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尋夫
尋夫
夏日午後,天氣有些炎熱幹燥。海棠在屋子裏呆得久了,難免有些氣悶,于是便就起身想要到外面去走走。念生被奶娘抱到了老将軍那兒,海棠也不喜歡下人跟着,自己一個人就說要去院子裏邊散散步。
走着走着,繞過游廊,便到了淩崇的書房處,大約是暑氣太重的緣故,書房的門開着。海棠走過去想要進去跟爺爺問個安,可誰知走到門口一瞧,裏面卻是一個人也沒有,爺爺可能是有事正巧走開了,也說不定是抱着念生出去玩兒了。
這是海棠第一次來爺爺的書房,裏面簡約樸素,倒是有一股子的古香古色,除了那放在弓架上的一把虎紋镂金大弓之外,倒一點也不像是個武将的房間呢。海棠走了進去,西邊的窗子也開着,正和大門處起了一股的穿堂風,清風拂面,倒是吹得人涼爽了許多。風勢不小,也吹起了淩崇案幾上的信箋,有一些掉落在了地上。
海棠趕忙走過去,替爺爺将東西收拾撿了起來。原本倒也并未注意,只是突然之間眼睛一瞥之下瞧見了一封信箋上所寫的“金生”二字,心裏咯噔一下,不免愣住了,趕忙将信又展了展,仔細看了起來。
那信是容秀臣從懷城寫回來給淩崇的,信中說在懷城戰場上看到敵方一個千總,名字就叫金生,疑心是海棠當初在西苑福緣村時的男人。容秀臣寫信回來是想問淩崇皇上對海棠産子的意思是什麽,而那個金生他需不需要下手鏟除。
海棠手裏一邊拿着信看,一邊身上不住地顫着。炎熱的夏天,她的身上居然感到了一陣陣接踵而來的寒意。
金生,她的金生居然上了戰場?他當上了一個千總,而現在容秀臣卻想要了他的性命?!
海棠整個人呆呆地蹲在地上,腦海裏邊只有一個念頭,她要見他,要見他!她要告訴她的丈夫,這些日子以來,她有多麽的思念着他,她要告訴他,她是歷經了怎樣的苦難才生下了念生,那個屬于他們的孩子。
海棠将東西都收拾好了,此時此際府裏邊清清靜靜,正是午睡的當口兒,海棠一個人到花園裏去坐了好一陣子,細細想了想。
雖說如今她已經回想起了過往的一切,她是花朝國的聖女,是淩府裏邊老将軍捧在手心的明珠。當初雖然是金生娘親故意要扔下她的,可是那畢竟不是金生的意思,若他知道定不會答應的。
而現在金生命懸一線,他們又分隔兩處,天涯相忘,又怎能不令海棠憂心焦急?
她要離開這裏,到懷城去找金生,念生留在這裏,有爺爺的照顧應該沒什麽打緊,只是山迢路遠,她一個女人該怎麽才能到那兒去呢?
