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弦月
下弦月
天色漸晚,韓林父母已經被送回家,此時此刻就剩下葉檸月和韓林二人。
月色朦胧,襯得韓林眼底些許暧昧,等他擡頭望向前面的錦南府燈火,整個人又慢慢恢複清明。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也是在這裏。”
他很少能見到這樣的葉檸月,縮成一團,抱着雙腿坐在一旁埋頭哭。
“別取笑我了,今天謝謝你送我回來。”葉檸月解了安全帶,抿着笑意望向他,“辛苦啦。”
“沒事。”韓林下車幫她把行李放下來,“今天我爸媽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在不明亮的光線中,葉檸月眼神并不回避,甚至帶了些侵略性直直望進他眼底,僅一瞬就平和下來,似是在開玩笑,
“如果我偏要放在心上呢?”
韓林無話可說。
他沉默一瞬,突然笑了,随即又避而不談:“好了,別想太多,快回家吧。”
提醒她,也是提醒自己。
葉檸月沒有咄咄逼人,劃過這一頁,利落道:“知道啦,你回去注意安全。”
她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叮囑完轉頭就走。
沒走幾步,前面的路被照亮,她回頭笑着朝他揮了揮手。
葉檸月一個人提了行李回家,到了家門口想要打開門時,卻見隔壁已經擺了個鞋架在外面,上面有幾雙男女款式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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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沒多想,以為是隔壁開始住人了。
葉檸月剛把鑰匙插進鎖孔裏,對面開門聲也同時響起。
她聞聲回頭,卻出現一個長相柔弱、個子小小的女生,手裏正拎着一個垃圾袋,見到她以後倉促揚起笑點了點頭,而後又立馬低頭走了。
應該是有點兒社恐。
葉檸月沒多想,回了自己家。
沒了方新語,這裏空曠得很,沒有什麽不習慣,畢竟她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
在出差去青縣之前,葉檸月就收到了北城大學百年校慶的邀請函。
她看了眼手機,沒有記錯,時間确實是定在後天。
創維在葉檸月出差之後給她放了幾天假,她幹脆在家體驗久違的躺屍感。
期間接到李文苑的電話,唠叨江沅和她小男朋友許則。
他爸爸開的車剎車出了問題,之前許則又聽他爸爸和他提過一嘴要換車,上面說叫人修了不用換,哪知道根本沒修。
許則知道他爸的領導是誰,想讨個公道,但無奈進不去江氏,只能借江沅生日晚會這條路子。
左不過十八九歲的男孩子,莽撞進入江家也是正常,不過最後竟然陰差陽錯找到了江繼明,直接把許則帶回去才解釋清楚。
江繼明也叫了公司的人和警察一起徹查,許則父親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那江沅呢?”葉檸月啃了一口蘋果才問道。
“生氣了呗,她除了生氣跺腳還能幹嘛?”
葉檸月聽見李文苑女士的嫌棄忍不住輕笑出聲。
确實,江沅的嬌小姐模樣确實深入人心,不過被男朋友欺騙,任誰知道了都會生氣難過的。
按她的性子,估計遲早會分。
可能下個禮拜,可能下個月,反正長久不了,這要看下一任男有什麽時候出現。
和李文苑的視頻通話剛挂斷,程複暄又打了個電話給她。
他此時正在機場,一席灰色西裝,領口開得有些低,擋不住風采。
昨天李助理說的調查結果确實出來得很快,他飛機剛落地就發到了手機上。
“把這個發到葉檸月郵箱裏。”
“再打印一份送到她公司。”
程複暄停頓了下後吩咐道,坐飛機的疲憊也一掃而空。
“好的,程總。”
程複暄修長手指輕滑過手機屏幕,薄唇輕抿,微皺的眉頭進而舒展開。他手再一滑,直接憑着記憶輸入手機號碼。
那一邊,葉檸月接得很快。
他手機放在耳邊,和李助理點頭示意後,目的很明确:“一起去白焰酒吧?”
