笑道:“你和我也不算熟,怎麽知道我信得過?上次不還說我劈腿嗎?”
任海黎聽見他那邊好像在開櫃門,氣氛很随意,于是她開口時也不自覺地配合起了他略帶調侃的輕快語氣:“那你劈腿也是有特定對象的,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晚上我那種造型你都沒怎麽樣,由此可見你也不是見女人就撲那麽原始。再說要真是那樣,我估計你早就腎虧了吧,但你看起來精氣神挺足。”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哐啷一聲。
“怎麽了你?”任海黎忙問,“燙着了嗎?”
賀征過了兩秒才回答:“唔,沒事,瓶子沒拿穩。”頓了頓,他又似笑地說,“難為你把‘不是禽獸’這四個字表達得那麽委婉。”
任海黎松了口氣:“你小心着點,別忘了我跟你說的要好好照顧自己。”她又叮囑道,“總之忙歸忙,要注意休息,還有,保護嗓子,別喝酒。對了,泡面也要少吃,這不利于你身材管理。”
賀征似乎有些感慨:“我突然覺得你好像……”
“經紀人,我懂,我就是幹監督的。”任海黎接得自然,“目前只能委屈你适應我的啰嗦了。”
他笑笑,說道:“放心吧,我不怎麽喝酒。”
任海黎微頓,一時沒有接上話。
“泡面偶爾還是可以吃吃,”賀征說,“這是滿漢全席級別的,你平常都吃不到。”
“泡面還有什麽滿漢全席。”她忍不住了,“海鮮口味的調料包再加兩根火腿腸啊?”
賀征在那邊笑出了聲。
“那你呢,”他問,“平時忙起來怎麽應付自己的?”
“看情況和心情了。”任海黎脫掉鞋,盤腿坐在床上,“一般早的話我會去療養院陪我媽媽一起吃,晚了就自己随便解決,心情好會花時間準備食材搞頓大餐。”
“我調蘸料最拿手,”她說,“光配方都收了二十多個,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分享給你。”
賀征靜靜聽她說完了,問道:“你媽媽現在還好嗎?”
任海黎頓了頓,說道:“她有心肺方面的基礎病,還有腦退化症。她的情況是慢慢變糟糕的,我知道應該是和我爸意外去世的打擊有關。”
“他們感情很好。”她說。
電話裏賀征的呼吸有些輕,她聽見他說:“他們現在還健康地陪在你身邊,我想有些事是有機會改變的。”
“嗯。”任海黎低低應了聲,然後忽然問,“對了,你和唐楠的關系真像別人說的那樣暗流湧動嗎?”
賀征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暴露了,原來你是唐楠的歌迷。”
她唇角輕彎,說道:“不算吧,我以前很喜歡聽他的歌就是了,我同事才是他的鐵粉。”
“OK,那我下次見到他幫你要張簽名。”他說,“轉給你同事,沒你的份。”
“你記仇啊?”她問。
“不算吧,”他語氣中帶了幾分随意,“我一般有仇當場就報了,這不上次進度到一半就被你按暫停了嗎?”
任海黎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剛想再說什麽,眼前光影一晃,耳邊倏然傳來了嘟嘟聲。
她看着已經沒有了信號的舊手機,不禁有片刻的恍惚。
上一次跟異性閑聊是什麽時候?任海黎不記得了。
她居然和賀征打了這麽久的電話。
說起來,他那碗滿漢全席級別的泡面是不是還一直沒空吃?
任海黎擡頭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燈,忽然覺得暖黃的光圈好像個煎蛋。
她起身坐到電腦面前,打開網頁,搜索了一下“賀征 凱悅酒店”的關鍵字。
随後,她看見了一則發表于2009年的娛樂新聞,标題是《錦城美食征服天王胃,賀征低調回酒店打包外賣》。
照片上,賀征提着個印有酒店logo的大袋子,正一邊往外走,一邊從容朝鏡頭方向揮手打招呼。
她噗地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