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介紹信
距離項目預研的集中受理還有段日子,不過幹這行的,時間都很緊,蘇青半刻都沒停歇,翌日就去了複興路那邊的某研究院領介紹信。
挂在這兒的學員還挺多的,有校內的,也有校外的,公家私家的都有,蘇青排了很長時間的隊。眼看就要到中午了,同學楊惠珊從休息區過來跟她說:“我去給你買份飯吧。”
蘇青說:“不用了,我這邊還有兩人,領完了,咱們一塊兒去吃。”
楊惠珊欣然點頭。
領完信,她們去了就近的食堂。
地方不大,但外面人不讓進來,能進來吃的都不是尋常人。蘇青匆匆一瞥,還看到了一個熟人,是她爺爺蘇平瑄院士的舊友。
出于禮貌,她過去跟老人家打了個招呼:“您不是在濟南做研究嗎?”
老人家笑道:“剛剛做完一個項目,這不就趕回來述職,順便領下一個嗎?”
“忙,您真是兢兢業業。”她豎起大拇指,模樣真誠。
小姑娘長得漂亮,眉眼和順,沒有絲毫攻擊性,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大多都喜歡這樣的。聽了她這拙劣的馬屁,周教授也樂得合不攏嘴。
氣氛挺融洽,這時卻插進了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馬屁精。”
聲音不冷不熱,淡淡的,卻叫人聽着就來氣。
蘇青循着聲音望去。是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穿松枝綠的制式常服,腰背倍兒挺直,雙眼皮、高鼻梁,皮膚在太陽底下泛着一種清冷透亮的白。
蘇青注意到他的臂章,上面有軍區的字樣。
就算在北衛這麽個看臉面的部隊裏,他這模樣也是極出挑的,讓人看一眼就挪不開眼睛。
就是這性格,讓人讨厭。
——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蘇青心裏不對付。怎麽打哪兒都能碰上啊?
周教授渾然不覺,和藹一笑:“你們認識?”
蘇青沒答。
沈澤帆揚了揚唇角,施施然道:“當然認識啊,打小就認識,十幾年的鄰居呢。”
周教授有心做好事:“我還有事兒,先去前面找老陸,回來你上辦公廳找我們吧。”
“成,一會兒我自己過去。”
送走了周教授,沈澤帆撣了撣胸口就到了蘇青面前。
蘇青心裏戰戰,眼珠子一轉就想開溜:“對不起帆哥,我還有事兒,回見。”
“誰讓你走了?”沈澤帆長臂一伸就攔住了她。
蘇青覺得這人不講道理,那天已經夠過分了,現在還要得寸進尺,她憋着怒意:“你有什麽理由不讓我走?”
沈澤帆橫行霸道慣了,甭管是在大院裏還是在部隊裏,上面的領導還給他幾分面子呢,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敢跟他叫板?
他眉宇一凝臉就沉了下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丫頭,你再給我把剛剛的話說一遍。”語氣倒是挺平和的,可熟悉他的就知道,他越是客氣,火氣就越大,就像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蘇青有些怵,垂下頭,不敢跟他對視了。
可要她就這麽服軟,也是萬萬不能夠的。
于是,氣氛就這麽僵了。
兩個人在這邊大眼瞪瞎眼,不遠處的楊惠珊看得疑惑,過去對蘇青道:“老朋友?”一面看向沈澤帆。
蘇青回神,笑得勉強:“以前的鄰居。”
沈澤帆對楊惠珊和氣地笑笑,轉而對蘇青說:“不是說有事打電話給我?怎麽半個月過去,你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啊?就算沒事,也報個平安啊。對了,我電話你還存着吧?”
“沒了!”蘇青沒好氣。
沈澤帆徑直把手伸到她面前。
蘇青慢了半拍:“幹嘛?”
沈澤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語氣閑适,說出的話卻能把人氣得吐血:“你不說删了我號碼嗎?手機拿來,我給你存上。”
蘇青一臉便秘的表情,一字一句咬着牙:“記錯了,存着呢。”
沈澤帆滿意地點點頭,又對楊惠珊禮貌一笑。
臨走前,他還用武裝帶搔了一下蘇青的下巴,語重心長地對她說:“碰上麻煩事兒,記得找我,別死撐着。記住了,你這身體不是你自個兒的,要擱大馬路上被車撞了,你對得起國家這麽多年的栽培嗎?花在你身上這麽多的資源,不就浪費了嗎?”