寧姝組的局,怎麽着也要去。
“好啊。”
“那你來接我?”他話鋒一轉,眉目間盡是溫和,周遭風雪散去,惹得身旁路過的小姑娘忍不住多看幾眼。
葉檸月才不答應他,把蘋果塊嚼碎了道:“不接,滾。”
還要繞路,她接不了一點。
程複暄瞳孔裏沾上笑意,不再說笑:“那晚上六點,我來接你。”
“嗯……勉為其難答應你一下吧。”葉檸月答應之前稍稍猶豫兩秒,不然和他相比,莫名顯得自己有點不太地道。
剛過七點,北城的夜晚被燈光融化成畫,道上車水馬龍,駛過的汽車喧嚣起塵。
在城市一隅有着一條看似不起眼的街道,位置寸土寸金,從外面看會誤以為生活在九十年代的香港,裏面卻別有洞天,白焰酒吧就坐落其中,
白焰酒吧,昏黃的角落裏,葉檸月坐在卡座上,給自己倒了杯酒。
她細長手指捏過杯壁,仰着脖子,緩緩喝過酒,漂亮眼角上挑,随意往周圍掃了一眼。
“要不要多來幾瓶?大家不用客氣,都算我的。”寧姝十分大方,離開國內許久,她整個人也換了風格,小麥膚色,頭發齊耳,飒落得很。
“來瓶Martell。”葉檸月答應得很爽快,一點兒沒打算和她客氣。
“兩個酒簍子。”唐軒不禁吐槽,他在這裏倒顯得潔身自好。
“你管那麽多呢?”寧姝笑着怼他。
上大學的時候兩個人就喜歡呼朋伴友,晚上一起溜到酒吧裏喝酒,美其名曰喜歡那種微醺的感覺。
沒人看着還知道點兒分寸,有人看着,大概是完全放下心來……兩個人也不知道醉了多少次。
程複暄就坐在葉檸月身旁,不阻止也不插話,手裏輕捏住玻璃杯把,臉上沒什麽表情,看起來冷,但身邊人絲毫不怕他。
葉檸月歪頭看他,臉頰上已經透了點兒粉紅,長發随着動作散落,有一些細軟發絲蔓延到她手臂上。
她酒量好,此時有點兒上頭,倒也沒醉。
程複暄注意到她視線,嘴角牽起,也離開了椅背,靠近她,趁着她眼神迷離的這一瞬,打量過她欲滴的唇,而後擡眼,不禁道:“看我幹嘛?”
“狗東西長得還挺标志。”
她嘴巴一開一合,蹦出來的就是這句話。
“……”
他就知道沒什麽好話。
葉檸月剛閉嘴,下一秒程複暄就恢複了冷臉,擡手按在她腦門,硬生生往他反方向推了過去。
“哎呦。”
葉檸月忍不住叫了一聲。
大概是喝了酒膽子大,也或許是寧姝回來,幾個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葉檸月嘴巴上也逐漸開始沒把門,趣事從前年說到了去年。
“你們知道我去年參加高中同學聚會的時候多意外嗎?我現在才知道追我的人有多少,毫不誇張,我們班一大半的男生都喜歡我,還有不少人給我寫過情書,我居然一封也沒收到過。”
程複暄聽到這裏時,視線才從她臉上移開,嘴角含了些笑意。
“他們自己說的嗎?”
寧姝搭腔道。
“對啊,喝大了說出來的。”葉檸月肯定道,順便翻了個白眼,慢悠悠補上一句,
“他們還說喜歡的姑娘還不止我一個,寫情書都是一封接一封,連模板都一樣。”
最後說完她再變身情感大師,裝模作樣感嘆一句,“不是說青春時期的感情多麽珍貴嗎?怎麽到了我這就是廉價的愛情?”
“還批發的。”
寧姝聽到這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最後整個人直接趴在唐軒肩膀上哈哈大笑,肩膀一聳一聳。
程複暄嘴角的弧度也稍大了一些。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為你不廉價的愛情勇闖天涯?”唐軒又問道,傻傻地,沒感受到不遠處傳來的寒涼視線。
“那肯定是不能告訴你們的,失敗了你們不是又要嘲笑我。”
還行,她腦子還算清醒,知道她的親親好朋友們是什麽德行。
程複暄想起那份關于韓林的文件,最終還是沒選擇在這個檔口說出來。
他有點兒傲氣,也有點兒脾氣,眼睜睜看着她跟在別人後面走了那麽多年,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又或許是過于珍貴他們兩個多年的情意,所以要怎麽說我愛你?
他想了很多年。
都沒想明白。
他們之間,既不是幹淨的朋友,也不是敞亮的愛人。
連句超出界限的我想你,他都只能對月亮講。
兩個姑娘最終還是醉了,程複暄輕車熟路把葉檸月帶走,沒叫司機,而是喊了代駕,把她安安穩穩放在自己身旁。
外面的風大得很,陣陣吹過她的發絲,他擡手幫她拂過,動作輕柔。
途經一道減速帶,她身子一歪,就倒在了他身上,他沒推開她,而是略微調整了下姿勢,讓她靠得更加舒服。
外面月亮一如既往地皎潔,等代駕離開,程複暄一只手拂過她背,另一只手穿過她膝彎,輕而易舉把人抱起。
他此時才感覺到她的重量,并不重,但靠在他臂上,實實在在的。
月色把程複暄背影拉得老長,西裝外套被他蓋在她身上,有風吹來,她又往他懷裏蹭了蹭,動作乖巧,神态嬌憨,是真的醉了。
程複暄步履穩健,把她抱進自己房間裏,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
窗簾半開着,屋內只有這一處光線,昏暗暧昧。
她嘴巴張張合合,他湊近去聽,才明白她喃喃道:“程複暄,你真狗。”
程複暄聞後冷笑一聲,他也不知道他在她心裏為什麽會是這個形象,此刻心裏少有地不悅。
他看着床上睡着的人,忽然伸手,指頭在她臉頰旁重重揉過,力氣不算小。
她嘤咛一聲,他又沒了脾氣。
程複暄無奈,指腹在她臉上慢慢摩挲,她應該是覺得舒服,整個人也慢慢被安撫下來。
月光白潔又暗,程複暄低頭望着她,不知不覺間,溫柔伴着愛意從眼睛裏溢出來,最後擡頭,輕聲道,
“你怎麽,就是不喜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