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惡狗
惡狗
姜唐并沒有損筋動骨,身傷的外傷不是那麽嚴重。但還是要在醫院住三天,主要是得等燒完全退了,再複查一次才能走。
周末的時候朋友們來看望,米州和任禮也跟着一起,床頭被花束和果籃堆得滿滿當當。姜德明和郝佳麗貼心地給孩子們讓出空間,幾個人圍着姜唐說了會兒話。
姜唐頰邊傷顏色變得深了點,小夥伴們心疼壞了。
不過學校給那三個人的處罰結果出來了,昨天貼上公示,兩個男生記過加入檔案,邢雷被給予開除處分,人和學籍一起走。
“姜唐小同學,”米州笑得燦爛,說,“為民除害,你也出名了哦。”
表裏不一的小可愛單挑高三混混學生,這樣的反差這樣的戰績,姜唐在校內變得異常醒目。
邢年沒讓人待太久,徐韬囑咐有需要就說話,但也知道邢年不可能在照顧姜唐這件事上有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
畢竟邢年從姜唐還沒醒的時候就開始對人寸步不離,幾乎到了後遺症的程度。從小到大姜唐摔一跤都能讓邢年覺得心髒停跳,更別提這種程度的受傷。如果再出有什麽亂子的話邢年真的會被逼瘋,他不允許姜唐再出事。
大家都走了之後屋子顯得空,爸爸媽媽出去吃飯還沒回來,病房裏就剩下小哥倆。邢年給姜唐洗了個蘋果,坐椅子上給他把皮削了。
削完了給姜唐,姜唐舉着先讓邢年咬了一口,然後邢年推推他胳膊,他才開始咔哧咔哧啃。
誰知道快吃完的時候來了兩個人,當時邢年剛從衛生間洗完水果刀出來,一手拎着刀,臉色還冷凝難看,睨一眼就把剛進來的人吓得接連退後幾步,真覺得邢年手裏的家夥要往他身上捅。
但邢年只是摩挲了一下刀柄,就目不斜視地從邢雷和孫向桦身邊走了過去。姜唐最後一口蘋果還沒嚼完,邢年過去結果他手裏的果核,替他扔了。
然後坐也不坐,就往床邊一站,沉默又專注地看着邢雷。姜德明和郝佳麗也進了屋,并排在沙發上坐,都不說話。
這氣氛太窒息了,邢雷被幾方視線盯得頭皮發麻,但他沒忘這次探望的目的,把鮮花和點心補品往床位一堆。沉甸甸的袋子壓着了被子,姜唐坐在病床上,往後縮了下腿。
邢年往前走了一步,指了下那堆東西,面無表情地說:“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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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向桦臉色難看死了,在後面打哈哈,說他們是誠心誠意來道歉的。估計是在家排練過了,邢雷站屋子中間對着姜唐九十度鞠躬,過了好久才擡頭。
“對不起,姜唐。”邢雷大聲說,“大前天在學校,我和你發生了口角,情急之下動了手,打了你,還把你踢進了湖裏。我因為一時沖動而傷害了你,真的對不起,所以今天我來向你道歉。我錯了!我已經深刻地意識到并且反省了自己的錯誤,以後一定不會再犯,希望你能看我的表現,和父母還有老師一起監督我。也請你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說着又鞠了一躬。
母子倆擺明了就是來道歉求原諒的,或者說他們求的不是來自姜唐的諒解,而是來自姜德明和郝佳麗的高擡貴手。孫向桦不能讓兒子就這麽被學校開除,還有三個月就高考,這個節骨眼上,根本不會有高中再收邢雷。
郝佳麗擰了眉頭,但是孫向桦搶着先開口。
“這是孩子們的事,就讓孩子們自己解決。”她滿懷滿希望地看向姜唐,說,“邢雷來道歉也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他自己真的知道錯了,一直說必須得來,特別後悔。所以就看咱們姜唐同學願不願意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好不好?”
不讓大人插手,把決定權強行交到姜唐手裏,孫向桦這是看準了姜唐性情好心腸軟。所以今天只要姜唐點頭,邢雷的事就還有轉機。
姜唐看看孫向桦,又看向邢雷。
他長得太乖了,大眼睛總是亮晶晶的,的确看上去很好說話。就連那天發怒打架的時候也只能算是奶兇,長得可愛就是這點麻煩,有負面情緒了發洩得也不徹底,生氣了旁邊人都不信。
所以孫向桦覺得傻乎乎小少爺肯定說原諒,但是邢雷心底其實沒底。
他那天在湖邊和姜唐面對面,當時他占上風,可姜唐就是不停罵,那張臉再怎麽柔和秀氣,做出那樣的神情,也讓人感到膽寒。邢雷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是被姜唐激怒的,姜唐挨着打也看不起他的樣子太讓他生氣了。
當時姜唐每罵邢雷一句就挨邢雷一下,可是邢雷始終覺得自己才是更狼狽的那一個。
姜唐身上那勁兒太可怕了,不是兇也不是狠,而是軸。他可以一條道兒走到黑,只要那是他認定的路。
就比如現在,面對邢雷的道歉,姜唐心裏早己有了答案。
“你的道歉信,”姜唐問,“是從網上抄來的嗎?”
