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29)
第30章 chapter (29)
自那夜過後, 一切都變了。巨龍的本性暴露無遺,随意随地都想吻她。有時候是臉頰,有時候是額頭, 有時候是鼻尖,但更多的時候是嘴唇。
舌頭被勾着, 腦中七葷八素之時,安娜恍然大悟,沃伊倫特在一百六十三年後的高級親吻技術一定是這樣日複一日練出來的。羊毛果然還是出在羊身上……
有次沃伊倫特在親吻結束後緊接着用尖尖的牙齒輕輕咬了咬安娜的唇角,安娜在他懷中一激靈, 哼唧出聲。
“你喜歡這樣?”沃伊倫特摸着她的唇角問。
安娜點點頭, “還不錯。”
于是從那以後, 沃伊倫特與她每次親吻完後, 都會用尖尖的牙齒輕輕咬她的嘴唇, 直到她渾身戰栗, 雙腿發軟, 靠在他懷裏。
安娜有些意外,她沒想到這個習慣在一百六十三年後沃伊倫特居然還保留着。他還真是念舊。
講故事的環節尚未被取消, 只不過相比以前,沃伊倫特會問她一些問題。
故事講到一半時, 他看着她,眉眼彎彎,“你的家在哪裏?也會有阿裏巴巴和十二大盜嗎?”
他似乎已經開始對聖女安娜從小到大生長的感興趣。這對推進任務進展而言實在是個好消息。
安娜連忙回答:“不, 我的家在另外一塊大陸上, 名叫希曼,一個很弱小的國家。我是那個國家的公主。”
“希曼?弱小?”
“是的, 希曼的鄰國是強大的依諾瑪帝國。依諾瑪的國王想讓我過去和親,可實際上無論我同不同意, 都不能改變希曼為依諾瑪魚肉的事實。所以我跑掉了,誤打誤撞地來到這裏。”
沃伊倫特凝望着她,眸色越發深沉,“但希曼卻有個并不弱的公主。”
“不,沃伊……我還是太懦弱了……”安娜掩面哭泣起來,“我竟然跑到這裏來享福,對受難的國家不管不顧。我真該死。”
“安娜……”沃伊倫特攬她入懷,輕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淚。
安娜望着他,淚眼朦胧,聲音哽咽道:“抱歉沃伊倫特,我食言了,我不能再留在這裏了!得提前走才行,我不想等我回去後,看到希曼一片廢墟的樣子。至少我該提起一杆槍去戰鬥。”
實際上她心裏沒有一滴淚水,她對希曼也沒有過多的感情,她只是用力地在演好自己想象中的那個,聖女安娜的角色。
這裏的一切都不真實,她忽然覺得自己迷失在這裏,越演越分不清自己是誰。心裏越發空虛,她只能流更多的淚水将那裏的空虛填滿。用哭聲告訴自己,你現在不是安娜,是聖女安娜。聖女安娜一生都愛着希曼,一生都在為希曼付出。
她想回家,想回到一百六十三年後。
希曼和奧索的戰争結束了嗎?它們一定都輸得很慘吧。不知道未來的沃伊倫特怎樣了,找不到她會不會着急生氣。
然而,她必須在這裏,謎團太多,她得挖掘出真相。
于是,她哭得更加傷心,上氣不接下氣。
沃伊倫特吓壞了,他可沒見女孩子這樣哭過,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輕輕拍拍她的背幫她順氣,然後吻幹淨她的淚水,最後才深情地親吻她的唇瓣。無比缱绻,極盡溫柔,将她的嗚咽聲全吞入腹。
大哭一場,再加上這樣輕柔的吻,安娜有些困倦,她想躺在沃伊倫特懷裏好好睡一覺。
但在這時,心髒忽然猛的一痛。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還是痛得讓安娜睡意全無。
沃伊倫特趕緊抱住她,下巴磕在她腦袋上,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別擔心,這是正常的,很快就好。”
什麽意思?
安娜掙紮着推開她,指了指自己心髒,“為什麽我感覺胸口悶悶的?”
