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二）

（二）

于是第二天，康熙照常處理完政務、去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宮裏問過安後，便果斷前往鹹福宮敲打成妃了。

成妃戴佳氏，滿洲鑲黃旗人，司庫卓奇之女，與時任內務府總管的噶祿是同族的族親。噶祿，算是康熙早年時候的親信，曾經養育過康熙的長子，大阿哥胤禔。

礙着這層關系，康熙覺得，他十分有必要提醒一下成妃，務必得保持與惠妃……呃，現在還是惠嫔，務必得讓成妃保持她與惠嫔以及大阿哥之間的距離。

其實，這事兒康熙是真的多慮了，當初胤佑剛出生沒幾天就被從戴佳氏身邊搶走抱給了惠妃撫養，這對戴佳氏來說就是妥妥的奪子之恨，雖說現在戴佳氏把兒子抱回來了，但心裏到底也是存了根刺兒，她跟納喇氏之間怎麽可能親近地起來？

不過成妃是個聰明人，聽明白康熙的意思之後，雖然覺得皇帝的提醒很多餘，但也沒多話，只十分委婉且堅定地向康熙表達了“臣妾定會好好約束教導兩位阿哥，萬不會辜負萬歲爺期望”的意思。

康熙對此十分滿意，當即又大大賞賜了成妃。

可憐戴佳氏自破格越級升位才不過幾日，便又一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差點成了後宮的活靶子。

幸好她本人品性溫良，時時刻刻都謹記着自己的本分，處事小心謹慎、知禮守禮又懂規矩，倒是很得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的眼。

成妃時時記着康熙的話，在接下來的時日中一直與其他嫔妃，尤其是惠、宜、德、榮四嫔以及出身高貴卻尚未得到晉封的遏必隆之女孝昭皇後之妹鈕祜祿氏，都保持着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

康熙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時不時就去鹹福宮坐坐，偶爾會見到奶嬷嬷抱着胤佑來給他請安，卻一次都沒見過胤禩，問起成妃，成妃總說八阿哥體弱，怕外出過了病氣。

她這話倒沒摻假，胤禩的體質是真不太好，時不時就會起個熱病，吃的也少，還經常吐，一頓飯總喂不了幾口，成天病恹恹的，看着比天生殘疾的胤佑還虛弱。

成妃愁得要命，耳提面命要奶嬷嬷務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仔細照料着，自己更是一天去看好幾回，比對親兒子胤佑還上心，就怕萬一哪天一不小心再把這個剛出生沒幾天就得到康熙另眼相看的金貴阿哥給養死了。

康熙卻是不怎麽相信，他記得上輩子直到他被氣死，老八的身體其實一直都挺不錯的，除了衛氏剛剛病逝的那段時間，大概是因為悲傷過度，所以看着有點憔悴，其他時候一直都生龍活虎的，要不哪能有精神和力氣成天地算計儲位算計兄弟？

不過康熙也不太放心，畢竟因為他的重生使這輩子的一些事情發生了變化，老八的身體變得不好了也是有可能，所以他每次到成妃這兒都會去看看胤禩，但每次不是因為“八阿哥一直哭鬧得厲害，剛剛才哄睡了”，就是因為“八阿哥方才又吐得厲害，好不容易才安分下來睡過去”而見不着人。

康熙開始只是擔心，聽說胤禩吐得厲害，就宣了太醫去看，結果太醫看過卻說啥毛病都沒有，小孩子本來就胃淺，喂得稍微多一點勤一點了就會吐，是正常現象，等長大點就吐得少了。

可沒想到，直到康熙二十年的中秋都過了，胤禩這毛病也沒好，反倒吐得更厲害了。

康熙聽完成妃的話，趕緊又傳了太醫去看，哪知這回卻依舊沒診出來什麽毛病。一連換了幾個太醫都是如此，康熙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心念一轉便開始懷疑老八裝病。

可是，胤禩不過是個還沒斷奶的娃娃，裝的哪門子的病呢？

康熙越想越覺得奇怪，大半夜地睡不着覺，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既然自己都能重生，那老八為啥就不能重生呢？

康熙當場就打了個激靈，覺也不睡了，爬起來就擺駕鹹福宮。

可憐鹹福宮裏頭成妃剛派人知會了衛氏前來，兩人正忙着照顧又吐又燒的胤禩，聽見皇上駕到的通禀，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直到康熙鐵青着臉走進內室，兩人才慌慌張張地起身接駕。

