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07)

第7章 chapter (07)

沃伊倫特做了個很長的夢,那是一個多世紀前的隆冬。

第四次擴張戰争正在進行,希曼将戰線拉得越來越長,無休止的擴張仿佛讓人看不到盡頭。

戰争前線,他穿着希曼深藍色的上将軍裝,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央,周圍橫七豎八倒着戰死的士兵。那些士兵有的穿着希曼軍服,有的穿着奧索軍服,死不瞑目的眼珠被惡劣的天氣凍變了顏色。

這裏連一個活人都沒有了,只剩下他這頭孤零零的惡龍。

人是他殺的,他已完全失控。

就在不久前,這裏還有炮火的轟鳴和人在垂死時虛弱的呻|吟,可現在,萬籁俱寂,連一只鳥兒都不願飛過這片戰地的天空。

極度的寂靜令他血管中的血液開始暴-亂。

他扯下領口象征着軍銜榮譽的玫瑰勳章,拉下頭頂斜斜戴着的黑色兩角帽,一頭卷曲的金發便沾滿雪花淩亂的痕跡。

長筒黑靴包裹的筆直長腿無情地踩踏在被鮮血染紅的雪地上,他踩住一個死去士兵的頭,用力往前一踢,那顆頭便如離杆的高爾夫球般朝遠處飛去。

呼吸越發沉重,他伸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可是綠色的眼睛還是不受控制般地變成金色。

暗黑的鱗片開始從他身體裏不斷冒出,先是眼尾,再是脖子、手臂,最後除了面中是人類的皮膚,幾乎全身都已覆蓋好鱗片。巨大的黑色翅膀破開衣裳,自他後背展開。

失控的巨龍現在只有一個念頭,踏平希曼的王都,然後殺了那個人。

可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馬嘶聲。

有個急促的聲音在呼喊,“沃伊,沃伊!”

那人騎着馬沖他而來,越靠越近,緋色鬥篷被風吹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他的妻子、希曼的公主、上将軍官的夫人、一個玩弄真心的騙子——安娜。

殺了她,一個聲音在心裏吶喊。

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安娜下馬,繁複的純白裙邊如花朵般展開。她踉踉跄跄地跑到沃伊倫特面前,極致輕柔地用手撫摸他的臉。

“沃伊。”她輕聲呼喚,柔和得像是在哄嬰兒入睡的母親。

殺了她,無數聲音在沃伊倫特心中吶喊。

既然不愛我,那你又來做什麽呢?

是又想讓我去哪條前線打仗,還是幫助希曼擴張哪個方向的領地?反正護心鱗已經交付給你,我失去自由。

幾乎再等一秒,他就要伸手擰斷安娜纖細的脖子。

可是也就在這一刻,安娜踮起腳尖,吻住他的唇。

霎時間頓在原地,無數思緒回到腦中,金色的眼睛重新變回綠色,使得他恢複短暫的理智。

一吻畢,安娜與他隔開,他看着安娜的眼睛,這時才發現,那雙動人的茶色眸子此刻正在流淚。

親愛的,你為何哭泣?

剛剛恢複意識的巨龍下意識地就想用手是去她的眼淚,但記憶沖上頭後,拭淚的手便頓在半空。

安娜泣不成聲,“沃伊,沃伊,我是安娜。”

她一邊說,臉蛋開始快速變透明,好像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消失。

“對不起,對不起,之前是我太膽小了。”她向他道歉,責怪着自己。

“但是沃伊,請你一定要等等我,不要變成惡魔,我會找到你,向你解釋一切。”

她說完就像泡沫一樣消失了,沒留下半點痕跡。

瞳孔劇震,沃伊倫特伸手去抱,卻撲了個空,周圍只有那匹安娜騎來的馬在靜悄悄地甩着尾巴。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雪花落到手心,堆了薄薄的一層霜。

安娜消失了,安娜讓他等。

等多久呢?不知道。

一百年夠不夠?