病房裏死寂一片,誰也沒想到姜唐能問出這麽一句。姜德明和郝佳麗也沒想到,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知道該覺得好笑還是驕傲。
只有邢年不太吃驚,他站在那兒看姜唐,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
“感謝你來道歉,但是我不和解。”姜唐對邢雷說,“至于處罰結果,我全部服從學校決定。”
這天到最後孫向桦的目的沒有達到,還被姜唐一個看着人畜無害的高中生怼得臉紅脖子粗。但她好歹維持住了大人的體面,就是帶着邢雷走的時候摔了病房的門。
“哥,”門這邊氣氛截然不同,姜唐拉拉邢年衣袖,問,“我厲害嗎?”
邢年點頭捏捏他臉,笑着說:“厲害。”
果然是辣味小糖豆兒。
隔天姜唐和邢年就回去上學了,在學校一切照舊,他們并沒有變得那麽引人注目。姜唐平時很親人,大家都喜歡都照顧,所以的确有很多人來關心,在走廊裏遇見也會側目。但也僅限于此,還有幾天就是期中考試,學生們都各自忙碌,八卦過去了就過去了。
考試結束那天老師們去區裏閱卷,下午放假半天。正好輪到姜唐做值日,他拎着水桶回到教室的時候邢年正在走廊上看手機。
短信發送成功的提示音還沒響完,姜唐就從側面貼了上來。邢年按滅屏幕,一手把手機揣兜裏,一手托住姜唐從他胳膊那裏湊過來的小腦袋。
“哥,”姜唐用下巴硌着邢年掌心玩兒,看了眼邢年的口袋,問,“幹嘛呢?”
“我跟經理确認一下時間,”邢年說,“今天晚上到酒館去唱歌。”
他之前在醫院陪姜唐,請了兩天假,現在考完試了正好有時間,要回去補兩晚。姜唐說:“我跟你一起去。”
“今天別去了,”邢年從他手裏接了桶,說,“身體沒好全呢。”
“沒事兒,”走廊裏沒別人,姜唐摟住邢年手臂,悄咪咪撒個嬌,“我就聽兩首就走,回家畫畫等你。”
但是邢年沒同意。
姜唐從下面去看邢年的眼睛,說:“可是我想聽你唱歌了。”
“等晚上我回家,”邢年和他一起往班裏走,“我單獨唱給你聽。”
最後姜唐還是聽了話,晚上邢年一個人去的酒館。他不願意姜唐到酒館去折騰,因為姜唐背上還有淤青,雖然不發燒了,但每天早上起來也都還咳嗽。
而且他今晚被人約了見面。
酒館後面的巷子狹窄黑暗,一排路燈就亮了兩盞,離酒館後門更近的燈下蹲站了四個人,都在抽煙,皮夾克染頭發,看上去是那種刻板印象的不好惹。邢年出來的時候還穿着校服拿着瓶礦泉水,站對面對比強烈。
“呦,小子有膽量,”有個蹲在路邊的男生說,“還真敢自己過來。”
“有事就要解決,”邢年咽下嘴裏最後一點奶糖,聲音不高,“我馬上要演出。”
“別着急,都別急。”邢雷揣着褲兜站起來,對邢年說:“今晚你演不了出。”
邢年稍微挑眉。
“害我被開除,咱們就誰也別想好過。”邢雷狠呆呆地說,“我告訴你,在場的都不是學生,我看你還想往哪個學校告狀。怎麽樣?今天晚上出了事兒誰也不用受罰!你找姜唐爸媽也沒用,我不信他們會為了你出頭。”
“邢雷,你知道麽,”邢年打斷他,垂眼擰開礦泉水瓶蓋,“我最他媽讨厭打架前的長篇大論。”
對面幾個人被輕蔑地侮辱了,跳起來一齊三字罵,倏地亮出了手裏短粗的木棍,蹿過來的時候邢年還在仰頭喝水。邢雷一棍子照着邢年脖子就去了,誰知道邢年側身躲得迅速,反手就潑了他一臉的水。緊接着就狠拽住他的頭發,按着他後腦往牆上磕砸。
邊上小混混橫來一棍,在邢年側腰抽出悶響。邢年咬着牙受了這一下,疼得皺眉,緊接着擡腳猛踹,那人就仰倒下去,捂着肚子坐地上,而那邊兒邢年還沒松開邢雷。
又有人往邢年背上招呼,邢年被打得前撲,邢雷趁機掙紮,邢年卻絲毫不退。後邊兩個人掰住邢年的肩,卻沒料到邢年的力氣這麽大,反推一把,擡肘一擊狠狠撞到一個人臉上。那人當即捂着鼻子後退,抹一把全是鼻血。旁邊那個一拳打在邢年臉上,還要踢邢年的膝蓋,先被邢年揪着邢雷撞得踉跄。
