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師兄

領了介紹信後,蘇青和世珍幾人正式組成了項目小組,組長是隔壁班的師兄,一個姓楊的教授手裏的大弟子,讀博兩年多了,臨近畢業,才幹和能力都很出衆。

正式接洽見面那天,世珍拉着她一塊兒去剪了個頭發。蘇青據理力争,結果還是被她按到椅背裏。

這家理發店在這一帶都是有名的,理發師個個都是好手,世珍預約的這個,平常不提早兩個禮拜壓根約不到。

“楊小姐,您看,剪個齊耳的短發怎麽樣?”理發師用剪子比劃給站一旁的世珍看。

世珍摸着下巴思忖:“發梢彎一下吧。”

理發師帶蘇青去洗頭,樓下吵吵嚷嚷的,似乎有人在鬧場。世珍聽到有提到理發師的代號,詫異中,揭了簾子往下望了眼。

就看了一眼,她就樂了。

褚萱帶着付瑩瑩和祝敏正在櫃臺前跟店長争辯呢。

“怎麽就要提前兩個禮拜預約呢?難道這邊的每個人,都排了兩個多禮拜的隊?我還就不信了。”

店長不敢過多得罪她,但這店的幕後老板也不是個吃素的,笑得不卑不亢:“規矩就是這樣,褚小姐,不好意思,而且Jaime今天排滿了,不如您改天吧,我給您約個時間,打五折。”

褚萱這就笑了,手扣櫃臺上,玩起了筆筒裏那支筆:“你們這是玩我呢?我差這點兒錢?”

“不敢,我也是按規矩辦事兒。”

這麽僵持,楊世珍從樓上下來摻一腳:“什麽風把褚大小姐給刮來了啊?聽說你最近在吃減肥餐減肥呢,我瞧着效果還挺明顯啊,前兩天看着還有一百二,今天看倒是瘦多了。”

褚萱最忌諱人家說她胖了,何況這人還是楊世珍:“想給蘇青出頭啊?讓她自己出來露個臉,你在這兒瞎逞什麽能?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世珍笑道:“您這是罵我是狗呢,還是說自己是耗子啊?”

褚萱氣得七竅生煙,眼看樓梯口看熱鬧的人多了,這家店圈裏人聚的最多,冷不丁就碰上幾個相熟的,那可是丢人丢大發了,忙招呼祝敏和付瑩瑩兩人灰溜溜地走了。

世珍撇撇嘴,不屑。就是只紙老虎,也就仗着家裏幫她的人多,欺負欺負蘇青。

旁的能有什麽本事?

不學無術,讀的還是他們學院隔壁那所三流技校。

蘇青剪好頭發從裏面出來,有些不自在地在她面前轉了轉:“還可以嗎?”

世珍回頭,人怔了怔,眼睛越來越亮。

蘇青被她看得發毛,撥撥頭發:“幹嘛這麽看着我啊?”

世珍過去,抱住她親了兩口:“這發型好看,大方多了,人也精神了,以後別老拖着一頭亂糟糟的長發,損顏值,損氣質。”說完就拉着她下樓了。

“去哪兒?”

“回學院啊。下午李師兄要過來,就是那組長,聽說可帥了,楊教授的首席大弟子。第一次見面,咱可是正副班長,可不能失禮。”

“失什麽禮?是看帥哥吧。”

“蘇青你丫廢話特多啊。”

……

下午一點,沈詩韻在班級裏給下面十幾個同學介紹李芃:“這是你們李師兄,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好好聽你們李師兄的話,這個項目給我拿出點兒成績來,別他媽丢了我的臉。”

李芃穿得休閑,身高約莫一米七八左右的樣子,笑起來很随和。

他簡單地自我介紹了一下,态度不卑不亢。

下面十幾個同學一塊兒鼓掌。

世珍托着腮撐在課桌上起哄:“李師兄,你今年幾歲了,有女朋友沒啊?”

李芃說:“還沒呢。”

世珍半真半假地眨巴了兩下眼睛,跟他貧:“那您覺得我怎麽樣啊?”

李芃哭笑不得,還沒開口呢,沈詩韻就操起一根粉筆,利落地砸到了她腦門上。世珍哀嚎一聲,摔到了課桌底下。

一幫人哈哈大笑。

下樓的時候,蘇青攙着世珍一瘸一拐地下去。世珍揉着腦袋不停抱怨:“老師這下手也太狠了吧,疼死我了。”

“誰讓你貧啊,還好李師兄沒見怪。”

“你到底幫誰啊,蘇小青?”

兩人打打鬧鬧着走到二樓拐角處,走廊另一側過來一人,張口就喚道:“蘇青。”

兩人回頭。

是李芃。

蘇青和世珍都對他禮貌笑笑,異口同聲:“巧啊,李師兄。”

李芃單手攜着本詞典,目光溫柔地看着蘇青。蘇青不明白他什麽意思,伸手摸了一下臉:“李師兄,我臉上有花嗎?”

