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我告訴你啊,我曾經遇到過一個病例,瘤子幾乎長滿了整個子宮……”
烏那拉端着杯子,嘴裏的咖啡沒辦法吐出來又咽不下去,胃裏一陣惡心。勉強咽了下去,用指尖把杯子推得遠遠的,覺得自己很長時間內都不會再想喝咖啡了。
兩點鐘見的是個老師,一副書香門第的清高模樣,話不多,她也無意多說,兩個人随便聊了幾句,她稍稍表露了一下商家女的膚淺,那人便走了,估計對她沒什麽好印象。然後她就坐在咖啡廳裏從兩點半等到了四點。等來了這位非常熱心,非常話唠的婦科醫生。
長相倒是斯斯文文的,可是性格實在是……
從他坐下來到現在,一個小時的時間烏那拉只說了三句話,而他已經從咖啡講到了不健康的飲食習慣,然後說到內分泌失調,再然後不知道怎麽就談到了子宮肌瘤的問題……
真是,懷念那一個半小時的清淨啊。
“哦,對了,烏小姐,我為你準備了一份見面禮,你一定會喜歡。”那醫生從包裏翻了翻,拿出一袋紅棗來。
烏那拉僵硬的接過來,終于插上一句話,“謝謝你,不過我沒有準備,時間不……”
“沒關系沒關系,男人送女人禮物是天經地義的。我告訴你啊,這紅棗可是好好東西,補血。尤其是一個月那幾天……”
烏那拉嘴角抽搐的低頭,暗暗的掬一把辛酸淚,她剛才只是想說時間不早了,今天對這位醫生說的第四句話,再一次像前三句一樣夭折。
而在她一晃神的瞬間,那個醫生已經一點也不尴尬的講起女人問題了。
“烏小姐,我看你臉色不好啊。我給你說個偏方啊,用紅棗,阿膠……”
“那個……”烏那拉終于不顧風度忍無可忍的打斷他的話,說了兩個字以後又頓住,一時竟想不起面前這男人的名字,于是頗為尴尬的咳了咳,放棄了稱呼,直接委婉的趕人,“不好意思,我一會兒還有點事情。”
那個醫生聽到這句話之後的眼神,實在讓烏那拉有沖動暴打他一頓。
那是一種混合了憐憫同情等等救世主般的複雜眼神,分明寫了“這個內分泌失調的老處女真可憐”這句話!
“烏小姐,你不要諱疾忌醫。”
諱疾忌醫?烏那拉的臉色愈加陰沉了幾分。這個醫生就不懂看人臉色的嗎?
“我跟你說啊,有的時候看起來是小問題,比如月經不調……”
“月經不調”那四個字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烏那拉伸手拿起杯子,那醫生吓了一跳,動作迅速的拿起旁邊的菜單擋在頭上,戰戰兢兢的問:“你,你幹嘛?”
看他動作流暢娴熟,烏那拉準備潑水的動作停住,頓時繃不住笑了,“我說,你不是第一次被人潑水吧?”
那醫生紅了臉,支支吾吾的問:“你怎麽知道?”
“像你這樣說話,性子再好的姑娘都受不了。”
“為什麽?”
烏那拉瞄了一眼時鐘,加快了語速,“除非在醫院裏,沒有女人希望男人說她有病,而且還是婦科病。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我相信你無論相多少次親,結果都是一樣的,不聊了,你回去慢慢想想吧。”
那醫生懵懵懂懂的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烏那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這世上還真有這樣不通世故的怪人。正笑着,就對上四少那雙略嫌銳利的眸子。
不由的就有些心虛,仿佛做錯了什麽事情。
四少轉頭看了看那個醫生離開的背影,默不作聲的坐到烏那拉的對面。
她以為他知道了相親對象是她,便不會來的;如果不知道是她,以他對相親的厭惡,也不會準時來的。沒想到四少卻提前到了二十多分鐘。
“四少,你相親的對象是我。”
四少的政策從來是響應國家號召“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直接坦白,“我昨晚打電話便是想告訴你不用來了,結果沒來得及說。今天早上打的時候你關機了。後來一直有人打電話找你。一直打到手機沒電,我這也沒顧上再聯系你。”
“嗯。”四少淡淡發出一聲鼻音,對她的解釋不置可否,看神色,卻是不怎麽贊賞的。
“我不知道姑姑會安排這樣一場相親,不然一定會事先阻止。”烏那拉硬着頭皮推卸責任,想了想又覺得太沒擔當,四少定然是更加不喜。于是又小心翼翼的補上一句,“是我的疏忽,以後會注意。”
四少坐在對面,那個話唠男坐過的地方,沉默的看着她,目光沉靜如水,她幾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應在裏面,纖毫畢現,清晰的讓她心裏發慌。
烏那拉有些局促。
四少看了她許久,在她幾乎以為自己忍不住這樣沉默的重壓而要落荒而逃的時候,他輕輕啓唇,“那那,今天你不止約了一個相親對象吧?”
