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第11章 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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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潛艇,崔絕才發現剛才的爆炸有多恐怖——方圓百米的兇獸惡靈全部魂飛魄散,猩紅色的海水中漂浮着數不盡的靈魂碎片,猶如滿天星光。

無央數劫陣九根石柱斷折其四,水浪暴走,最終守護機制啓動,無差別攻向周遭一切魂靈。

十幾名護陣師不顧自身安危,竭力施法,拼死護持,試圖穩住岌岌可危的陣法。

鬼門提督渾身是傷,雙手結印,無數條金色符紋從他腳下蔓延而出,将所有人圈在守護陣法之中。

“哈,真貪心啊,”花欲燃聲音虛弱地嘲笑一聲,“這麽大的守護法陣,已經超過你的極限了吧?”

他自己也被爆炸波及,遍體鱗傷,渾身都控制不住地顫抖着,卻仍強撐着提槍上前。

眼前金光一閃,弧刀斜飛而來,插在他的面前。

“別再越線。”鬼門提督啞聲說。

花欲燃:“事到如此,你還以為自己能阻止我?師兄,你和東方有雪一個從軍,一個去當什麽城隍,修為早已經荒廢,而勤修不辍的我,可天生是陣法天才。”

“收起你的狂言,我不會任你破壞無央數劫陣。”

“那就試試。”

花欲燃手持魔槍,催動功法,殘破的無央數劫陣上漸漸出現數十縷魂絲,彼此交織着,淺淡而脆弱。

鬼門提督皺眉,這種熟悉的氣息……

“老師!”花欲燃失聲叫了出來,只一聲,便已帶出哭腔。

“這不是老師!”鬼門提督沉聲道,“只是殘餘的魂息,獻魂是不可逆的,你不可能将這些魂絲複原。”

花欲燃雙手結印,異術催動,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吸力,将密織在陣法中的魂絲慢慢往外抽出。

崔絕急道:“不能讓他得逞!”

“嗯,你退後。”陰天子一手将他攔到身後,另一只手伸出,澎湃的死氣化作一只大手抓向花欲燃。

花欲燃體內魔影躍出,猶如一只火鳳,展翅迎戰上去。

雙方相擊,鳳影應聲而碎。

撞擊炸開的沖天水浪中,花欲燃身影消失。

死氣掌的威勢亦被化開,一時失去方向,擊向無央數劫陣。

陰天子眸色沉下,大手在擊中陣法的一瞬倏然消失,回歸死氣,四散入周遭的海水中。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海水中出現一個赤色法印。

花欲燃的身影在法印中閃現出來。

“子珏,”陰天子沉聲道,“一定要完整的嗎?”

崔絕頓了頓,慢吞吞道:“打成碎片……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回頭審判時可能要費些力氣。”

“麻煩。”

陰天子哼了一聲,掌心一翻,散入海水的死氣在法印下轟然爆開。

赤色法印破碎。

花欲燃狼狽地倒飛出去,雙手結印,在身後召喚出一個守護法陣。

他松出一口氣。

氣尚未松盡,卻驀地渾身一僵。

背後,法紋無聲而又迅疾地改變,他的術法已然被篡改。

鬼門提督的身影從法陣後浮現出來,掌中弧刀寒光粼粼,聲音漠然:“你是天才沒錯,可我終究是你師兄。”

弧刀穿胸而過。

花欲燃痛不欲生,竭力掙紮。

鬼門提督右手執刀,左手在刀柄連點數下,鬼炁灌注,聲音平穩冷淡:“陣靈引路、聖印囚元——鎖。”

“啊……”花欲燃控制不住發出一聲痛呼,狼狽跪地。

弧刀金光大振,化作陣靈聖印,鎖住花欲燃的魂元。

“我不會……不會在這裏倒下……”花欲燃魔魂激蕩,已難以維持人形,卻仍固執地擡眼,望向前方的陣法,“無央數劫陣……老師……”

鬼門提督:“伏誅吧。”

“不可能。”花欲燃死死攥緊魔槍,漆黑的槍杆上有無數道魔魂在蠢蠢欲動,他顫抖的手指緩緩劃過槍杆,指尖散逸出的魔息讓那些禁锢在槍杆中的魔魂亢奮地湧動起來。

鬼門提督:“陣靈聖印鎖魂,你逃脫不了。”

“那可……不一定。”

“嗯?”鬼門提督心頭騰起一絲異感。

“師兄,”花欲燃聲音低啞而又虛浮,緩緩地說,“陣靈聖印能鎖萬魂之元……碎成齑粉的,也能嗎?”

