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鋼琴

鋼琴

有關情感的嫩芽在心底懵懂待發,可惜沒等姜唐參透,新的學期就已經開始。繁忙的課業洶湧而來,無關學習的事通通得往後放。

邢年在開學後減少了去酒館的次數,但每周五傍晚的那一場是雷打不動的。他總得有點時間是能夠放松在音樂裏的,也總得有點時間在難得的暧昧又熱烈的氣氛裏凝視姜唐。

“正好今天情人節!”鄭铖趴六班窗戶上,激動地對姜唐說,“快,我們今天都去酒館聽你哥唱歌!”

姜唐點點頭,把書包收拾得飛快。

“你哥今兒晚上要唱什麽歌單你知道嗎?”鄭铖就着易拉罐喝運動飲料,“我聽說經理要給他安排唱情歌了啊?年哥可以呀,這是從民謠擴展業務了?”

“不知道,他沒和我說。”姜唐歪頭疑惑三秒,說,“而且唱什麽歌都是他自己說了算。”

“這麽牛的嗎?”鄭铖捏捏空罐,“也許這種不好惹的類型正是觀衆需要的,小女生......不,是大家,大家現在都喜歡看惡狗誰也不服但是強忍着不咬的戲碼。”

姜唐沒聽懂。

不過他已經習慣了,鄭铖這孩子從初中開始就成為了動漫迷,從一開始為了堅持體育而給自己鼓勁兒看的熱血番到如今的懸疑玄幻,涉獵廣泛,并且時不時就冒出金句。

少年中二期有點長,多多包容吧。

鄭铖說:“我覺得......”

“別聊了,”剛做完值日的邢年走過來,“冷。”

春風似剪刀也沒用,二月初還下了場小雪。邢年一伸胳膊就把窗戶給關了,給姜唐把圍巾戴好。

“......沒事!我還活着!”鄭铖頑強地出現在班門口,招呼兩個人快走,“徐韬去給喬心怡送禮物去了,這會兒估計還在聊。”

不只是還在聊,三個人到英語實驗班門口的時候徐韬禮物還沒送出去。他兩只手捧着一個小盒子,裏面是那條他假期去海南島時候親手做的手鏈。他嘴裏稍帶磕巴地不斷背述,是他之前花了好幾個星期時間寫的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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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唐從拐角處探出腦袋,問:“他這是在正式表白嗎?”

鄭铖在姜唐右上方探頭,說:“他沒說啊,就說是送禮物。”

姜唐說:“他看起來真的很緊張。”

“是的,”鄭铖點頭時下巴不小心磕了一下姜唐腦頂,他接着說:“但是送禮也有可能臉紅心跳,咱韬子暗戀,額不,明戀了太長時間了。四年級就确定心意,到今天多少年了?我算算......”

他伸出手指,結果一低頭沒看見姜唐,一扭身才發現人早給邢年拽走了。酷哥還是面無表情,一手捏着姜唐的後頸,一手拎着姜唐的書包。

“和他湊那麽近幹什麽?”邢年低聲問姜唐,“還一個疊一個的?”

他這神情讓姜唐不确定他是開玩笑還是真不高興了,于是小豆豆兒精明地選擇坦誠面對,說:“看徐韬。”

“不要看,”邢年這次很認真,他說,“早戀是不對的。”

姜唐點着頭說嗯嗯嗯。

那邊徐韬的真情流露還在繼續,說得喬心怡她們班好幾個小姐妹都擠在門口看。英語實驗班女生多,但喬心怡在這裏也是當之無愧的班花,時不時就得來個送奶茶獻殷勤的男生,不過像徐韬這樣的倒是頭一回。

女生們捂着嘴笑,也沒避諱,所以徐韬聽得到。胖子面上一窘,臉本來就紅到耳根,這下更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但是喬心怡忽然對他露了笑,說:“你繼續說,徐韬。”

她笑容甜美,說話聲音好聽得不得了,還非常溫柔。徐韬愣怔哦聲,終于想起來把禮物送出去。

“你不要也沒關系的!”他又說,“我、我可以拿、拿......拿回去。”

“幹嘛拿回去?”喬心怡打開小盒子,把手鏈放在掌心,說,“謝謝你,很漂亮,我很喜歡。”

“啊?啊!啊......”徐韬咧着嘴笑。

喬心怡最後說:“我會戴的。”

徐韬差點給小女神鞠一躬。

所以這次送禮圓滿成功,徐韬走出校門的時候整個人都往外冒着粉紅色的大泡泡,看天空中的雲都是愛心的形狀。姜唐邢年鄭铖都有點沉默,三個人相互對視了幾眼,話還是得鄭铖來說。

“韬子,”他友好地勒住徐韬脖子,“你聽我給你說啊。”

“你說,”徐韬心情好,随性道,“我聽着呢。”

“咳,就是,”鄭铖一臉痛心,“你剛才跟你女神表白的場景被人錄下來放校園論壇上了,你現在是年級裏男生的頭號公敵,評論區差評一片。”

“頭號公敵?”徐韬側頭看着他,問:“他們怎麽說我的?”

有些話太難聽了鄭铖不可能轉述,他有所挑揀,說:“就說你有點慫。”

徐韬沉默了,垂眉耷眼,頗有思考人生的打蔫兒感。姜唐看見了,握着邢年手腕晃了晃。

哥!