康熙如今滿腦子都是要怎麽試探老八和各種狠毒陰郁的念頭，根本顧不上管成妃和衛氏，三兩步走到床邊一把揪住胤禩的衣裳就将人給橫着提溜了起來。

成妃見狀頓時給吓一跳，才六個多月大的奶娃娃哪能這麽抓呀！剛想說話，結果被康熙的動作給吓到的胤禩突然哇地一下就哭了，還沒等康熙反應過來，就結結實實地吐了他一身米糊。

皇帝頓時傻眼，愣愣地抓着吐了他一身的胤禩，而胤禩因為被打橫提溜着，吐出來的米糊一轉眼就都嗆流回了喉嚨裏，整個人都憋得難受，小臉兒沒一會兒就變得有些青紫。

成妃駭了一跳，顧不上管什麽禦前禮儀，起身想把孩子抱過來，但還沒動作，便被衛氏搶了先。

到底是親生的額娘，眼瞅着兒子快要被嗆死了，衛氏哪兒還能憋得住，“噌”地起身就将胤禩從皇帝手裏搶了過來，邊拍他後背邊讓他吐，直到胤禩把嗆在嗓子眼裏的米糊全都吐上來。

康熙這時候才終于回過神，神色很奇怪地看着胤禩，過了半天，才冷着臉讓梁九功去找太醫——哦，對了，他特地指名說要讓新晉的太醫院院史、右院判劉聲芳來。

劉聲芳這會兒年紀還輕，剛進宮沒幾天，因為治好了朝中某位重臣的頑疾，得到康熙賞識，被破格擢升做了太醫院的院史。

劉聲芳聽成妃說完胤禩的症狀，仔細地診過了脈，又詢問了胤禩的飲食，知道胤禩自出生就經常吐之後，他很肯定地告訴康熙，八阿哥這是先天體弱，腸胃功能較常人要差得多，別的阿哥公主們在這麽大的月份吃點米糊沒什麽問題，但放到八阿哥這兒就不成了，不只是米糊，別的輔食也不行，就是喂奶的時候，也最好先對點水稀釋一下再喂。八阿哥大概是打娘胎裏就沒長好，腸胃發育不太健全，飲食上得比旁人更精更細才成。

總而言就是，八阿哥之所以會經常吐，是因為吃下去的東西克化不了，腸胃功能太弱，受不住的緣故。而就八阿哥現在的情況，除了喝奶，其他的都不能吃，得等到再長大一點，啥時候腸胃功能夠強了，才能再添加米糊之類的輔食，否則就會對八阿哥的身子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

康熙聽得直發懵。

老八是真病了？

還是打娘胎裏就沒長好？

先天體弱？

可為啥之前其他的太醫都沒看出來呢？

劉聲芳聽了直攤手，很委婉地告訴康熙，其實太醫院裏的很大一部分的禦醫和吏目都是庸醫。

康熙聞言差點給氣笑了，也就劉聲芳有膽子敢說這種話。

不過他對劉聲芳的醫術的确很信任，知道胤禩不是在裝病而是真體弱之後，心裏的懷疑也稍微消散了一些，不過還是在心底存了根刺兒。

畢竟猜忌這種東西一旦萌發，就很難徹底消弭，更何況他本身又是個多疑的性子。

康熙沒追究成妃私自把衛氏叫來的事兒，也沒追究衛氏的禦前失儀，只囑咐成妃務必要按劉聲芳說的仔細看顧着胤禩，轉頭又思忖數日，還是決定派幾個心腹去暗中盯着鹹福宮，如果發現有什麽異常，務必要第一時間來報。

他足足在這件事上又折騰了大半個月，直到皇太後誕辰前兩天方才做好充分的安排。

康熙終于松了口氣。

只是這口氣才松下來，他就發現，自打他重生回來，他在老八身上投入的精力似乎有點太多了。

從康熙二十年三月，到康熙二十年十月，整整七個月的時間，除了按部就班地上朝理政、批複各院部和地方呈報上來的折子之外，剩餘的時間他幾乎有小一半兒都花到了胤禩身上。

除了上輩子的太子，還從來沒有哪個皇子能得他這般關注。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雖然胤禩是他這輩子要防備打壓的重中之重，可他并不止對方一個兒子，要防微杜漸的也不只是胤禩，況且對方現在還小，即便真是重生來的，有他在這裏鎮着，也掀不出什麽大浪。

只因為一個兒子就忽略了其他的潛在威脅，實在不是什麽明知之舉。

康熙痛定思痛，決定先将老八冷處理一段日子，多分些心思到其他幾個兒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