鬼門提督臉色一變。

“哈。”花欲燃的臉上浮起一絲嘲諷的笑容,輕聲道,“師兄,你是我的師兄沒錯,可我……是魔啊……”

天性極端、恣意妄為的魔啊。

魔有什麽不敢的?

花欲燃猛地站起,掌中魔槍發出邪詭的鳴聲,魔魂湧動,似要從槍杆掙脫。

鬼門提督厲聲:“你敢自爆魂元?”

“我敢。”花欲燃挑起眼角,邪異的妖瞳中流露出瘋狂,“可是你敢嗎?”

“你!”

花欲燃:“你敢讓我在這裏自爆魂元嗎?我敢魂飛魄散,可是你敢承受我自爆的後果嗎?”

鬼門提督不敢。

魂元裏蘊含強大的力量,自爆瞬間會全部釋放出來。

無央數劫陣已經松動,靠十幾名護陣師全力護持才勉強沒有崩潰,絕不可能承受得住花欲燃自爆所産生的沖擊。

“哈哈哈……”花欲燃猖狂大笑,提槍指向鬼門提督,诘問:“你敢嗎?嗯?葉深,鬼門提督,我的師兄,你敢嗎?”

“有何不敢?”一個含笑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花欲燃驀地扭頭看去,見到一個帶着單片眼鏡的男子走來,他頭發灰白,面相卻很年輕,穿着一身黑衣,顯得極為清瘦,然而這樣緩步而來的時候,卻散發出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強大威壓。

“你是……”

“閻羅殿判官崔絕。”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鬼眼判官。”花欲燃語帶嘲諷。

崔絕溫文爾雅地一笑:“幸會。”

花欲燃嗤了一聲,傳聞崔判官體弱多病、不懂武學,他憑什麽敢承受自己玉石俱焚的怒火?

“少年人不要這麽極端,”崔絕不疾不徐地開口,“魂元乃魂靈存活之根本,稍有破壞便大損修行,遑論自爆?那可是要灰飛煙滅的。”

花欲燃冷聲:“收起你的廢話。”

“欸,”崔絕道,“怎麽是廢話呢?尊師如果還在,恐怕也不能茍同……”

“閉嘴!”花欲燃陰沉地打斷他,“你沒有資格提老師。”

崔絕:“花重錦任我冥府的官職,領我冥府的工資,還要尊稱我一聲判官大人,我為什麽不能提他?倒是在我看來,沒有資格提他的,反而是你。”

“你說什麽?”花欲燃臉色變了。

“我說,”崔絕從容地重複一遍,“沒有資格提起花重錦的,是你,花欲燃。”

話音剛落,周圍魔氣頓時暴走,水浪被激起,氣勢滔天。

站在魔浪中心的花欲燃反而冷靜下來,聲音陰森空洞:“何出此言?”

“判官大人……”鬼門提督出聲。

崔絕擡手止住他的話語。

鬼門提督看向崔絕,眼神複雜不明。

崔絕淡淡道:“葉提督,隐瞞并不是一種保護手段,每個人都必須直面自己的錯誤,否則真相暴露時引發的嚴重後果,他不能承受,你也不能承擔。”

鬼門提督攥了攥掌心,終是沒再說話,默認了崔絕的态度。

花欲燃:“什麽真相?”

“關于花重錦之死的真相。”

“什麽?”