李芃苦笑,擡手看了一下表:“要去校辦嗎?一塊兒走吧。”

世珍目光在他們兩人間滴溜溜轉,不動聲色脫離了蘇青的桎梏,把她往李芃那邊一推:“那你們去吧,我社團還有事兒,回見。”

話音未落人就溜了。

蘇青有點尴尬。

李芃倒是神色如常,和她一起下樓梯:“走吧。”

這一片校區不大,這一條路卻走地比平時要長。李芃問了她一些瑣事,态度親切,可這種親切讓蘇青有些不大适應。

她人慢熱,和剛認識的陌生人做不到有什麽說什麽,甚至處處防備。

走到樓底下,李芃的神情有些苦澀,但還是笑了一笑:“原來你真不認得我了。”

這話讓蘇青徹底怔住。

她的記憶裏沒這個人。

李芃說:“你仔細想想,回憶一下,四年前在上海的那片老城區。”

蘇青這才有了點印象。

那是她南下的第一年,爺爺蘇平瑄跟着科研小組去青浦那邊暫居,蘇青就被安置在研究所不遠的一個小巷弄裏。

那段日子,沈詩韻和她兩人住一棟樓,門前還有個小院子。

沈詩韻雖然外表光鮮,但這人不大會照顧人,惡習還多,蘇青常看到她躲在後面的巷子裏抽煙。她說她,她就說,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蘇青就問她,煙好抽嗎?

沈詩韻小彈她的腦袋:“好抽什麽呀?大人心裏頭悶,才需要抽煙。抽的不是煙,是寂寞,是煩悶。這些啊,小孩子不需要懂。”

蘇青說:“我也煩,我也要抽煙。”

結果就是被沈詩韻揪着打了一頓屁股。

蘇青脾氣也犟,那時候剛剛和褚家鬧翻,人特別叛逆,一個人跑了出去,躲在後面的巷子裏不肯回去。

有路過的男生看到她,問她為什麽在這兒哭。

蘇青不理人。

他轉身走開了,回來時把在隔壁鋪子買的棒棒糖塞到她手裏,蘇青才擡頭正眼打量了他一眼。長得很清秀很幹淨的一個少年,比她大一兩歲的樣子,笑起來特別溫暖。

他學着她的樣子蹲到她身邊,很了然地問:“和家裏人吵架了?”

蘇青說:“她又不是我媽!憑什麽老管我?自己都老不正經,還老管我!”

“那你媽呢?”

“她跟我爸離婚了,跟了別人,生了別的小孩,不要我了。”

李芃沉默,然後嘆息。

蘇青那時候幼稚地不行,加上從小缺乏父母關懷,又叛逆又刁鑽,見他人好又老實,就忍不住折騰他:“你嘆什麽氣?又不是你爸媽離婚!”

李芃竟然也不生氣,心平氣和地說:“我爸媽也離婚了,昨天剛離的,今天早上在家裏談財産分割和我的撫養權問題,現在還在吵架。”

蘇青沉默了。

李芃又說:“不過,我們不是争着誰來撫養我,而是誰都不想承擔這個責任,免得影響他們二婚。”他笑了一下,看向她,“可笑吧?其實,我都上大學了,我可以自己掙錢的,他們實在犯不着為這個鬧得這麽難看。”

李芃母親沒有工作,平時就搓搓麻将混混日子,父親在青浦區是開石材廠的,一開始掙了點小錢,後來環保規劃改建,這兩年工人工資強制壓低,不少廠子都被逼關門了,根本開不下去。

在這浪尖下,李芃那投機取巧沒什麽大本事的父親很快就垮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他媽吵着要和他爸離婚,下家都找好了。他爸不願意,認為自己平白養了他媽那麽多年,現在一遭落魄這娘們就要抽身,沒門兒。

曾經還算和睦的家庭,如今一夕間分崩離析。

李芃誰也沒跟,和癱瘓了下半身的外婆一塊兒過,平時靠打工掙獎學金讀完的學業。後來考上了北京這邊的研究生,就把外婆接過來了,前些日子,和他前些年失去音訊的大伯一家認了親。

他大伯和嬸嬸本來膝下有個兒子,後來跟人打群架,被一根鋼管戳到了大腿動脈,失血過多,就這麽去了。老兩口年紀大了,也不好再生養,幹脆就把他接在家裏,當親生兒子養。

蘇青聽罷,也有點唏噓。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兩人從校辦出來,李芃提出一塊兒吃個晚飯,順便敘敘舊。

蘇青在路口猶豫了一下,抵不過他。

李芃開的是輛日系車,價格不貴,經濟省油,是他攢的一些項目獎金和一些投資收入總計買的。他給蘇青開車門的時候,後面忽然有車朝他們鳴了鳴喇叭。

蘇青回頭,迎面打來一道刺眼的強光。

漸漸地,大燈燈光黯淡了。

蘇青看到了擦過路口熟悉的那輛大吉普。夜晚燈光暗,那地方背光,蘇青看不清裏面人的神色,但是,蘇青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人。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心裏有些莫名的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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