沃伊倫特卻俯身,在她上下起伏的胸口上落下輕輕一吻,“因為這裏有我的半塊護心鱗。”
“護心鱗是什麽?”盡管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安娜還是裝出疑惑的樣子。但她的驚訝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護心鱗竟然是這麽到她身體裏來的嗎?通過一個綿長缱绻的吻。那之後又是怎麽消失不見的?安娜感覺自己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沃伊倫特又一把将她攬入懷,“這是我心口的鱗片,我分一半給你,這代表着你會擁有我的部分力量和一半的壽命。”
“為什麽要這麽做?”安娜心口發緊,像是被一只大手捏着,要喘不過氣。
道德的大山壓着她,這半片護心鱗是她騙來的,心不安,理不得。
可沃伊倫特卻回答:“不為什麽,想給你就給你了。龍族的生命太過漫長,我不喜歡。”
“笨蛋,哪有人嫌命長的。”
“我是覺得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
“除了嫌我命短還嫌我什麽?”
“emmm……”
沃伊倫特實在想不出來,安娜卻笑着張口打斷。
“閉嘴吧,我可不想聽這個。”
“那你想聽什麽?”
“我想聽……依諾瑪的白旗在空中揮舞的聲音。”
聞言,沃伊倫特哈哈笑起來,他用力揉了揉安娜的頭,“我會跟你一起去希曼。”
“真的?”安娜驚喜道。
“對,我會幫你把依諾瑪的人全部殺掉,一個不留。”沃伊倫特說着,神色陰狠起來,綠眸中逐漸被金色渲染。
安娜連忙擺手,“不不不,趕出去就好了!”
金色退回,恢複綠眸,沃伊倫特将臉埋在她的脖頸處呼吸她的香氣,冷不丁地來一句,“今晚陪我睡覺好不好?”
安娜:“……诶?”
還真只是睡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分割下自己半塊護心鱗的緣故,沃伊倫特看上去有些疲憊,幾乎抱着她,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他們交頸而眠,窗前的紗簾鼓起又落下,晚風就鑽了進來。
城堡裏安靜極了,這裏的玫瑰好像永遠都不會枯萎。但這裏也只有玫瑰。雖然是盛夏,卻聽不到蟬鳴,就連飛鳥都很少飛過這片土地。
安娜猛然發現,這裏除了玫瑰家族,就只有一條黃金蟒,再也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其他小動物——除了她帶來的那兩只。
小動物天然的警覺性使之不敢靠近城堡,更不要說千裏外城市中精通魔法的魔法師。
如惡魔般的神明,只需要孤寂地守在古老的城堡中,在最高的塔裏安靜地沉睡。
巨龍有時候會不會寂寞呢?
夜裏,安娜想翻個身卻被抱得更緊。完全動不了。少年的身體貼過來,滾燙。
“安娜……”他迷迷糊糊地說着夢話,聲音沙啞。
察覺到不對勁,安娜擡頭按在他的額頭上。燙得吓人。
“沃伊你發燒了。”
“沒事,不用管,過會兒就會好。”
“是因為少了半塊護心鱗嗎?”
“……”
沃伊倫特沒說話,只是将她抱得更緊。她掙脫不開。
“安娜。”
“嗯?”
“我喜歡你。”他已經開始說夢話了,好像只有在這種迷迷糊糊的時候,他高傲地自尊心才能允許自己表達歡喜。
“真的,”他又接着補充,“很喜歡。”
安娜鼻頭酸軟,“為什麽喜歡?”
“因為你很讨厭。”
“……”
算了,不追問你,還是好好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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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趴在窗前堅持不懈地向外張望。
傑瑞鑽進小被窩裏酷酷地勸告它,“別等了,安娜怕是不會回來了,咱們要苦守空房喽。”
緊接着又以過來鼠的身份侃侃而談,“你已經是只成熟的小倉鼠了,要學會接受安娜見色忘友的現實。”
湯姆平常看上去懶洋洋的,現在卻像是打了激素般格外亢奮。它氣得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嘿,老夥計,你是只倉鼠啊,吃主人的醋也要有個度。別搞得像個人一樣好嗎?”傑瑞打着哈欠說。
湯姆生氣地停下來,瞪着傑瑞,用胖乎乎的小爪子指了指自己圓滾滾的身體,然後開始拼命搖頭。
“蛤?你想說什麽啊老弟?”
