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張弦月

張弦月

晚風吹過，月亮高高挂在半空，周邊烏雲被風捉弄，不時擋住月亮，然後又悄悄吹向遠方。

葉檸月躺在床上，手指滑動着屏幕，思緒卻被其它東西占據，她手機裏并沒有很多關于程複暄的照片，現在的都很少，更遑論年少時期。

在莫名其妙發生關系後，兩個人愈發暧昧，他們并不能當普通的朋友，又不能徹底分開，更進一步的親密她也似乎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如果這份感情，不是在意外發生以後才發生轉變，而是十年前就存在，她要怎麽毫無心理負擔地去接受他的喜歡？

不是一個月兩個月，是十年。

太遙遠了吧？

明明當了這麽多年朋友。

葉檸月覺得好沉重，自己肆意的撩撥行為忽然就變得單薄無比，她好像并不能回應這麽濃厚的感情。

遇事不決找好友分擔，寧姝就算了吧，要是被她發現自己和程複暄有一腿，估計她們倆交疊的半個好友圈子都會知道。

葉檸月果斷找上方新語。

她和韓林分手的事情也并沒有瞞着方新語，和程複暄發生關系的事情也只告訴了方新語，不然一個人憋着太難受了。

為表禮貌，她先發一個炸彈過去，然後再繼續談事。

葉檸月：「如果有個好朋友喜歡了你至少十年怎麽辦？」

方新語回得很快：「十年？！程複暄還是唐軒？」

葉檸月的十年男性好友少得很，範圍縮小在兩個人以內，葉檸月也早就料到她會這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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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方新語的好友圈子和程複暄并不重疊，她可以放心交代。

怎麽發他的名字還覺得還有點兒不好意思。

葉檸月甩去頭中思緒，發送消息：「程複暄」

很快得到方新語斬釘截鐵的否定：「不可能，程複暄會喜歡你？？？！」

葉檸月又不爽起來：「我怎麽了？我上學的時候情書收到手軟，程複暄怎麽就不能喜歡我了？」

沒錯，又是她那驕傲的十幾封情書。

方新語：「先別提你那破情書了，跟誰沒收到過一樣」

葉檸月：「？」

比你多好吧？

方新語：「你怎麽知道他喜歡你，還喜歡了你這麽久？」

很好，兩個問題都有了。

葉檸月：「因為我在他錢包裏發現了我和他的合照，還是高中時期的，你也不會在你錢包裏放我們高中的合照吧？」

方新語：「姐子你真搞笑，我在我錢包裏放你照片幹嘛？」

話題逐漸跑偏，葉檸月把它拉回來：「對吧對吧，那就說明他是喜歡我的，從高中時候就喜歡了」

很少有放好友合照在錢包裏的人吧？還是異性。

方新語化身情感分析大師：「可以初步确定對你有點兒意思，但是不能确定是從高中喜歡的」

葉檸月發問：「為什麽？」

情感分析大師發言：「據你所說，你們兩個高中的時候不是經常掐架嗎？」

葉檸月：「經常掐架怎麽了，豬八戒和孫悟空還經常掐架，影響他們兩個相親相愛嗎？」

葉檸月并不認同，并舉出反駁例子。

情感分析大師繼續發言：「那會不會是最近才放進去的？因為找不到你照片，然後随便找了一張」

葉檸月：「随便找了一張，找了十年前的？」

葉檸月依舊不認同。

情感分析大師放出終極大招：「程複暄十年前不是喜歡趙聞笳嗎？」

葉檸月還是否認：「他說他不喜歡」

情感分析大師震驚，一鍵三問：「他和你說了？你們坦白了？還有，他說你就信了？！」

葉檸月：「我相信他」

認識快二十多年了，怎麽可能這點兒信任都沒有。

雖然說他時常愛捉弄她，但他會拿這種事情騙她嗎？

不可能的。

葉檸月堅信。

但是他到底為什麽和趙聞笳談戀愛啊？還對她那麽好？

怎麽辦？還是覺得程複暄有點兒渣？

葉檸月搖搖頭，忽略那些不開心。

情感分析大師放棄分析：「你看，你自己心裏有答案了對吧？還問我幹嘛？」

葉檸月：「我也沒問你這個啊，我問你我該怎麽辦？」

方新語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好吧，還真是這樣。

那她還一陣亂分析。

情感分析大師步入正題：「還能怎麽辦？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葉檸月：「……」

很好的分析。

情感分析大師深入分析：「他和你表白了？他說了喜歡你這麽久？」

葉檸月：「……沒有」

一個也沒有。

情感分析大師發出六點鄙視，并指明基本方向：「……那盡量和以前一樣相處，他什麽沒說，你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我們要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以不變應萬變，禁止胡思亂想」

葉檸月非常相信身經百戰的情感分析大師，而後發表肯定言論：「我覺得你說的十分有道理」

她幹嘛胡思亂想？

他什麽都沒表現她就胡思亂想，憑什麽？

雖然想法是這樣，但是她的大腦并不受自己控制，晚上還是不可避免地夢見了程複暄，以及過往那些吵吵鬧鬧的日子。

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秋天，因為運動會的舉行而有意義不少，她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一個人從學校偷溜出來去網吧打游戲。

打到一半就有人把手搭在她背後椅子上，看着屏幕上的激烈戰況，葉檸月還沒意識到後面有人，直到她控制的角色死亡，她才聽見後面嗤笑一聲。

葉檸月察覺不對勁，回頭，瞪大眼睛：“你在這裏幹嘛？”

