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害羞的他

害羞的他

洗了一個長時間的澡之後,饑餓的感覺終于上來了。

空蕩蕩的腸胃都開始在抽搐了。

終于洗去一身黏膩的汗漬和血腥味,重新變得幹淨清爽的顧少卿在鏽跡斑斑的鐵質餐桌邊坐下來,吹着門外飄進來的焦糊味道的風,一瞬間有點恍惚。

他知道自己已經洗得很幹淨了,畢竟來來回回打了好幾遍香皂。可是,他總覺得,鼻端還有揮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

他低頭嗅嗅自己,不确定的看向泰諾亞:“我身上好像還有一點血的味道,你聞聞看?”

泰諾亞的腦袋還罩在黑袍裏,回答道:“沒有味道了,只有香皂的氣味。”

“可是……”顧少卿又低頭聞了聞自己,确實只有香皂的清淡化學氣味。可一擡頭,還是覺得鼻端能夠聞到淡淡血腥味,若有似無,但總覺得就是存在着。

他疑惑的又看向泰諾亞:“我不确定,但……似乎一直有股淡淡的味道,我就是能聞到。”

全身都罩在寬大黑袍裏,沉默如山的雌蟲隔了一會兒,才回答道:“從前……我見過一些軍雌,從戰場上退下來之後,還是能夠聞到戰場上的氣味,這讓他們很是困擾。或者,你現在的情況,跟他們是一樣的。”

他沒有說的是,這些軍雌幾乎同時也被無法逃離的戰争噩夢纏裹着,無法正常生活。跟顧少卿一樣,都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症狀。

這症狀需要醫生和藥物,需要心理咨詢,長時間的治療。但在這個地方,這些都是沒有的。顧少卿,只能靠他自己慢慢好起來。

他也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但看着眼前本該過着優越生活的雄蟲,現在卻連正常的生活都過不上,他心底深處還是會覺得對不起他。

這高大如同山岳,沉靜如同湖泊,淵渟岳峙的雌蟲,此時看着脆弱的雄蟲,心底一片酸軟。

如同猛虎細嗅薔薇。

憐愛,或者就是愛情誕生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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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泰諾亞的解釋之後,顧少卿不知道雌蟲心裏有那麽多的想法,只笑笑說道:“原來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

他不再糾結這件事,開始準備填飽肚子。

餐桌上的缺角白瓷盤子裏放着一個很大的三明治,有些粗糙的黑麥的面包,中間夾着薄薄一片火腿片,兩小片看着不大新鮮的菜葉子。三明治旁邊放着一顆水煮蛋,一顆很小的番茄,另外還有一杯看起來像是果汁的飲料。

不豐盛,但營養足夠了。

已經感覺很餓的顧少卿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然後猛然想起什麽,擡眼看向泰諾亞:“你呢,你不吃飯嗎?”

泰諾亞回答道:“我吃過了。”

聞言,顧少卿這才安心的吃了起來。

食物不算美味,但足夠填飽肚子。顧少卿把這些簡單的食物吃得幹幹淨淨,那杯一點都不好喝的果汁,他也都喝光了。

吃飽喝足之後,心情也好了很多。

在他吃飯的期間,泰諾亞在書桌上整理一些東西,好像是一些亂七八糟的金屬零件之類的,顧少卿也看不大懂。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沉默的雌蟲,忍不住好奇的開口問道:“這些,都是你在那邊垃圾山撿回來的嗎?”

雌蟲點點頭,回答道:“是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在這裏,金屬零件屬于比較值錢的垃圾,也是能夠保存比較完整的。所以一般的蟲出去,都會首先瞄準這些東西。”

“原來是這樣啊……”顧少卿看着雌蟲,遲疑了一下,才道:“泰諾亞,我這樣問不知道會不會冒犯到你,但是,我覺得,你這樣會很不舒服,有點憋悶……其實沒關系的,就算是……我不是膚淺的蟲,所以,其實,你在自己家裏,可以不必這樣,嗯,你懂我的意思吧?”

他絞盡腦汁才想出這些應該不會太冒犯對方的話,忍了又忍,還是說了出來。主要是因為看着雌蟲在屋子裏還穿着黑袍,連腦袋一起遮住,實在是太不舒服了。他看着都覺得不舒服,雌蟲自己應該會覺得更不舒服。當然他也知道,這肯定是雌蟲的好意,肯定是有什麽外貌上的缺陷,害怕吓到自己。但是他想說真的不必這樣,他不是那種只看外貌的蟲。再者他都經歷了那麽殘酷的事了,還有什麽能夠吓到他呢?

