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迷印

迷印

姜唐一直到晚上才醒,睜開眼就看見邢年,再一看爸爸媽媽也在。他這會兒已經舒服了,呼吸機一撤,就算是還要吃藥住院,他也還是那個能笑着說我沒事你們別擔心的快樂小孩,

但是在說沒事前也得先撒個嬌,姜唐用還啞的聲音問:“我怎麽了呀?”

郝佳麗在一邊摸摸他的額頭,跟他說了是會厭有了炎症,但是沒說太嚴重的後果。

“好可怕,”姜唐眨巴着眼睛,“我當時還以為我要......”

那個s的音剛出來的時候邢年就捏了下他的手,姜唐立刻不說了。邢年一直沒松勁兒,姜唐沒忍住吸了口氣,小聲說:“疼。”

邢年松開他,但是表情一直沒緩和。

“哥。”姜唐輕輕晃晃手,說,“你當時怎麽發現我的啊?”

“我就是……”邢年難得猶豫,說,“我就是過去看看你。”

姜唐說謝謝,是哥發現他背着他跑了那麽久。有邢年在身邊太好了,邢年總是讓他這麽安全。

邢年故意岔開話題,坐床邊問:“難不難受?哪兒疼不疼?能呼吸?”

“不難受,沒有哪兒疼,能呼吸。”姜唐說。

他一直都這樣,無論邢年問多少個問題,都會乖乖地挨個回答。邢年心先融化下去塌了一半,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姜唐鼻子還有點堵,囔囔着跟爸爸媽媽說想喝水。姜德明伸了手,邢年先站起來說:“我來吧叔叔。”

孩子們都長大了,小時候的習慣卻得以延續。姜唐不能算是很強壯的男生,從小就得在每年的換季時候病幾場,每次都是邢年照顧。去醫院也都是邢年陪,姜唐的病例本和醫保卡放在家裏哪個抽屜裏邢年都知道哪裏。

所以這次也不例外,姜唐在醫院裏住了一星期,邢年陪了一星期。姜德明和郝佳麗工作太忙,他讓叔叔阿姨回家住,自己收拾了個包搬進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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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年出門的時候孫向桦和邢偉順一起抱着胳膊坐在沙發上,邢雷扯着他的包翻了個遍。

“不好意思,例行檢查,”邢雷往外掏東西,說,“萬一你從我們家帶東西出去給那個姜家小少爺用怎麽辦?”

結果邢年包裏就一摞學校剛發的課本,邢雷把空包扔開,白了邢年一眼。

那書包側面還挂着海馬阿酷的小牌子,落到地上當啷一聲。

“檢查完了嗎?”邢年如今比邢雷還高幾公分,壓着眼神也壓着聲音,冷靜地說,“檢查完了就讓我走。”

“雷雷,讓他走。”邢偉順冷笑,“我們生病的時候沒見他這麽忙前忙後的伺候,那小崽子咳嗽兩聲瞧把他給急的。”

邢年收拾好書,面無表情地拎着書包去換鞋。

“大伯告訴你,你就算跪着舔也進不了姜家的家門,也姓不了姜。”邢偉順說,“你以為叫幾聲哥哥弟弟你就真的是姜唐的哥哥了麽!你永遠都當不了人家哥哥。”

邢偉順身上和邢年一樣流着邢家的血,但是他和孫向桦邢雷才是一家人。邢年剛來的時候他夾在中間,有時候還說幾句折中的話,如今已經不同了,這麽多年過去,戴不住的面具早摘了。

邢年打開門,腳步停頓,驀然露出個微笑。

“那正好,”他單手插兜,沒回頭地說,“我沒想當姜唐真正的哥哥。”

從這次開始,邢年開始越來越不回邢偉順家住,和那邊一家三口的關系已經降至冰點。他的沉默和低頭對邢偉順和孫向桦來說反而是一種反抗,少年人永遠那副無所謂更不害怕的樣子,不看而已,看過來的時候眼神裏分明是點點鋒芒。

姜德明和郝佳麗非常歡迎邢年到家裏住,兩口子出差時間太多,有邢年照顧姜唐,他們很放心。

秋天雨水增多,姜德明要派車接送他們往返學校,但被兩個小崽拒絕了。在雨裏騎車是挑戰也是樂趣,邢年車技了得,姜唐喜歡被哥哥帶着飛的感覺。

下午疾雨開始敲打玻璃窗,英語課的朗讀聲被悶雷蓋過。姜唐拿書擋住臉,側過頭半回身地說:“哥,下雨啦。”

他現在和邢年坐前後桌了,因為邢年太高,坐得太靠前會擋住同學。

兩個人的實現默契地在玻璃窗上的影子上交集,邢年對姜唐點點頭。板門半開着放風,邢年指指椅子上的外套示意姜唐穿上。

姜唐穿外套的時候要低頭,藍白夾克落下去,露出那截光潔白細的脖頸,小貓似的等着人過去捏着拎起來。邢年倏地扭頭看着窗外雨,天空中陰雲低壓,他仿佛受此影響,呼吸也有點沉重。

今晚姜唐沒有美術課,四個朋友一起出樓,發現雨并不大,不用等着停。徐韬要送喬心怡,鄭铖去體育館做室內訓練,于是幾人在操場上分道揚镳。邢年撐開大傘,罩着姜唐走到車棚。

邢年騎車,姜唐打着傘坐後面,這是兩個人經過反複總結整改得出來的方法,效果極佳。主要是姜唐手法練得好,傘沿不高不低,既不擋邢年視線,也不會讓邢年淋雨。

每次拐彎的時候邢年都提高聲音讓姜唐抱緊,姜唐就貼過去,像個小黏糕似的,這單車就算是擺尾估計都甩不下去他。

到家時兩個人只濕了褲腿,姜唐收起傘蹦跳兩下,說:“我傘舉得怎麽樣?”

