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已修】
第九章【已修】
俗話說，計謀就是算計他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的方法。
在漓江城百姓的心目中，計謀多了就是人才，沒有計謀就是草包。有些人為了使自己看起來有點用，無一不裝出精于算計，攻于心計的模樣，并十分應景的地唇上裝了兩撇小胡子，分外銷魂。
瑞寶曾見過二哥書房裏堆積如山的儒家、道家、法家、兵家、雜家和陰陽家等聖人之理，書的厚度和數量令她望而生畏。二哥每日學着分析權變謀略、學習舉薦賢能。這麽些年下來，二哥的神智還如此正常，委實令人敬佩。
而最離譜的是乃當今帝君。先秦有一本《孫子兵法》，通篇教你怎麽用計策打仗，內容十分的驚心動魄。現在被帝君奉為奇書，每日潛心揣摩，據說再過幾年帝君會挑起與鄰國的戰争，以檢測他揣摩的如何。
此時瑞寶自石室出來，已是月上柳梢。園子裏每隔幾步便挂着一盞白底兒細綢宮燈，其上各色花草彩繪精致，栩栩如生。不遠處，一只早出的蛾子圍着宮燈翩翩起舞，姿态迷離而妖嬈。
她盯了那蛾子一會兒，就覺得頭疼。雲槿高人面具兄說話是越來越高深了，讓她滿頭霧水。不過，雲槿她是必須要救的。既然二哥不肯放人，她只好去求別人。
不過雲槿的意思她倒是明白了，這府中掌權的，除了二哥顏琛，還有旁人。可這旁人中能管住哥哥的，只有老城主了。
想通這一節，瑞寶忙向城主寝殿走去。
城主寝殿位于顏府東北角，堪稱金碧輝煌，美輪美奂，鬼斧神工，天下一絕……與整個顏府淡雅的格調相比，好似空山新雨後的第一聲狼嚎，顯得不倫不類。
而瑞寶每次拜見城主，心底都會忍不住感慨一番。
若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麽以老城主驚世駭俗的舉止，世人誰敢比肩？！且不提他老人家對于戲本子與美人的癡狂熱愛，單憑城主白日操勞，還經常夜馭十六女這一作為，世人只能望其項背。
瑞寶剛走至大門前，就聽到寝殿內觥籌交錯的聲響，頓時怔了一怔。她倒不知城主在此大擺筵席。但打道回府也不是她的風格，于是她咬了咬牙，推門而入。
霎時，一股濃郁的酒肉之氣當面襲來。只見室內坐了不少人，都是族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老城主端坐在玉座之上，手上碩大貓眼熠熠生輝。他身邊圍繞着七八個萦舞廣袖的女子，端的是麗色逼人，風流妩媚；身上紅緞如血，璎珞燦爛，堪稱人間絕色。
瑞寶被這般活色生香的場景駭了一跳，老城主眼尖，遙遙喚道：“阿寶怎麽來了？快過來快過來。”
瑞寶只好快步走了過去，垂首站在城主身側。一時各種眼光落在她身上，猶如芒刺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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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曾說過，身居高位，一舉一動都無法遁形。她現在站得高了那麽一點點，就已經深有感悟了。
老城主似乎十分欣喜，拉着她的手，道：“你向來不喜參加這些宴會，怎麽今天突然想到過來了？正巧，你哥哥也在。”說罷，他揚聲喚道：“琛兒，你也過來。”
瑞寶一驚，就見左下站出一人，玉冠玄衣，神情冷淡，不是她二哥是誰？只見他一步步走上前來，使得那些原本圍繞在城主身側的豔麗女子紛紛後退，嬌美的面容上似有敬畏。待他在城主另一側站定，看也不看自家妹妹一眼，只是俯下身，在城主耳畔低語。也不知他說了什麽，惹得老城主開懷大笑，而顏琛唇角微微揚起，也綻開一抹微笑，顯得溫和而順從。
瑞寶嘴角抽了抽。想不到二哥竟然也在這兒，也就是緣分，緣分吶！
在座的賓客無一不被眼前這幅異常和諧的全家福震住了。老城主雖然老邁，但富貴逼人，珠玉滿身。左側的二公子身姿挺拔，容色俊美絕倫，氣度清幽寒冽，令人心神向往。而右側的三小姐則極少在族人眼前露面，此時看去，膚色皎白，容貌清麗，倒襯得起她顏氏三小姐的名號……
他們紛紛舉起酒杯祝賀城主，口中說些老城主洪福齊天壽比南山之類的吉言。老城主的酒量與馭女之術一樣出類拔萃，此時一高興，立刻幾杯佳釀下肚，情緒越發高漲。
瑞寶心中很是糾結，看來今日實在不是一個說話的好時機。她正打算找個時機退下，又聽老城主道：“本城主聽說，你在外面帶回來一個俊俏少年？”