姜唐用眼神說。

好朋友受挫了咱們得安慰呀!

然而邢年依舊面色凝滞,只給姜唐把圍巾兜到了下巴,一個字不說。

姜唐只好自己來,小心翼翼地說:“徐韬你別沮喪......”

“我沒沮喪,”徐韬忽然掙脫了鄭铖,直起身說,“慫怎麽了?遇見喜歡的人就是會慫!就是要慫!要是上去就表白,一點兒心理負擔沒有,伶牙俐齒能說會道那不叫喜歡。你說是不是,年哥?”

邢年緩緩轉頭,看向徐韬的眼神有點難以置信。

“他哪兒懂這個,”鄭铖在中間說,“他萬年冰塊,除了姜唐誰敢搭理他。”

邢年帶着還沒聽出弦外音的姜唐快走了兩步,和後面兩人拉開了一點距離,先給姜唐往嘴裏放了顆糖,然後擡手給姜唐把帽子戴上了。

“不用,”姜唐腮幫微鼓,擡手要推,“我不冷。”

“起風了,”邢年自己也吃了顆糖,說,“一會兒凍着你。”

一個這麽說了另一個就這麽信,姜唐就沒再動,臉都快被帽子上那一圈毛遮沒了。邢年拍拍他被擋得嚴實的耳朵,不動聲色地出了口氣。

酒館布置得新穎,為了迎合情人節的浪漫主題,到處都是鮮花和巧克力的設計元素,連麥克風都別貼成玫紅色的了。四個人推門進去就直面沖擊,過了會兒才發現已經有人在現場演奏。

還是一首鋼琴曲。

角落裏的那架雅馬哈是酒館主人上個月撿漏低價收購的,一直都沒人彈,畢竟這環境就不适合鋼琴曲存在。但是今天有所不同,客人們多在約會,加上德沃夏克的《幽默曲》氣氛倒是正好。

“老板竟然能找到會彈鋼琴的人,”鄭铖低聲說話,同時豎起大拇指,“而且是這麽專業的水平。”

《幽默曲》不那麽簡單,要在歡快誇張的節奏裏傳達出明朗的愉快,而那背後還得有讓聽衆想要探索的邀請。這要求多層次的抒情,完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從鋼琴後流淌出的音樂的确行雲流水,沒有一點強迫之感,連貫舒心得渾然天成。很難想象多少小時練習在支撐這場表演,和它比,邢年的吉他和歌聲更多的是随性的表達和漫游。

但是鋼琴不一樣,那是定時定點的直線行走。一切都要建立在瘋狂的甚至機械的練習之上,沒有嚴苛的訓練,天賦和靈感都不會閃現。

然而躍動在琴鍵上的那雙手并不漂亮,并不是電影裏的那樣修長骨幹,而是寬厚沉重。盡管它們正在做一件優雅而靈活的事,它們也顯得過于肥胖了。

“我感覺我和他有一拼。”徐韬觀察着彈琴那人的側影,末了搖了搖頭說了好幾聲不:“他比我還誇張得多。”

那人的确圓潤,他穿着西裝,卻依舊不英俊也沒有自信,甚至在昏暗中有些被模糊了年齡。他挺着背一動不動,因為他并沒有放開自己,根本沒有沉浸在這場演奏中。

曲子結束的時候有客人其他鼓掌,男生卻沒有起來鞠躬,他只是沉默地收拾起自己的稿子,就打算離開。但是下了臺階之後他就被口哨聲鎮住了,旁邊一桌坐了兩個看着不太友善的男生,都在抽煙。

“肥豬也能彈琴诶!”一個男生說,“的确是活久見!”

“母豬還能上樹呢,”另一個說,“你別那麽見識短淺嘛!”

彈琴的男生站在原地,連快步走開也做不到。刺耳的稱呼一個接一個地鑽進耳朵抵達大腦,大多數比他平時聽到的“胖子”還要難聽得多。

隔壁桌就坐着姜唐他們,徐韬臉色已經不好看了,姜唐兩次想起身,都被理智尚存的鄭铖按住了。但是那邊辱罵不斷,終于在“上臺給我們挑個脫衣舞呗,讓我們看看你的肉”這句話被說出來之後,鄭铖忍無可忍地用指節扣響了桌面。

“哥們,”鄭铖對那桌說,“過分了啊。”

事情就是這麽起來的,那邊當時就拍了桌子,空酒瓶掉地上摔了個粉碎。鄭铖也不甘示弱,雙方一打照面,誰知道對面先鎖定了姜唐。

“小可愛你是男的女的?有雞兒的話露出來給哥哥們看看啊。”那男生掐滅了煙,說,“在場的那個是你爸爸?打個商量,是能幹還是能挨?”

他站起身,竟然走過來朝姜唐伸了手,猥瑣笑道:“不如老子出錢,咱們——”

桌子被掀翻的時候姜唐還在嘗試理解最後兩句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舞臺上沖下來的邢年一拳撂倒了說話的人。鄭铖和徐韬一躍而起,合力按住另外一個。地上的玻璃碎片雜亂地反着光,周圍驚呼聲一片。

“他媽的。”邢年揪住那人的頭發,把人狠掼向牆面,沖着他後腦惡狠狠地說,“我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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