第二日海棠派人去請淩崇,說念生出生,她想要去花朝女神廟中為孩兒祈福,佑他一生平安。
淩崇本說帶上護衛一同前去,海棠笑言既是在花朝境內,便不用這麽勞師動衆,因此便自己帶上了幾個貼身丫鬟自去了。
可是海棠這麽一離開淩府,卻是并沒有回來,祈福酬神也是個幌子罷了。她騙過了衆人,朝懷城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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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金生已是西苑軍中的千總,雖不是什麽特別大的官職,可是跟在副将徐宏身邊一起出生入死,在戰場上也立下了些汗馬功勞。
海棠失蹤,淩崇立刻回信給遙在千裏之外的容秀臣,言說海棠也許是到懷城去找金生去了,讓容秀臣不要沖動,先留下那小子的性命再說。
容秀臣接到信後又氣又急,才知道原來海棠已經想起了過去所有的事情,可是她雖然已經恢複了記憶,可卻仍要選擇前來尋找金生,倒是實在令容秀臣有一點意想不到。
金生打鐵匠出身的一個人,可一上戰場卻是十分的骁勇,幾次下來,別說是徐宏對他另眼相看,就是大将軍任秋也開始注意到了這個年輕人,想要多給他一些機會,讓他好好發揮一番。
這一日,一場戰事剛過,金生拖着疲累的身軀剛從戰場回來。
全二送了壺酒過去給他,金生極累了,并不想多說話,便搖了搖手表示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全二瞧他如此,便就不再擾他,自己找別的弟兄喝酒去了。
今日戰場厮殺,又仿佛是從生死邊關走了一回一般,這些日子經歷了這麽多的烽煙炮火,過去種種的安樂生活仿佛已如最美的夢境一般,摸不到尋不着。耳邊時時都是戰鼓嘶鳴,是喑啞的馬蹄厮殺,他從前向往的那樣的平凡美好,他最愛的妻子,已不知在何處了。
“海棠……”他低低喚着愛妻的名字,輕吐在空氣中,缭繞于懷。可是這低低的呼喚,除了他自己的心裏聽到之外,還有誰能回答他呢?
“金生,我在這兒。”
他疑心自己是思念過度,犯了迷糊了,那聲音這般的熟悉,好像就是在從前,每日每日都在他身邊喚着的那樣親切。
“娘子,我回來了!”
“金生,我在這兒。”
一屋、一室,一山,一水,可如今千重的阻隔,他怎麽還會聽到那樣熟悉的聲音呢?一想,自己便不由低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金生,我在這兒。”一雙手俯在了他的臉上,朦胧月色之下,四處俱是一片安寧,唯有她是那樣真實的存在。
海棠穿着一身西苑國的士兵服,站在他的身邊,就如同從前那許多個平常日子一般,輕撫郎君面,妾身情意切,可眼眶中卻是禁不住要洶湧而出的淚啊!
“海棠,真的是你?我可不是在做夢?”金生有些恍惚了,他站起身來,腳步卻有些不穩,不知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因為別的。
她的臉上滿是塵埃,從花朝京都前來懷城,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她日夜兼程,穿越窮山惡水,也不知是吃了多少的苦頭。
“是我。”
哪怕是酒醉後的幻覺,哪怕只是一場夢罷了,此時此刻,金生也只想緊緊地摟着自家娘子,一點也不願松手。
“海棠,你離開我已經九十一日了。”九十一天,每一天都那樣刻骨銘心地數過,這三個月的時光,甜蜜時不過一晃,可在兩個分隔兩地之人的心裏,卻是日日難熬。
“我來了,回來了。”海棠仰起臉來,擡手撫着丈夫的臉龐,他曬黑了,身上還添了許多的傷痕,她沒有想到他也會到戰場上來,更沒有想到,一別數月,卻是在這樣的場景下相見。
無盡的歡喜快要溢滿了金生的胸腔,他高興極了,将海棠一把抱起,打着圈兒恨不得喊起來:“娘子,我終于找到你了!”
可這樣的話,自然是不能喊的。莫不說海棠是個女子,軍營之中多有不便,更要緊的她是敵國的人,要是被人知曉,只怕性命也要難保。
金生便囑咐海棠跟在自己身邊,暫且當個貼身的士兵,再從長計議。
全二有些疑惑,今晚這一壺酒看起來可真是用處不小,金生才喝了一會兒,原本一直愁眉不展的臉竟笑了起來。
當晚,他拉了海棠一起到帳中歇息,聽她将當日走後的事由一件件慢慢道來。
海棠體貼金生,說:“當初婆婆将我丢下也有她的苦衷,我并不怪她。如今生下了孩兒,已是一件樂事,只盼着戰事快些了解,我們一起回去,再過安樂的日子才是。”
金生沉沉點頭,這場仗因海棠而起,如今兩軍焦灼,可不知何時才能了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