瑞寶一怔，小心翼翼地瞥了顏琛一眼：“是。”
顏琛側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老城主嘆了口氣：“此事我聽你哥哥說了。那人将你劫出府去，又關了三日才放回來，本應處死——”
瑞寶原本在顏琛的目光下魂飛天外，此時聽到老城主這樣說，忙道：“此事都是誤會……請爺爺看在阿寶的份上，放雲兄一條生路吧。”
“放他一條生路？”顏琛噙着一抹冷笑，“城主，此人膽大包天，竟敢夜探顏府，妄圖偷竊，決不可輕饒！”
“你你你……”瑞寶差點跳起來，一把反握住城主的手，“爺爺！是個人都有犯錯誤的時候，但是浪子回頭才是最難能可貴的！原本就是我逼着他帶我出府，而賴在他家三日不肯走，他能親自送阿寶回來，就表示他實乃被逼無奈，可，可以酌情處理！不像某些人，小時候幹了壞事總是推在我頭上，那才叫不，不能輕饒……”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終于在顏琛淩厲的目光下徹底蔫了。
“原來阿寶将我們的過往記得如此深刻，真令人好生感動。”顏琛一字一句道，“可惜那人必死不可，不若你将為兄記一輩子可好？”
瑞寶白着臉不敢出聲，卻聽老城主以一種難以置信地口氣道：“是你賴在他家不肯走？”
瑞寶怔了怔：“……是。”
“我倒不知你如此有本城主當年風範，竟然為了美色做出這等事來……”老城主怔怔道，“我這孫女兒長大得也太突然了！”
瑞寶莫名其妙：“……啊？”她忽然發覺聽不懂老城主在說什麽了……
“雖然本城主想早日将你嫁出去，但是卻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嫁孫女兒實在令人心碎啊！”老城主抓起瑞寶的衣袖擦擦眼睛，不忘吩咐顏琛，“琛兒，既然你妹妹喜歡，就将那孩子放了吧。”
顏琛頓了頓：“放人？”
“不錯。琛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老城主意味深長地說完，揮揮手道：“罷了，你送你妹妹回去吧。”
顏琛聞言，恭敬地對城主行了一禮，然後拽着瑞寶的手就往外走。
室外夕陽西下，火燒雲橫貫天際。
顏琛一出門便放開瑞寶的手，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面。
瑞寶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心中早已死去活來。她知道她剛才那些話定然惹惱他了，二哥對她向來是睚眦必報的。她仍清楚的記得年少時的種種悲慘之事，每一件都令她心如刀絞……
遠處傳來絲竹之聲，高亢铮亮。顏琛傾聽片刻，終于開口：“我記得，你不是向來認不清族人的輩分，所以從不願參加聚會麽？”
瑞寶哆嗦了一下：“是。”
“可是想不到你為了那個人竟然連這個也不顧了。”顏琛回過身來，“真是情深義重，令人動容。”
一滴冷汗順着瑞寶的額角滑下。爺爺，爹爹，大哥，雲兄，救，救我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相識多年之人，尚不能知道他心中所想，更何況僅僅三日？你從小長在顏府，根本不知人世險惡。他替你求情，必是有所圖謀。”顏琛說罷，忽然挑起瑞寶下颚，“而且，我的妹妹似乎并未美到令人一見傾心的地步。”
瑞寶身子猛然一晃，心中立刻鮮血橫流。二哥，就算最後那句是實話，您就不能委婉一點麽……
“一個微不足道的恩情就可以收買你，你這種性子，怎能令人放心？”顏琛緊緊盯着她，眼神冰冷入骨，“有朝一日你為了他，是否連我也會出賣？”
瑞寶氣都喘不上來，但是這句接得很快：“我，我絕不會出賣哥哥！”
顏琛冷哼一聲，“你，敢麽？”
瑞寶：“……”
顏琛斂了神色，将瑞寶抓得越緊。雲槿絕不似他的表面那樣簡單。一個藥鋪掌櫃之子，絕不該有如此的武功和氣度。但是，一個人誕生在這塵世中，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他有足夠的手段去知曉一切。再者，他早已習慣将一切掌握在手心，包括威脅、不安、躁動——以及心愛之物。
他放開她，道：“罷了，你好自為之吧。不過你要記住……”他松開手，指腹在瑞寶的臉頰上流連不去，“阿寶，哥哥不會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