傑瑞覺得莫名其妙,索性不理它,自個兒蓋上小被子美美地睡覺啦。
屋外,玫瑰小精靈們還有蘿絲派森也都還醒着。
蘿絲從玫瑰小精靈那兒聽來八卦,又轉述給派森。
“聽說殿下現在和安娜小姐形影不離,而且從城堡格局的變動來看,殿下已經把一半護心鱗分給安娜小姐了。”
巨龍定情就會交換護心鱗,但安娜是人類,沒有鱗片,巨龍就只能将自己的鱗片分一半給她。
挂在樹枝上的派森懶洋洋地搖了搖尾巴,“看來以後要改口叫夫人了。”
蘿絲有些發愁,“要是殿下嫁出去了該怎麽辦?那城堡裏就會只剩我倆和精靈們。”
派森倒是不擔心這個,“殿下就算嫁出去也會經常回來看看我們的,起碼每十年就要回來一次吧!城堡可離不開他,不然玫瑰會枯萎。”
蘿絲嘿嘿一笑,“也對,到時候殿下和夫人一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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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安娜從夢中驚醒。
黑桃Q一直在她的夢裏說——“您和聖女安娜是同一人,您會按照她的軌跡,重新走一遍路程。”
這句話既像是預言,又像是詛咒。
瞧,您現在就拿到護心鱗了不是嗎?
是的,是的,那半塊護心鱗壓在她的心口上,讓她承受內心的譴責。
她已經來到過去——即使黑桃Q說這是平行世界,為什麽不嘗試着做出改變呢?或許她能在找出真相的同時處理好這一切。
她想知道這塊護心鱗是怎麽丢的,想知道一百六十三年前她和巨龍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沃伊倫特的燒已經完全褪去,淡淡的月光從窗外照進來,能看清他濃密的長睫和鮮豔的唇。
“抱歉,沃伊。”她說着,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
第二天清晨,安娜從床上蘇醒的時候伸手往身旁一摸,沒人,但床單還是熱的。
“沃伊?”她起身,栗色的長發緩緩滑落。四處張望,屋裏也沒人。
光着腳下床,地毯柔軟而溫暖。走到門口迎面撞上一人。
是沃伊,他剛洗完澡,濕潤的發尖還滴着水珠。
“餓了?一會兒玫瑰精靈會送早點進來。”他說。
一滴水順着下颚線聚集在下巴尖,安娜的注意力被那滴水吸引,忍不住用手背将水珠抹去。
可就在觸碰到下巴的那一剎那,卻被沃伊倫特打開,只聽他啞着聲說:“現在先別碰我。”
安娜有些懵,“為什麽?”
沃伊倫特別過臉,“不然澡就白洗了。”他盯在安娜剛起身的床單上看,床單上是淺淺的褶皺。
安娜撇撇嘴,“你嫌我沒洗澡,髒?”
“不是。”
“那是什麽?”
沃伊倫特認命似的轉過臉盯住安娜的眼睛,嚴肅道:“早上容易敏感。”
這讓安娜不禁疑惑,“龍族體質都這樣?”
“是!”
少年剛洗過的頭發沒擦幹,水順着脖子流下來,一半被衣裳吸收,一半被鎖骨兜着。
安娜手癢,又忍不住去摸他的鎖骨。
清晨敢洗漱完的巨龍實在誘人,被水打濕的皮膚像綢緞一樣,散發出幹淨的香氣。
他說敏感,哪裏敏感?是皮膚嗎?還是鎖骨?
食指點在肩膀處鎖骨結束的地方,然後順着凸起的鎖骨往下劃,最終在脖子中心停留。這裏有個小凹槽,她輕輕往下按了按。
是這裏敏感嗎?好像不是,沃伊倫特并沒有太劇烈的反應,只是呼吸變得越發沉重了。
不過安娜壓根沒在意那個,只見上方喉珠滾動,她定睛一瞧,心想,是那裏嗎?