疑問句,卻用的肯定語氣,他不需要她回答,便繼續問:“我排在第幾位?”
“呃,我以為你不會來,所以……”
“最後一個,嗯?”他淡淡的接口,似是不在意,隐約帶着些自嘲的味道。
烏那拉只能尴尬的笑,覺得這些年練就的能言善辯全都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
四少不再糾纏那個問題,也不再用那樣探究的目光看她,轉過頭淡淡的看着窗外的行人,卻用仿佛閑話一樣的語氣說出令烏那拉恨不得挖個洞藏起來的話,他說:“我聽介紹的人說,你當初為了進大清集團,幾乎跟家裏鬧翻,是因為我。”
烏那拉只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有什麽東西炸開了。
當時年輕氣盛,多少帶着些負氣的情緒,鬧着要進大清的事情家裏知道的人不少。
但是,她從沒想過會在這麽多年以後,傳到四少耳朵裏。
她的大小姐脾氣,是到了大清以後才漸漸收斂起來的。可是如今四少習慣了她嚴謹內斂的行事作風,便不會想到她也會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不會當那些話只是一時的胡言亂語。
而她更沒想過那些話他當真了以後,她該怎麽辦。
“四少,那個時候我不懂事。”烏那拉收拾紛亂的心情,知道現在不是亂的時候。如果她不想因此離開大清集團,就必須在四少還沒有決定之前說服他。四少一向厭煩工作上摻雜感情糾纏。
四少一直轉頭看着窗外,側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看不出喜怒。
“四少,我一直很崇拜您。當初那些話以訛傳訛,過了這麽些年難免變味。請您相信我不會讓私人感情影響工作。不對,我說的私人感情,并不是指男女之情。而是……崇拜之情朋友之義。”烏那拉小心斟酌着用詞。
四少終于轉過頭,漆黑的眸子藏着深不見底的情緒,“以訛傳訛嗎?那麽當年你究竟說過什麽話呢?”
烏那拉與他對視片刻,忍不住躲閃目光。心裏暗暗埋怨姑姑,不知道四少究竟知道了多少。
“如果真的沒什麽,那麽又何妨說來聽聽?”四少的食指輕輕敲着桌面。
死就死吧,烏那拉深吸了口氣,背書一樣的說:“最超過尺度的話,大約就是‘嫁人當嫁艾胤禛’。但是,那個時候的你就像是書裏的傳奇人物一樣,我說那樣的話,并沒有……”
“那那。”四少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松了又緊,終于看似雲淡風輕的打斷她的解釋,“不對比不知道,現在的你真的是很膽小。當初你僅僅是看了那些八卦媒體編造的故事,便不顧一切的入大清,一步一步的朝自己的目标接近,如今那些勇氣到哪兒去了?謹小慎微是好事,但做的太過了,便難成大事。”
烏那拉迷惑的看着四少,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最近她工作有什麽不足的地方嗎?
兩個人相對無言了片刻,四少看了看表,打破沉寂,“時間還早,辦會兒公事再吃晚飯吧。”
有些跟不上四少話題的轉換速度,烏那拉愣愣的看着他。
四少從包裏拿出掌上電腦,取出公文,挑出一疊遞給烏那拉,“你看看這幾份合同還有什麽問題。”
在音樂悠揚的咖啡廳,四少表情嚴肅,竟真的是一本正經辦公的模樣。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她家表哥來了,也沒有辦法立刻鎮定的辦公吧?
最近的四少,總讓她感覺仿佛有一把頭發絲系着的尖刀懸在頭上,晃啊晃啊,不知道什麽時候,什麽原因就會落下來。
2009年3月1日漫舞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