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靜。
靜到宋雁行開不了口,困倦在思緒攪亂裏湧上來,眼皮緩緩下落。
也是轎廂裏太亮,無法入睡,他視線飄了半天,落在斜前方的聞新阕身上。
黑色大衣裏是同色西裝,領帶是常見款的經典色,紮得很規矩,這換到普通人身上,最多覺得這人很講究。
但配上聞新阕那張禁欲略冷淡的英俊面孔,一切似乎變得更為賞心悅目。
多數時候都說人靠衣裝,到聞新阕這裏,衣服成了點綴。
宋雁行知道他長得好,否則不會那麽頻繁被人叫老公,只不過這會兒無所事事,第一次認真打量起他的長相來。
薄厚适中的唇,鼻若懸膽,側看高挺,最惹人議論的是他的眉眼。
深邃多情,多被冷淡所壓,只要氣勢稍柔和,看誰都有情。
比如,現在。
宋雁行眼眸微睜,原來不知什麽時候,聞新阕對上了他投在轎廂的視線。
糟糕。
他借着轎廂偷看被人抓個正着。
意識到這點,宋雁行的臉騰一下子紅了,想解釋又無從說起,最終想起今天在聞新阕那丢臉的夠多,也不差這一次。
這大概就是虱子多了不癢,宋雁行快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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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新阕收回視線,低垂着眼睫,竟沒有開口的打算。
宋雁行覺得自己還有救,掙紮着又坐起來。
叮。
一樓到了,離開電梯。
聞新阕和他并肩而行兩步,輕聲說:“是在确認我真的回來了嗎?”
以為事情就那麽過去,沒想被打個措手不及的宋雁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什麽意思?
他驚疑不定地看着聞新阕,今晚很多地方都是未解之謎。
不好問,也不能問。
宋雁行沒忘他們結婚的真正原因,所以不能對聞新阕有過多好奇。
甲方願意說,他就願意聽,繼而配合。
不該問的千萬不要問,嚴格遵守一個乙方該有的規矩。
宋雁行給自己一通PUA,擡眼看見聞新阕站在已經開好車門的車旁靜靜等着,PUA中斷了一瞬。
“……謝謝。”
他坐進車內,先看見副駕駛座轉頭看過來的人。
做設計這行,記憶力都還不錯。
宋雁行沒忘記對方雨夜遞傘過來的善意模樣,再看坐過來的聞新阕,前後連上,什麽都懂了。
同時還有個疑點。
那晚聞新阕出于什麽心理對他施以援手呢?
他不吭聲,姚泊不能當啞巴,客客氣氣的:“宋先生,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你好,宋雁行。”
“姚泊,聞總的助理。”
兩人簡單交談,車內溫度似乎降了不少。
有外人在,宋雁行不會沒話找話,看眼旁邊的聞新阕,似乎在看産品圖紙,估計是在為立源的新品做準備。
忙是真忙,連車上時間都不放過。
宋雁行淺淺打個哈欠,在溫暖靜谧的氛圍裏昏昏欲睡,強撐抵不過困意,他還是閉上了眼睛。
臨睡前牢記不能靠近聞新阕,免得打擾對方。
他的呼吸聲很淺也很平穩,睡得很熟,路燈反複切過的光影落在他臉上,照亮他毫無防備的乖巧。
放下許久沒翻頁的平板,聞新阕終于光明正大看他。
四天沒見,憔悴人也瘦了。
每天高輕度的工作,又吃不好睡不香,哪裏會長肉?
難怪他一直這樣瘦削,仿佛風吹就會散。
車拐大彎,熟睡的宋雁行身體随着彎道慣性往聞新阕這邊偏,兩人之間還有能容下一人的距離,如果聞新阕不動,宋雁行最多會因墜落失空感驚醒。
但在宋雁行身體剛有傾斜,便有一只手牢牢扶住他的肩膀,接着高大身影挪動。
聞新阕從最右邊座位坐到中間,很輕柔的讓宋雁行靠在自己肩頭。
從姚泊的角度看,聞新阕表情并無多大變化,還是很冷淡。
眼神和動作騙不了人,他喜歡宋雁行。
姚泊倏然收回視線,不該看的畫面要少看,不該知道的事不要問。
接下來的路姚泊眼觀鼻鼻觀心,沒敢往後座再看一眼。
夜深寒意重,別墅外的燈很冷清。
車停在原地有一會,宋雁行悠悠轉醒,發覺身上蓋着塊灰色毛毯,上面有清淡的茶香。
是聞新阕常用的東西,他抓在手裏焐熱掌心,又疊好抱在懷裏,推門下車找人。
“宋先生,你醒了?”
姚泊從別墅裏出來,見到他東張西望:“找聞總嗎?他在那邊打電話。”
指的是一樓陽臺,那兒是有道熟悉的身影。
宋雁行按亮手機,七點五十,他在車上睡了挺久。
“嗯,你們還沒吃飯吧?”