可正當她樂此不疲地想要伸手去撫摸時,手卻被制止住。
沃伊倫特握住她的手反剪在身後,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出門,“你還是下去享用早餐吧!”
嘭——門關了。敲門也不搭理。
啧,無情的巨龍。
不過沒關系,安娜安慰自己,以後總會摸到的。
巨龍執行能力極快,昨晚剛說要回希曼,今日他們就抵達了希曼的城門。
臨行前,蘿絲和派森還有每一只玫瑰小精靈都依依不舍地揮着手絹,“殿下,您一定要早點回來呀。”
沃伊倫特叫它們放心,說不會等太久。
安娜全程沒說話,心裏很不是滋味。她知道,如果按照正常的歷史走的話,巨龍下次回到他的城堡是一百六十三年後。
宮門徐徐開啓,大路兩旁都站滿了人,軍隊齊齊朝天空開槍,歡呼地慶祝着公主凱旋。他們的公主不負衆望,帶着能稱霸阿特洛波斯大陸的武器回來了。
魔法教會教主雅典娜親自迎接,這個身穿黑裙的女人看上去雖已至中年,眼尾生出細細的紋路,但長長的脖子伸直,後背挺立,看上去依舊如黑天鵝般高貴優雅。
可這樣優雅的女人卻單膝下跪,以最高的禮節親吻安娜的手背,“公主殿下,您是希曼的榮耀。”
她嘴角帶笑,渾身微微顫抖,看上去興奮極了。擡頭時,一滴清淚順着臉頰流淌,最後從下巴滴落,石磚地上出現一個濕潤的小圓點。
安娜心中莫名感到一陣惡寒,連忙将手抽回,回她一個禮節性的微笑。
此時距離依諾瑪帝國對希曼宣戰已經過去三天,依諾瑪聲稱要在一個月內将希曼全部吞并。留給希曼的時間并不多。
這個時代,第一款半自動/步/槍還未誕生,因此安娜只能開始練習燧發槍。
燧發槍換彈時間長,攻擊力相弱,精準度也不高,而且在彈丸打出去時火藥燃燒處還會冒煙,極大地幹擾了持槍人的視線。
安娜練起來有些吃力。
雖然用手/槍時她算得上百發百中的神槍手,但握着燧發槍總感覺找不準狀态。靶子在那裏,彈丸要麽往左射,要麽往右射,總是射不準靶心。
手心冒汗,安娜趕緊用毛巾擦了擦,再次瞄準,眼前卻出現一道人影。
沃伊倫特已經換上軍裝,修身的白色長褲包緊大腿再套上黑靴,上身是裁剪整齊的深藍色短上衣,束以白底金紋腰帶,一眼望去肩寬腰細。胸前兩排金屬紐扣,雙肩兩枚如麥穗般的肩章。
也不知道國王和雅典娜從一堆亂七八糟的軍銜中挑了哪個贈予他。
“沃伊,快躲開,我的子彈會傷到你。”安娜一邊瞄準一邊說。
沃伊倫特瞥了眼靶心周圍全是彈槽但靶心完好無損的槍靶,笑道:“安娜,這槍靶不行,換一個吧。”
“換成什麽?所有的槍靶都長這樣。”安娜向外擺擺手,示意沃伊倫特不要在這裏妨礙她。
沃伊倫特看着她微笑,但站定在原處,不動。
長時間眯起一只眼很累,安娜放棄瞄準,直接看向百米遠的軍官,頗有些惱怒地喊他名字,“沃伊!”
誰料沃伊倫特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紅蘋果,他将頭頂的黑色二角帽取下,濃密的金發散落,在風裏輕輕飄蕩。少年的頭發茂盛得像原始森林裏的灌木叢,根本不需要戴假發。
緊接着,他将紅蘋果放在自己的頭頂,指了指蘋果然後對安娜說,“往這裏射。要記得瞄準。”
“噢,”安娜難以置信,她将燧發槍放下,“你瘋了?開什麽玩笑!”
