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張弦月（修）

張弦月（修）

在這句話落地以後，不出程複暄所料，葉檸月果然朝他笑了笑，其中有綿長愛意，還有一絲她本人都未曾意識到的，勝利者的餍足。

人總是會先一步看到自己期待的東西，程複暄望進她清澈眼底。

他是滿足的，那滿足感并沒有漏風，只是不着痕跡的灑下了一層薄灰。

他原本應該有的暖色情感在不知不覺中加了一層黯淡，但他又可以做到忽略這一層霧霾，所以他們的愛意依舊閃閃發亮。

葉檸月雙手摟住他胳膊，輕晃一下，整張小臉洋溢着笑意：“你有事嗎？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程複暄穩如泰山，和她解釋：“我還要上去看看人。”

葉檸月心下知道他是要去探察合作對象情況，也沒多要求，兩個人說了幾句話後就分別。

明明程複暄看上去和以往沒什麽區別，但是葉檸月還是察覺到一絲異樣，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她沒多想，和他分別過後，和寧姝一起吃了一頓。

兩人吃飯間說說笑笑，葉檸月中途收到李文苑的消息，提醒她秋祭一起去趟靜安寺。

寒衣節又稱“秋祭”，以前每逢這天，江奶奶總要去一趟靜安寺，紀念已逝祖宗故人，保佑後代，為親友祈福。

這算得上是江家的一個傳統，以前江奶奶去的時候不怎麽叫葉檸月一起，但是李文苑倒是不忘記她。

葉檸月起初并沒有要去的想法，但想起程奶奶的身體，最終還是答應了。

靜安寺位于北城陵山頂部，是北城有名的靈驗寺廟，不能直接開車去往山頂，只能一步一步走樓梯爬上山去，這也是江奶奶不能過來的原因。

入冬以後，選擇爬山的人明顯少了一半，葉檸月坐在車上，看着外面在淩冽寒風中往來的人。

有人所求太多不可得是正常，有人所求太少不可得亦是正常。

所求太多者謂之心貪，所求的果與求神拜佛毫不相幹，所求太少者謂之絕望，所求的果只能與求神拜佛相幹。

葉檸月活到現在，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幸運，年少失怙是她最大遺憾，但是生活不曾苛待她，她也未曾苛待自己，因此來靜安寺目的簡單，只是盡一份心意。

外面人煙稀少，低調的黑色林肯被停在黃牆角落，黃牆裏面有綠松探出來，黃牆外面是荒蕪的石頭地，不過薄薄一牆之隔。

葉檸月穿着褐色駝絨大衣出來，朝山頂上看了看，望見幾座青瓦，周圍綠松漫布。

“看什麽呢？”李文苑後跟着出來，注意到她視線後不禁問道。

“看我要多久能爬上去。”葉檸月朝她笑了笑，話語間有絲在母親面前的嬌憨。

“看了也沒用，該爬還得爬。”李文苑毫不留情，“走吧。”

“我不想爬山啊。”江沅在後面抱怨。

下面只留了司機一個人，母女三個一起朝山上走去。

三個人裏，行至中途，李文苑反而是看起來最适意的人，剩餘兩人則是氣喘籲籲，呼吸在半山腰都化成了霧。

“我先上去了，你們兩個快點兒。”李文苑也不想再管她們兩個，自顧自往上走了。

走了沒幾分鐘，其次是葉檸月，她對後面江沅道：“我也先走了，你自己一個人速度點兒。”

三個人初初離得不遠，走了一段後，到後面也有了一些距離。

葉檸月進了寺廟以後沒首先去找李文苑，她媽應該是和住持在一起交談，她去打擾也不太好。

行過空曠地帶，首先是主廟，葉檸月進去，入目正中間擺着一尊幾米高的鍍金佛像，耳邊是進門後就聽見低聲的梵語吟唱。

葉檸月不信神佛，但來這裏之後，心中也會不自覺帶上一份肅穆。

她在旁邊紅木桌上拿了三根線香，點出火星，用手揮滅，認認真真跪在蒲團上行了一套禮，心中毫無雜念，睜眼後再暗道出今日所願。

其實葉檸月年少時來過此處，但是年紀太小，只是把這裏當做一個景點一般游樂，并不懂其中的莊嚴。

葉檸月出來以後發消息問她在哪裏，得來她一句還在爬的回答。

葉檸月沒再管她，雙手躲進大衣口袋裏，在四面周圍轉了轉，今天是有太陽的，但是這陽光并不熱烈。

在寺廟後方，有一棵碩大的銀杏樹，上面用紅布挂滿了短小的木質竹簡，并不專門為有情人而設。

葉檸月上學時曾經挂過，她寫的是什麽來着？

她自己也不記得了，不外乎是她少年時的人生理想，再不過就是想着要考第一。

這上面的竹簡太多了，葉檸月的竹簡被程複暄挂在高處，她站在下面看，什麽也看不清。

旁邊有人在想僧人尋求解惑，葉檸月對此并不感興趣，但是他們離得并不遠，僧人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自性清淨，煩念太多，不利精進。”