“非常好,”邢年揉揉他頭誇獎道,“再接再厲。”

姜德明和郝佳麗今晚都不在,郝佳麗新展選址,兩個人一起到南方去了。保姆阿姨要給他們做飯,邢年說他來,讓阿姨先下班了。

“蛋炒飯,糖醋排骨,清炒包菜。”邢年站冰箱前面翻撿食材,給姜唐報出菜名。

邢年很會做飯,這麽些年早練出來了。但是他只在姜唐家的時候會開火,他擅長做的都是姜唐愛吃的,另外還自學了幾道甜食。

邢年問:“再來個冬瓜湯?還是涼拌木耳?”

“都行,聽你的。”完全不懂做飯的姜唐從冰箱門下面鑽進來,懷裏還抱着小咪。大橘貓如今占據滿懷,姜唐仰着身說,“哥我想喝個酸奶。”

“先去洗個澡,”邢年看看他濕了的襪子,“用熱一點的水。”

哥沒讓,姜唐伸向酸奶的手就縮了回來,點點頭說好的,然後一路小跑去衛生間。

“髒衣服放筐裏,”邢年從廚房出來說,“一會兒我給你洗。”

“好的!”姜唐說,“謝謝哥!”

十五分鐘後已經有菜上桌,邢年放下盤子,擡眼就見姜唐披着浴巾從衛生間閉着眼往卧室沖。那一身雪白的顏色和柔軟的曲線晃眼,邢年覺得頭有點暈。

“豆——豆兒。”邢年低沉地喊了一聲,後邊兒該說什麽他也不知道,難得這麽卡殼。

那頭屋裏姜唐正在瘋狂地翻抽屜,小咪過來蹭他的腳踝,他也不理。他剛才洗澡忘記帶換洗衣服進去,也不能再把髒衣服穿出來,只好赤誠面世落荒而逃。他出發前默念三遍“哥在廚房看不見”,結果一開門就臉對臉地碰上。

啊啊啊太羞恥了!

和小時候在外人面前叫哥哥被抓包一樣羞恥!

不,比那個還羞恥!

啊啊啊啊啊啊。

小豆豆兒一邊在心裏瘋狂地土撥鼠叫,一邊對自己這樣的矯情感到不解。他和邢年是兄弟,是親人,是光着屁股一起長大的。小時候一起洗澡什麽都見過了,就在前兩天他們還相互摟着午睡,按理說根本用不着這麽緊張。可姜唐就是覺得不行,他揪着浴巾的手都在顫抖,他無法坦蕩地面對邢年,還覺得臉頰和耳朵都好熱。

親密和溫情之間的界限在哪兒,他暫且摸不清楚。

幾分鐘後公寓裏依然沒動靜,邢年沒過來,像是根本沒看見剛才那一幕。姜唐從門框邊悄無聲息地探出腦袋,看見邢年正站在流理臺前削蘋果。

少年此刻颔首并不帶銳戾,側影獨特,靠在桌邊的長腿有力筆直。他的雙手修長靈活,果皮旋繞着從指縫間垂下去,形成奇異的質地對比。反而另一側水果刀燈下閃寒,和握着它的人氣勢頗搭。

姜唐轉回身,靠在門框上有點發呆。

身旁櫃門半開,裏面兩件黑色的t恤是邢年的睡衣。姜唐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伸手拎一件下來,輕輕地湊到鼻尖。

清涼透徹的洗衣液味,明明他們全家都用的一個牌子,這會兒聞起來卻是如此不同。姜唐神情怔怔,把邢年的衣服穿上了。

所以等他走出去的時候身上黑色短袖寬大,蓋住了半條短褲。他皮膚白長得好,人又瘦得勁道,穿這種松垮的深色,就只能總結成卧槽兩個字。

邢年看見了,只能垂下眼擋住那點驚心動魄的神色。

姜唐卻偏偏還要做賊心虛地湊過去跟他說:“我衣服都洗了,所以才穿的你的。”

邢年連嘴也不張,從鼻子嗯了一聲。

姜唐坐邊上,邢年習慣性地給他叉了塊水果,姜唐也習慣性地晃晃腿表示開心。誰知道這一晃讓邢年瞥見點顏色,立即俯身查看,沉着嗓子叫了聲豆兒,問:“這是什麽?”

姜唐往後躲了一下,但邢年手一握就卡住了他膝蓋。

那白嫩細膩的大腿內側落了幾個紅印,來路不明目的不明,就是看着時間挺久,皮膚底下輕微淤紫。邢年每天和這人在一起也不記得有這樣的事,蹲在姜唐面前低頭看仔細了,擡頭的時候眼神不太好。

“豆兒,”他問,“怎麽弄的?”

他這樣有點吓人,兇,狠。姜唐撇撇嘴,有點委屈。

“姜唐。”但是邢年這次不慣着人,捏住姜唐下巴,問,“誰弄的?”

姜唐抿抿嘴,小聲說:“你。”

邢年挑了下眉。

“就,軍訓那次,你背我去醫院的時候,”姜唐說,“你用手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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