“沒開玩笑,安娜你喜歡我對嗎?肯定舍不得讓我受傷,所以只能瞄準蘋果射擊了!”
“神經。”安娜轉身準備走,卻聽身後的少年大喊,“膽——小——鬼——!我都敢當靶子你怎麽還不敢當槍手?”
他可是巨龍诶,渾身都是鱗片的巨龍诶!子彈怎麽可能傷得了他嘛!
打定主意,安娜轉身對準蘋果果心舉槍。
“對,就是這樣,好孩子。”沃伊倫特沖她略微輕佻地吹口哨。
去你的好孩子,她是個壞女人。這才過去多久,就敢對她說這樣的話了!以前明明只有紅着耳朵被她撩的份!
好了,現在不要想其他,屏氣凝神。
深吸一口氣,按下開關,boom——!
硝煙嗆人,安娜丢下槍立馬跑過去查看情況。
沃伊倫特擰着眉神色痛苦地倒在草地上。
“沃伊,沃伊!”安娜一邊撫摸着他的胸口尋找槍口,一邊拍打着他的臉尋求回應,“你不是自帶盔甲的龍族嗎?燧發槍威力沒這麽大吧?”
“是沒這麽大。”哄人的小把戲被拆穿,沃伊倫特睜開一只眼睛,仔細瞧着滿臉緊張的安娜。
安娜氣呼呼地推開他。他起身,攤開手,被彈丸擊成碎片的蘋果掉下來。空氣中彌漫着蘋果的清香。
“不錯嘛,百步穿楊。”少年歪着頭沖她笑,耳垂上搖晃的綠翡翠折射出太陽的光,“獎勵你過來給我一個擁抱和親吻。”
“想得美哦。”
話還沒說話,柔軟的唇便貼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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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戰三十五天,戰況越演越烈。不過依諾瑪帝國并沒有實現當初說要一個月內攻下希曼的狂言。
排列整齊的線列步兵舉着燧發槍一排一排地向敵方行進。因燧發槍換彈時間長,在開槍後的間隔中線列步兵就必須承受來自敵方的炮火攻擊。呈現出一種回合制的戰鬥模式。
兩名鼓手眼神堅毅地敲着鼓,步兵聽着鼓聲前進,即使身邊的戰友中彈倒下,他們的腳步也不能遲疑,舉槍的手也不能顫抖。等到與敵方軍隊距離相近的時候,才抽出尖刀進行肉搏。
這是一種殘酷的戰術,需要極高的心理素質和訓練有素的軍紀。
雖然在很多年後這種戰術已經被淘汰,但在這個時代,大陸上的魔法師不多,武器的威力也不夠大,這便是最先進的戰術。
據安娜所知,在開戰後半個月內希曼的軍隊都還是一盤散沙,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大變模樣。
她沉默地注視着沃伊倫特身穿深藍色軍裝騎于馬上的身影,不知道這位年輕的軍官是怎麽做到的。
我是一個局外人,我是一個觀察者。安娜一直這樣告訴自己。現在她舉起燧發槍,對準了迎面而來的依諾瑪士兵。
但線列步兵中的每一個人都清楚這種轉變開始的情形。
他們堅定地向前進軍,眸中閃過那時燃燒起的信念。
那時,與依諾瑪開戰七天就已經連吃三場敗仗,希曼節節敗退,丢掉大片土地。軍中士氣低落。
一個軍官脫下帽子往地上丢,“還打什麽呢?只不過是被依諾瑪切割的肉。”
周圍的士兵聽後紛紛垂下頭。
可是就在下一秒,只聽槍聲巨響,一顆子彈劃破凝滞的夜空,擊穿那位軍官的頭顱。
一具屍體倒地,死不瞑目。
火把燃燒得更加猛烈,人群沸騰起來。他們轉着腦袋尋找,終于發現一個年輕人。那是剛參軍的少校軍官,出身不明,只知道名字叫沃伊倫特。他舉着槍,槍口冒出淡淡青煙。
“你在做什麽?”有人憤怒地站起身,“居然開槍打自己人。”
只聽年輕的少校軍官用森冷的聲音譏諷道:“你們連豬都不如。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豬被屠夫開膛的時候都會掙紮嘶吼,你們卻只會低着頭。活該被宰。”
“那我們能怎樣!”受傷的士兵目眦盡裂,“再接着去送死嗎?”