崔絕轉頭,看向傷痕累累的無央數劫陣,十幾個護陣師在緊張施術,極其艱難地竭力修複被花欲燃造成的破壞。

“當年的事,檔案上只有寥寥幾筆,太簡略了,簡略到讓我捋不清楚——法陣為什麽會松動,因為暗潮沖擊?能令無央數劫陣松動的暗潮不可能沒有記載,那這股沖擊會是來自于什麽力量?”

花欲燃不耐煩地打斷他:“你太啰嗦。”

“欸,別急,年齡大了愛唠叨,”崔絕繼續道,“無央數劫陣是陣門的得意之作,‘業海不枯、劫陣不止’,你今天想必也切身感受過它的威力。”

他的目光落在花欲燃手中那杆魔槍上:“你出身陣門,是陣法天才,又握有這樣厲害的武器,依然不能使它輕易被破,那麽當年,那股使它被破壞到必須要靠護陣師獻祭靈魂才能修複的力量,恐怕不簡單。”

花欲燃死死盯着他。

崔絕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敵意,慢聲細語地說:“劫海活獄是地獄第十八重,絕不容有失,出現這樣強大的神秘力量,必須上報給我來處理的。但我收到的卻只是一條事後的彙報——劫陣松動,罪犯暴動,花重錦獻魂以鎮之。說明這股力量,來源是很清楚的,至少對于陣門來說,很清楚……”

“力量……”花欲燃隐隐想起什麽,大腦卻突然一陣撕裂般的疼痛,痛到眼前發黑,漆黑的腦海中乍然有雜亂的光線劃過,照亮破碎記憶片段——

“老師……救我……”

“阿燃!!!”

“救我啊……老師,我這是怎麽了……啊啊啊啊……”

“劫陣破了!不能再……首席,怎麽辦?”

……

“呃啊……”花欲燃一把捂住頭,“怎麽回事?我的頭……怎麽會……那是什麽……”

眼前一道黑影閃過。

鬼門提督飛掠過來,擡手,點向花欲燃額頭。

卻聽崔絕輕飄飄的聲音傳來:“他的記憶被封禁過,對嗎?”

鬼門提督的手指在花欲燃額前停住。

“為什麽?”

鬼門提督喉頭滾動,澀聲道:“因為……”

“因為這是花重錦的要求,”崔絕道,“你和東方有雪都是忠臣,沒有理由隐瞞這麽嚴重的事故,除非,你們的恩師出言相求。”

鬼門提督眼神深沉地看着花欲燃痛苦掙紮的身影,沒再出聲,默認了崔絕的猜測。

“當年無央數劫陣為什麽會松動?囚犯為什麽會暴動?花重錦為什麽會犧牲?東方有雪為什麽會放棄護陣師的前途?花欲燃入五劫城時就已經入魔,你為什麽撒謊否認?”

诘問接連而至。

“什麽樣的力量導致劫陣松動?為什麽檔案中沒有記載?你們隐瞞了什麽?為什麽要隐瞞?”

崔絕一句緊接一句地逼問,末了,淡然而又篤定地指向花欲燃:“這一切的源頭,是他。”

鬼門提督五指猛地攥緊,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心中有無窮悲憤,多年壓抑,難以化解。

“看來我猜對了。”

“不錯。”鬼門提督聲音低啞。

崔絕:“當年花欲燃只有13歲,就算是陣法天才,修為恐怕也不可能撼動劫陣,除非……魔心覺醒。”

這世上的惡魔有兩種,一種原本是其他族類,因極端變故的刺激而一念入魔,另一種則天生是魔,生就一顆魔心,幼年時會隐藏,随着年齡增長,随時覺醒。

後者的魔能遠超過前者,世間有名的頂級大魔,基本都在此列。傳說中地表最強之魔——前山部魁首石飲羽當年覺醒時,魔能滅天襲地,直接将幾十名降魔師聯袂設下的降魔大陣爆成齑粉。

“花欲燃是原生魔,對嗎?”崔絕道,“不是受到花重錦獻魂的刺激才入魔,而是因他魔心覺醒,才會撼動劫陣,致使花重錦獻魂。”

鬼門提督閉了閉眼,昔日之慘烈似乎仍在眼前。

崔絕知道自己又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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