沃伊倫特将手心的霜握成一塊冰,他憤怒地大聲喊着安娜的名字。

安娜……安娜……

你想逃嗎?懦弱的家夥,什麽都不說就想一走了之?天底下哪兒有這樣輕松的事!

他就這樣一直喊着安娜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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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拖着下巴,坐在病床邊,百無聊賴地數着沃伊倫特長長的睫毛,時不時檢查下輸液的吊瓶裏還剩下多少藥物。

此時窗外鳥語花香,鴿子銜着樹枝築巢。和煦的陽光照進來,為病榻前的少女鍍上一層聖光,宛若天使降臨人間。

安娜靜靜凝望着沃伊倫特,這個少年昏迷時安靜得就像是個熟睡的孩子。可這時,沃伊倫特兩條好看的眉毛卻微微蹙起,露出緊張的神色。

是做噩夢了嗎?

安娜有些擔憂,伸手輕輕将他蹙起的眉毛撫平。

順着臉型輪廓往下劃,安娜想将他沾在額前的發絲別到耳後,可這時,他忽然開口,喊了她的名字。

“安娜……”像是在夢中呓語。

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一滴清淚順着眼角流到安娜的指尖,然後,安娜看到那雙熟悉的綠眸中倒映出她的臉。

安娜喜出望外,“你終于醒了,太好了!”她撲過去擁抱他。

沃伊倫特出神地凝望着白花花的牆壁,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拍了拍安娜的後背,“我讓你擔心的麽?抱歉。”

他的聲音依舊開朗而溫柔,冷酷的雙眸在一瞬間又變得情意綿綿,勾魂攝魄。

兩人分開一段距離,安娜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等确定沒發燒後才關切地問:“沃伊,你剛才是不是夢到什麽不好的事了?”

她想起那滴清淚,在她眼裏,沃伊倫特向來是陽光而開朗的,怎麽還會有令他難過成這樣的事?難過到,連在夢中都要克制地落淚。

沃伊倫特凝望着她的眼睛,“你要聽嗎?”

安娜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點頭,她想多了解一些有關沃伊倫特的事。

“我夢到你死了。”

竟然是因為這個嗎?安娜噗嗤一笑,頗有興致地繼續問,“我是因為什麽死的?”

“我夢到你被那些水怪殺死了。”沃伊倫特難過地說,“如果你是因為我而死,我會很內疚,更為因為失去朋友而傷心。”

安娜眨眨眼,拍拍他的肩膀,自信道:“你看,我不是完完整整的?”

她說着,站起來對着沃伊倫特輕輕轉了個圈,“我超勇的,那些水怪難不倒我!”

沃伊倫特的唇角也露出笑意,“那些水怪最後怎麽樣了?我們是怎麽成功逃脫的?”

“很簡單,我就帶着你,騎着馬,就把它們甩開了。它們都沒追上我。”

“是這樣嗎?”

“是的。”

“中間沒發生別的事嗎?”

“中間……”傑瑞開口似乎想說話,卻被安娜從矮櫃上捧起來放在手心輕輕揉了揉,“沒有哦,只是你不知為何就突然昏迷了。”

傑瑞:“……”我明明看到你親了他然後那些水怪就嘣地一下蒸發了。

“原來是這樣。”沃伊倫特恍然大悟地微笑道,“安娜,你的馬術實在是太厲害了,救了我和傑瑞。謝謝你呀。”

“是嘛……”安娜有些心虛,“其實是馬好,我當輔助呢。”

沃伊倫特微笑着瞧她,少女明眸善睐,面色平靜,一點都沒有慌張的樣子。

看來,她還是那麽擅長撒謊。

那麽,她現在到底是不記得以前的事,還是選擇去回避,又或者有其他原因呢?

沃伊倫特摸着嘴唇,回憶起那個吻。

嘴唇依舊柔軟,可技法卻生疏得像個孩子。

見他摸着嘴唇陷入沉思,安娜的心猛地一咯噔。

難不成他還會那種回溯昏迷時外界發生事件的魔法?

于是輕聲呼喚,“沃伊?”