“您醒了,我就下班了,家裏有保姆做好的飯菜,您和聞總吃吧。”
宋雁行耳朵燒得慌:“不好意思,耽誤你下班了。”
姚泊知道他誤解了:“不是,因為聞總在接電話才讓我來看看您。”
如果聞新阕沒臨時忙,就讓姚泊走了。
換做聞新阕來看在車裏熟睡的他,會更難為情。
宋雁行攥緊懷裏的毛毯:“這樣啊。”
“外面冷,您進去吧。”姚泊說,“車我開走了。”
宋雁行點點頭:“再見。”
等姚泊開走車,他轉身,即将進別墅前,又看眼還在打電話的聞新阕,前幾天逃避掉的緊張無措感卷土重來。
該來的逃不掉。
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把聞新阕當做一個需要配合多的甲方來看待,又有什麽好在意的?
別墅裏和前幾天來的時候一樣整潔,餐桌上放着在保溫的飯菜。
他站在客廳,等着聞新阕。
大意了,應該先回趟家,起碼收拾些日常用品過來,不至于就過來個人,什麽都沒得用。
陌生居多的環境讓宋雁行放松不下來,像個客人太拘謹。
聞新阕進來,一眼便覺得他像只剛到新家還沒适應的小奶貓,沒主人陪伴不敢亂來。
“領證那天的話還作數。”
宋雁行一臉茫然。
聞新阕彎腰放下手機:“你不喜歡這裏,我們就選個你喜歡的小區住。”
原來是這件事,宋雁行抿了抿唇:“這裏挺好的。”
聞新阕的視線在他抱着不肯放下的毛毯上停留數秒,再将視線轉回他不自然的臉上。
“介意和我吃頓飯嗎?”
宋雁行沒傻到以為這是真讓他陪着吃,明顯要借吃飯的時間和他談談。
身為乙方不該拒絕甲方任何要求,他把毛毯放到沙發上:“好。”
飯菜還熱騰騰的,一桌六個菜,全是宋雁行愛吃的。
聞新阕吃得斯文又安靜,宋雁行因為早吃過晚飯,象征性陪着吃了幾口便停了筷子。
“抱歉,今天我不該不打招呼就去工作室找你。”
冷不丁聽見他道歉,宋雁行微怔,張張嘴:“沒事。”
聞新阕因為他這兩個字微微皺眉:“這是很不尊重你的表現。”
宋雁行笑了笑:“真沒有,以前徐…也有人經常這樣去找我。”
兩人都很清楚他沒能說出口的完整名字是誰。
聞新阕語氣低沉,好似還帶着點不自覺的教育:“你太好說話。”
所以讓人覺得他好欺負。
宋雁行:“是嗎?聞先生,你去找我難道不是因為我三天沒回來,想親自讓我長長記性嗎?”
沒控制好語氣,能聽得出有點脾氣。
聞新阕沒有被質問的不悅,語氣平緩:“嗯,我确實存了這樣的心思。”
看,果然天下的甲方都是同樣的讨厭。
宋雁行面無表情。
聞新阕:“你當時道過歉,我原諒你。現在再說是我在檢讨,不請上門失禮還輕視人,并非要求你做什麽。”
一句解釋成功澆滅了宋雁行心裏的悶火。
不是秋後算賬,也不為說教,是在通過自我檢讨告訴他這件事的錯誤屬性。
“至于你說的以後出差你來送,回來你來接,可以在情況允許的時候做。”
這是宋雁行自己說的,不可能反悔。
作為有過錯的乙方用這樣的方式來彌補,不算過分要求。
他也該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聞新阕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宋工,我是個成年人,有獨立行動的能力,具備理解他人工作忙碌的基本素養,不會無理取鬧,你不用這麽補償我。”
即便事忙,提前打過招呼不會去送來接,他完全接受。
宋雁行臉上閃過絲窘迫,心思全被戳破。
“如果你真的覺得愧疚,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宋雁行期待着,太多的虧欠讓他覺得像個欠債的,還找不到正确的還債方法。
“以後你下班不能準時回家能不能告訴我?”聞新阕看着他問。
那雙眼裏包含的情緒太多,讓宋雁行一時沒防備陷了進去,竟忘記要說什麽。
溫柔明亮,像浩瀚的宇宙,引人沉溺。
聞新阕聲音很輕:“同樣的,我也會和你說我的行程,避免別人問起,你一問三不知。”
宋雁行猛地眨眼睛,心悸不已,偏頭不看他:“好。”
不能再看了。
“嗯,你的日常洗漱用品備在三樓左邊卧室裏。”
今晚談話到此為止。
宋雁行逃也似的地上了樓。
背靠着門,心跳聲大得過分,他分不清是上樓太快還是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