“是!我們現在要去做的就是送死。”少校說着,語氣也變得越發激烈。
臺下士兵啞口無言,在沉默中,他們竊竊私語,為爆發蓄力。
“我跟随你們的公主來到這片土地,成為這裏的公民,與你們一起戰鬥。我将獻出每一滴血液和每一塊骨頭,并砍下敵人的頭顱碾碎為塵土。”
少校堅毅的眼神左右環視,“依諾瑪認為我們會投降,但我們絕不。我們前仆後繼,一百條命,一千條命依諾瑪可能接得住,但十萬條命依諾瑪接不住。”
“這裏的每一個人可能都會犧牲,包括我自己,但希曼的精神不會死,希曼的土地不會死,勇士用生命點燃的火炬不會死。”
此話一出,大部分人停止竊竊私語,他們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這個年輕的軍官,壓抑的心逐漸被激昂的話語點燃。
少校繼續說:“戰争勝利過後,我們會迎來一個偉大的時代。希曼将不再是國王一個人的希曼,希曼的土地在你們腳下,是屬于你們的希曼。希曼勇士的生命會将強大的依諾瑪壓死。”
舉臂朝上空開槍,在劇烈的槍響聲過後,少校高呼,“我們絕不投降!”
沉默。只有風在呼呼吹動。
年輕軍官綠色的眸子漸漸變成金色,他俯視着他們,煽動着他們,鼓舞着他們。
他們張了張嘴,嘴角抽動,意識已被情緒渲染。
三秒後,士兵們振臂高呼,“我們決不投降!”
依舊有兩三個人低着頭,但這已經不需要少校來解決了。血液被點燃的士兵争先恐後地開槍,結束他們懦弱的生命。
現在,一名步兵中槍倒下了。他想起那日看見少校站在高塔上,張開雙臂仰着頭迎接對面吹來的風。少校心裏會不會在想,世界太大,希曼太小呢?他在閉目前依舊堅信着,少校會帶領他們走向勝利。
戰況難解難分,安娜在遠處舉起燧發槍對準百米外的敵方陸軍上尉。
接連好幾枚炮彈從後方偷襲而來,人類絕對躲閃不及。
心驚肉跳之際,沃伊倫特撲過來抱住她,張開黑色的翅膀将炮彈攔截在外。他之前明明說過不會在外界露出一點原型的。
嘣嘣嘣!硝煙彌漫。
沃伊倫特悶哼一聲,收回翅膀,腦袋靠在安娜胸前。
肩膀還在淌血,鱗片碎在肉裏。幸虧他是龍族,若是人類,此時已經被炸成肉塊了。
但沃伊倫特卻在她耳邊冷靜地說,“用我的肩膀當支架。安娜,開槍。”
現在沒時間磨蹭,硝煙稍稍淡去後,安娜咬住嘴唇,對準百米外若隐若現的人影,用力按下開關。
子彈射出,正中敵方眉心。
沃伊倫特繃緊的身體逐漸放松,他整個人倒過來,沉沉地壓在她身上,雙手環住她的腰。小聲在耳邊說:“安娜,讓我靠會兒吧。”
喉頭哽咽,一滴清淚從眼角流出,安娜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局外人。
她是誰呢?安娜還是聖女安娜,分不清啊……
這場戰役以希曼的勝利告終,等回到駐紮地時已是深夜。
烏雲遮月,安娜也拉上窗簾遮住玻璃窗。
先用生理鹽水清洗,可惜這個時代既沒有碘伏也沒有雙氧水,安娜只能用高度酒幫沃伊倫特的傷口消毒。
這并不是個只需要簡單處理就能解決的傷口,軍中明明有出色的軍醫,可無論旁人如何勸說,這位固執的少校軍官都堅持讓随軍的安娜公主幫他處理,還不讓軍醫在旁邊看。
安娜只好提着醫藥箱趕鴨子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