說完之後,他就看着低頭不語的泰諾亞,有點期待,又有點忐忑。

泰諾亞……他長得會是什麽樣的呢?就算是真的很恐怖,他也不會表現出來,還會好好安慰他。嗯,就這麽決定了。

他腦子裏閃過之前在帝國的時候,看到過的幾位毀容軍雌的模樣。其中一位的樣子真的挺可怕的,整個鼻子全都沒有了,只剩下兩個光禿禿的鼻孔。就算是這樣,他也保持了禮貌,努力不去看他殘損的地方,很是周全的跟他說完了話。當時那位軍雌感激涕零的樣子,并沒有讓他覺得自己做得很好,很得意之類的,只是覺得……很不自在。

明明自己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而已,他們為國家蟲民而征戰沙場才導致殘疾,而面對自己這種被保護的蟲,只要能夠不嫌棄他們,他們就會很高興很感激。這樣的事,不僅讓他覺得不自在,還有淡淡的悲涼情緒湧上來。

……顧少卿拉回自己跑遠的思緒,繼續看向一直沉默的泰諾亞。他沉默的時間太久了,久到讓顧少卿覺得不安起來。

“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沒有其他意思的,只是覺得我們恐怕還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長此下去,實在是委屈你了……”

這次,泰諾亞終于開了口:“沒有,你沒有不對,只是我……差不多半張臉都毀掉了,你……真的不會被吓到嗎?”

顧少卿看着他,誠懇的說道:“我不會,就算是一開始可能會不适應,但是,以後就會慢慢習慣的。我想,你也該慢慢習慣我,對不對?”

泰諾亞再次沉默了一下,然後,終于擡起手,脫下了長袍自帶的寬大的罩帽。

饒是顧少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乍一看到……嗯?不對,這麽看來,其實泰諾亞一點都不難看嘛!确實他的左邊半張臉滿是傷疤,眼睛也毀掉了,但是……确實不難看,一點都不。

他的眼瞳和半長的頭發都是溫柔的煙灰色,與他沉靜的眼神很是相宜。完好的半張臉仍舊可以看出輪廓的英氣勃勃,且又帶着幾分冷峻的氣質。雖然毀掉了半張臉,但是看起來,仍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與他之前見過的那位沒有了鼻子的軍雌相比較,泰諾亞臉上毀掉的部分更多。但是,還是徹底沒了鼻子,看起來更加可怖一些。泰諾亞這種,屬于更容易被接受的那一種。

顧少卿細細打量了他半晌,笑了起來:“泰諾亞,其實你一開始就不必遮住自己的。你看起來還是很英俊,一點都不難看。”

聞言,泰諾亞的肩膀都震了一震,驀然擡眼看向這溫柔美好的雄蟲,然後,就對上了他真摯的眼神。

心裏湧起一股熱浪,他的嘴唇嚅動了一下,最後還是只說出了一句幹巴巴的謝謝。

顧少卿已經稍微了解了一些對方的性格,于是溫柔的笑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實在是不必言謝。”

夜幕降臨的時候,溫度也降了下去。

白天的時候差不多有二十來度,晚上可能就只有十幾度了。

顧少卿新換上的褲子和體恤都是合适他體型的,他知道這是泰諾亞特地為他購置的,為他的細心體貼覺得動容。

晚上泰諾亞又取出一件灰色的外套給他穿上,這一件就大了不少,看來應該是泰諾亞的。

泰諾亞解釋道:“商店裏只買到了适合你的體恤和長褲,外套暫時沒有。以後,再慢慢想辦法。”

“沒關系,我穿你的就好。”

外套洗得很幹淨,帶着一股洗滌劑的化學味道,還有就是……泰諾亞身上的淡淡的氣味。畢竟是穿過的衣服,哪怕洗得很幹淨了,也還是帶着原主的氣味無法徹底洗去。

泰諾亞身上的味道不是香味,當然也不是臭味,那就是一種,獨屬于他的味道,很難形容。

剛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麽,時間久了,周身都被泰諾亞的氣味圍繞着,顧少卿就開始覺得有點不自在了。

這樣就好像是、好像是被泰諾亞一直擁抱着一樣,有種暧昧奇異的氛圍感……

還好時間也不早了,顧少卿就索性脫掉外套,鑽到床上,打算睡覺了。可是被子上,也還是有他的淡淡味道。

顧少卿不知不覺的耳根開始泛紅起來。

泰諾亞似乎察覺到他的不自在,放下手裏的書本,道:“我也上去睡了,你好好休息。有事的話,就喊我一聲。”

顧少卿把發燙的耳朵藏進被子裏,嗯了一聲。

泰諾亞看了他一眼,很難說出那一瞬間他是什麽樣的眼神,可能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當時的他看着他的樣子,是多麽的溫柔愛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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