蘇青眼睜睜看着他趾高氣揚地走了,氣得臉都漲紅了——腰背倍兒挺直,人高馬大、氣定神閑,不開口只微笑對人的時候,別提多玉樹臨風了。
一開口,這他媽就是個衣冠禽獸!
怎麽會有這種人?
他對得起這身人模狗樣的制服嗎!
……
“男朋友啊?”吃飯的時候,楊惠珊打趣她。
蘇青一口飯差點噎住,拍着胸口好不容易才緩過來,心有餘悸地看她:“您不怕我半夜做噩夢啊。”
她比蘇青還小一歲,是沈詩韻的徒弟,這會兒還在讀研,說話做事難免沾染了沈詩韻那點兒匪氣。
蘇青算是怕了她了:“就一鄰居。”還是小時候關系不大好那種。
楊惠珊見她不願說,也不多問了。
吃完飯,兩人一塊兒出門。
路上楊惠珊接了個電話,臉色就有點變了,回頭對她說:“我男朋友那邊出了點事情,可能不能送你回去了。”她是真不好意思,有點為難,“我……”
蘇青笑道:“沒事兒,你走吧,左右也沒幾步路,我走回去罷了。”
“哎,你小心一點。”
蘇青點點頭。
後來去了辦公樓,蘇青拿完材料書出來,已經是中午12點了。
蘇青接到世珍的短信,準備去食堂找人,誰知一到門口,擡眼就看到沈澤帆和兩個戰士從旁邊小樓裏出來。
蘇青下意識就要走人,被沈澤帆隔着老遠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立時被澆了一個透心涼,讪讪地并攏了腿,站原地乖乖不動了。
霍康琦看得真切,回頭侃他:“小姑娘長得挺讨喜的,認識啊?”
沈澤帆一本正經地說:“小時候的鄰居,認識十幾年了,這幾天剛回北京,人挺傻的,我媽讓我多看着點兒她。”
霍康琦笑而不語,揮揮手,領了其餘兩個警衛走了:“放你半天假,這趟不用你送了。”
他還拿姿态:“那可不行,回頭老陸問起來,我可沒法兒交代。”
“去吧去吧,他要問起來,就說我讓你走的,身在曹營心在漢哪。”本來這保護随行的事就是中警團那邊的活兒,幹他一個衛戍師的什麽事?今兒也不是他站崗執勤的日子,出門前臨時交接的,陪着他過來見一個老教授,講講過幾天軍備預演的事兒,算不上公差。
就這樣,蘇青蠻以為恭恭敬敬站原地目送他們遠去就可以,誰知,驚恐的一幕猝不及防地發生了——沈澤帆噙着一絲閑适的笑意朝她走來。
到了近前,他手臂一擡就橫過了她瘦削的肩膀,攬住了:“怎麽見了我,跟死了爹娘似的?”
蘇青小聲辯解:“我沒有。”
“真的沒有?”他用武裝帶搔了一下她下巴。
蘇青打死都不承認:“沒有!”
“那看來是喜歡看到我了。”
蘇青沒想到他臉皮這麽厚,居然這麽曲解她的意思。
沈澤帆拍了一下她腦袋:“好了,別拿喬了,走,哥哥送你回去。”
蘇青像個快上刑場的死刑犯,垂頭耷腦地跟着他下了臺階。
世珍從食堂二樓下來,喊住他們:“等等我啊,哎呦我日,蘇青你個沒良心的!”
蘇青驚醒,連忙轉身挽住世珍胳膊,心裏松了一口大氣,對沈澤帆說:“不用送我了,帆哥,我跟世珍一塊兒走。”
楊世珍腦子遲鈍,不明所以道:“我沒開車來啊。”
蘇青看着她老半晌沒蹦出半句話。這臺拆的!
這二愣子還沖她瞪眼:“你瞧我幹嘛?就是沒開呀,你不說這地兒近,走路當鍛煉了?而且這地方高校多,車流多,搞不好還得堵車,這麽點路還開車過來,油費都不值。”
世珍回頭,讨好地看着沈澤帆,等誇獎:“帆哥你說對不對?”
“對,不能太對了。”沈澤帆揉一下她腦袋,“咱們珍兒就是乖。”
他把車開過來,在車窗裏打手勢。
世珍這人就是沒什麽骨氣,有順風車搭,臉面算什麽?
她壓根沒客氣,抓着蘇青就往車上拖。蘇青還不樂意呢,世珍力氣大,三兩下就跟老鷹捉小雞似的把她死拉活拽拖了上去。
蘇青覺得悲哀。
一個兩個都不放過她,損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