這局話葉檸月十分認同，她繼續聽了下去。

手機在兜裏振動，打斷了她的想法，葉檸月順手掏出來看。

李文苑問她現在在哪裏？叫她過去上香。

她上了一次還不夠，還要給江家列祖列宗上香。

葉檸月倒是無所謂，來了這裏就沒打算反對李文苑。

後面僧人在說些什麽，葉檸月沒有再聽下去，加快了腳步離開。

葉檸月到的時候，江沅已經在裏面等着了，李文苑拉着她們兩個拜了拜，自己在一旁絮絮叨叨。

李文苑所求尋常，無非身體康健一類的話，只不過今年相較于往常好似多了些話，比如說要葉檸月早日成家之類的話。

當着佛祖的面，葉檸月選擇忍了下來，待到出門，李文苑又開始和她唠叨：“我同學她兒子年紀剛滿三十，聽說你單着，來問問我的意見，我也沒好直接回絕。”

葉檸月不說話，這人都三十了，還沒程複暄年輕，老男人一個。

雖然程複暄也快三十了。

李文苑不知她心中所想，又繼續樂呵道：“要不你們兩個約個時間見見，就當認識一下，多個朋友也很好。”

“我朋友夠多了。”葉檸月話音裏帶了些不耐煩的意思。

江沅倒是在一旁吃瓜不嫌事兒大，幫腔道：“所以也不差多認識這一個嘛。”

葉檸月聞言瞪了江沅一眼，後者輕松躲過。

李文苑很強勢，直接道：“我定個時間，到時候通知你，你記得抽空見見。”

葉檸月知道她的性子，沒有當下出聲。

她做了許久心裏準備，選擇了一步一步來，現在正是第二步，也拖不了，直接出聲道：“媽，我有男朋友了。”

“不是說分了嗎？

“又交了一個。”

李文苑還沒說話，江沅先一步出聲，驚訝：“姐，你換了男朋友了？”

江沅甚至都不知道葉檸月和韓林分手的事情，快趕上她評論換男朋友的速度了。

葉檸月沒理她，而是繼續和李文苑道：“就是，他最近很忙，我們感情很穩定。”

這個消息把李文苑想要亂點鴛鴦譜的想法成功堵住，她又驚又喜，原本細致的面容因為笑意而露出些許皺紋，也沒再說她那個老同學的兒子，轉而詢問道：“這什麽時候的事兒？怎麽這麽快？”

李文苑記得她剛說分手沒多久吧？

葉檸月低聲嗫嚅：“就最近兩天的事情嘛，還沒來得及和你說。”

李文苑也沒多做懷疑：話音都輕松不少：“那敢情好啊，什麽時候帶回來見見？”

葉檸月不知道李文苑知道她男朋友是程複暄後會有什麽反應，到底是驚更多還是喜更多，但她現在消息也沒多透露，只道：“到時候會把他拉過來給您瞅瞅的。”

她做到這個地步，剩下的要靠程複暄自己了。

“他對你怎麽樣？事先說明，對你不好的你不能要啊。”李文苑警告道。

“對我可好了，我說什麽他都答應。”雖然有點兒大言不慚，葉檸月說出自己主觀想法。

“這個不是這樣看的，要看他做了什麽。”李文苑糾正她，但李文苑自己吃過的苦也不少，和葉檸月情況也不相同。

李文苑并不說太多，只良口婆心道：“有時候你也要收收你的性子。”

李文苑莫名覺得兩人分手，是因為韓林受不了葉檸月的性子。

葉檸月不認同，她說出自己內心小哥倆：“不收，我談戀愛，為什麽要收起我原本的性子。”

這話堵得李文苑說不出話來，她嘴張了又閉，什麽也沒說出來，倒是惹得旁邊的江沅輕笑出聲。

李文苑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開始唠叨另一個小女兒，葉檸月松了口氣。

還好，計劃正在穩步進行中。

她剛想給程複暄發消息，卻沒想到李文苑突然轉過頭，和她唠叨其它的，為批判江沅而征求她的認同。

葉檸月都不知道認同什麽，但是她笑了笑，點點頭，選擇了無條件認同。

或許是心虛，葉檸月怕李文苑注意到自己屏幕，幹脆停止發消息，把手機放回了大衣兜裏。

她看着寺廟裏冷硬的綠松，心也莫名靜了下來。

他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