程複暄嘴巴裏還塞根棒棒糖，手沒離開椅子，校服外套搭在一邊肩膀上，就這麽半傾着身子，嘴巴裏緩緩吐出三個字，沒回答她的話，反而出聲嘲笑她：“小垃圾。”

他上學的時候真的拽得二五八萬。

她也是真的看不慣。

葉檸月憤怒還嘴：“狗東西，要不是你站我身後我能輸嗎？”

程複暄驚奇：“這也能怪我？”

她無賴：“你站我後面我風水不好。”

那時候的網吧還可以随便坐，程複暄沒跑去和他一起來的同學一起，而是直接挑了個她身旁的空位。

敲鍵盤的時候還是一副冷冷的樣子，兇神惡煞的，就不會溫柔朝她笑一下。

不過手指也很好看就是了，修長，又一根根骨節分明。

她轉過頭，沒再盯着他手看。

沒過多久，他言簡意赅：“張嘴。”

她不明所以，卻依舊照做，下一秒，一個棒棒糖被塞到她嘴裏。

她嘗到嘴裏的甜味，不開心被輕易哄好，轉頭笑着眯眼問道：“你從哪裏拿的？”

他毫不在意：“老謝辦公桌上随便拿的。”

老謝是他班主任兼教導主任，棒棒糖是她最喜歡的橙子味。

不遠處有人站起來問他：“我說程狗，你來不來啊？都等你一個人呢。”

程複暄頭也沒擡，就坐她身邊，想也沒想就拒絕：“不來了，你們再找個人一起吧。”

那些同學比她大一級，卻也認識葉檸月，看了她一眼，調笑道：“帶妹呢？”

他登錄自己賬號，懶洋洋道：“昂。”

畢竟就只有這一個妹，可不得好好帶。

旁邊葉檸月嘴巴裏銜着根棒棒糖，聞後朝他手臂拍了一掌，不爽：“誰帶誰呢？”

程複暄順着她：“你帶我，你帶我行了吧。”

過了兩秒，他又喃喃道：“小垃圾。”

于是葉檸月又拍了他一掌，這個時候，程複暄眼角才會染上笑意，看似生氣，卻帶着并不和她計較的無奈道：“下次能不能輕點兒？”

所以葉檸月懷疑程複暄抖字母是有原因的。

接下來一局，兩個人并不知道是輸是贏，因為過了沒幾分鐘，他那些同學就慌慌張張跑過來，不忘提醒他：“快走快走，老謝往這邊來了。”

老謝在學校是出了名的網吧戰神，在網吧裏正忙着浴血奮戰卻被他逮到的學生不計其數。

程複暄當即摘下耳機，葉檸月也跟着一起，他拎起校服外套，不忘拉着她的手腕向後頭走。

正門是不可能過去的，只能從後面翻牆。

程複暄對這種事情倒是熟練得很，把外套扔牆頭上，雙臂一攀就上去了，坐在上面，垂眼看着她。

當然她也毫不生澀，三下五除二，也和他坐在一起，然後得意看他一眼，兩個人再一起往下跳。

所有人都沒有掉隊，一群人走在一起叽叽喳喳，時不時傳來笑聲：“張青山，你好慫啊，跑三千的時候都沒見你那麽快。”

“滾犢子吧你，跑三千還那麽快是想累死我嗎？再說了，我也沒看見你跑得多慢。”

“那下次誰再跑誰是孫子。”

“誰再跑誰是孫子。”

“就是，誰再跑誰是孫子。”

不知道為什麽，幾個大男生就開始重複同一句話，非要掙個高下，或許是意氣使然。

人類的幸福是對重複的渴望。

葉檸月最早，是在這一刻對這句話有了具象化的認識。

她轉頭看向他，清澈眸中帶着笑，問道：“你為什麽不和他們說一樣的？”

他散漫轉過頭，眸中悠然适意：“我像個複讀機嗎？”

話音落地下一秒，後面一個身影轟然響起：“你們幾個兔崽子別跑！再跑全都記過！”

不是老謝的聲音。

程複暄轉頭看周圍人，眼中玩味隐藏着笑意，在最後說了那句話：“誰再跑誰是孫子啊。”

幾個大男生面面相觑，愣是沒一個領頭的。

葉檸月才不想和他們一起，她又不傻，剛打算撒腿就跑，沒想到程複暄更快一步，拉着她就往前奔去，嘴中同時喊了一聲：“跑。”

這一個平靜的秋天突然變得雞飛狗跳，幾個人被甩在後面，老師在更後面。

其中不乏驚怒聲：“卧槽，又被他騙了。”

“以後程複暄就是我第一個孫子。”

旁邊有人接話：“張青山是我第二個孫子。”

“傻逼玩意兒，滾。”

秋天的陽光鋪滿梧桐落葉的大道，少年們的奔跑成了剪影。

程複暄并不搭理他們，只拉着她往前跑，其實不拉着會跑得更快。

但是葉檸月擡眼，看着前面肆意拽着她的人，忽然就忘了掙脫。

那天風很大，她耳邊的風聲混合着心跳聲。

最終，什麽也沒聽清。

幸福是對重複的渴望。——米蘭昆德拉

狗子的名字出自白居易的《早春》：

雪消冰又釋，景和風複暄。

月月：檸月如風。

作者很喜歡風，所以給他們取了這個名字。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