沃伊倫特擡頭望向她,笑道,“嘴唇有點幹,安娜,有水嗎?我快渴死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安娜心中頓時松下一口氣,“有,我去拿!”

很快,安娜端來一碗水,用瓷勺舀起輕輕喂到沃伊倫特唇邊。

飲用下一勺水,沃伊倫特有些無奈地說,“安娜,我可以自己來。”

但安娜還是堅持喂他,“醫生說你的手臂和後背都被炸藥炸傷,再加上心髒過載,最好別亂動。”

“可是我現在能動了,你看我的手。”沃伊倫特握住安娜的手腕,輕輕捏了捏,“感受到了嗎?”

安娜點點頭,堅決道:“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好吧,那就麻煩安娜了。”沃伊倫特溫柔地笑道。

“不麻煩……我只是比較好奇,你為什麽會被炸藥炸,那個旅館很安全來着。”

“安娜,你知道的,我是個喜歡探險的魔法師。跑到軍隊巷戰的地方看熱鬧,自然就很容易被炸咯。”沃伊倫特說這話的時候一副玩笑的樣子,但安娜卻笑不出來。

“然後被炸的時候心跳也會加速到過載?”

沃伊倫特點點頭,微笑的眸中閃出一絲危險的光。他伸手按在心房上,凝望着少女如紅果般的唇喃喃自語,“心髒确實很久沒跳得這麽快過了。”

“笨蛋,你不要命啦!上次也是!”

“我不會有事的。”沃伊倫特笑着安慰她,“而且探索也沒什麽不好,正因為我熱愛探索,才會走到這裏,然後與你相遇。”

“噢。”安娜眨眨眼,沒再說話了,繼續喂水。

作為一只敏感的小動物,傑瑞當然能敏銳地察覺到現在的氛圍正在變得越來越容不下它。

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但是傑瑞現在還不決定抗議,要讓安娜主動察覺到才行。

于是傑瑞的小眼睛一會兒看看安娜,一會兒看看沃伊倫特,上下四顆門牙狠狠地磨着。

然而,沃伊倫特卻一直凝望着安娜,搞得安娜有些不知所措。

她仰起小下巴,微微側過臉,眯着眼睛問,“我臉上有東西嗎?為什麽一直盯着我看?”

被發現了,沃伊倫特卻還是看着她微笑,“沒什麽,我只是覺得,安娜今天特別美。”

粉紅泡泡都快把這裏淹沒了,傑瑞簡直不能忍,于是它攥緊兩只小爪子用力大喊起來,“啊!!!你快喝水吧別磨蹭了,早點出院早點逛逛這座城市呀!我跟安娜從到這裏開始就沒好好游玩過,一直照看你也很累的!”

“是這樣嗎?為了我你沒休息好。”沃伊倫特指腹輕撫過安娜略有些疲倦的下眼睑。

“還是有休息的,你睡得像死豬一樣,這會兒才醒,我根本就沒怎麽照看你,還趴你床邊睡了很久呢。”安娜十分賣力地解釋。

“謝謝你,安娜。”

傑瑞:“啊啊啊啊!!!!”還有完沒完?

安娜則指了指那位發狂的小家夥,“照看你的還有傑瑞,剛才有點忽視它,它好像不太高興。”

沃伊倫特溫柔地用指尖揉了揉傑瑞的小腦袋,“抱歉,也謝謝你呀,小傑瑞。”

被人揉腦袋實在是件很惬意的事,但傑瑞還是高傲地揚起小腦袋,“哼,勉強接受。”

它跳到安娜身旁,輕輕蹭了蹭安娜的手背便一個人跳到一把小椅子上自娛自樂了。

它看着兩人,兩只耳朵忍不住耷拉下來,十分多愁善感地想,從此以後,安娜就不單單只愛它一個了。

不過,沃伊倫特是個很溫柔靠譜的家夥呢,就讓他加入我們吧,這麽好相處的人還是第一次見。這樣想着,傑瑞成功說服自己,滿意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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