邢年嘴嘗血腥,他扯着邢雷的頭發和衣領,從後面跺了腳,邢雷立刻慘叫着跪下去。邢年把他額頭往撞牆上一磕,再一拳打得他嘴角溢血。
“本來要去找你,你卻自己送上門。”邢年一腳踩住邢雷的小腿,彎腰附在邢雷耳邊說,“邢雷,從小到大,就這件事你幹的最讓我滿意。”
說着又是幾下撞擊,邢雷都已經說不出話了。那三個男生紛紛往邢年背上招呼,邢年絲毫不懼,竟然迎頭而上,反手幾下奪了條木棍到手裏,先往邢雷胳膊上狠砸,又把還想往上撲的一個人抽倒在地。
“今天我只要邢雷,”他瞥向那三個小混混的眼在月色裏閃動寒光,他說,“你們交友不慎,我給你們一次機會。”
那幾個人不是他的對手,并且對他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感到恐懼,逐漸停了手。邢雷還沒來得及罵隊友,先被邢年一巴掌抽得轉臉,額角又撞在牆上。
邢雷摸到了旁邊的板磚,撿起來舉起手臂照着邢年頭就來。但是邢年動作迅猛,牆邊雜亂地堆着幾張桌子,都是酒館替下來不要的,他單手拎起一張,照着邢雷狠砸下去。
叮咣巨響,邢雷趴下去痛聲哀嚎。
邢年居高臨下,問:“那天你就是這麽打他的?”
邢雷眼冒金星說不出話。
邢年擡聲說:“我他媽問你話。”
邢雷想要起身,邢年一腳踹他肩上,于是又倒下去。
“最後一次機會,”邢年說,“那天你是不是這麽打他的?”
他說話現在在邢雷耳朵裏就像是魔音沉咒,邢雷捂着面孔,胡亂點頭。
邢年伸手卡住邢雷脖子。
他的臉在夜晚更顯棱角,下颚清晰,半邊面頰挨着陰影。如此英俊的少年,行為卻像個偏執修羅。
“你說的對,堂哥,”他對邢雷說,“你不再是學生,所以今天晚上出了事兒誰也不用受罰。”
手指收緊得毫不猶豫,把邢雷喉間勒出了咯咯聲。邢雷眼內充血,恐懼地揮舞雙手,淚和血流了滿臉。
終于邢年松了手,邢雷猛地蜷身呼吸重咳。邢年在他面前蹲身,撿起了地上還沒滅的煙。
“你還把他踢下湖了,”邢年輕聲低語,“是不是?”
“沒......”邢雷已經吓得不敢承認,“是他自己......”
“你騙人,”邢年微微皺眉,再次掐着脖子把邢雷拎起來,遺憾地說,“騙人的是狗。”
他把煙夾在食中兩指之間,将燃燒着的那一頭對準邢年的眼睛。
“不!”邢雷瘋狂掙紮,“你不、不能!”
“你讓他沉進水裏,我還你一點火花。”邢年說,“公平合理。”
金紅色噼啪着靠近,邢年笑起來,露出犬牙尖銳。
有一個瞬間,邢雷是真的覺得邢年會殺了自己。
然而邢年忽然松開了手,煙掉在地上,他挪動長腿,用腳尖碾滅了。
“以後都在陰影裏蜷縮着活,要想出來見點兒陽光也行,但別讓我看見,別再髒了他的眼。”邢年手臂優雅地搭在膝頭,他借光凝視着邢雷,說,“否則我不介意完成今天暫停在這裏的。”
然後他把那截沾滿塵土的煙放到邢雷嘴裏,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肩頸。
邢雷臉上沒血的地方全是蒼白的,嘴裏還叼着煙,過了好半天才想要來要吐。邢年站在邢雷面前看了會兒這場跪地不起,似乎覺得很有趣。
“這次是真的再見了,”邢年和邢雷擦肩而過的時候說,“親愛的堂哥。”
“邢年,”邢雷雙手撐地,擡頭艱難地發出聲音,“你他媽就是姜唐養的一條狗......惡狗......惡狗!”
燈已經照不到這一段路,邢年的眼裏沒有光亮。但他站住了腳,回頭模糊地露出了笑。
“說的對。”他說,“除了姜唐,我誰都咬。”
感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