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隔着屏幕懷了個孕

隔着屏幕懷了個孕

狹窄逼仄的小巷，經過雨水的洗禮，被太陽暴曬後隐入黑暗，腐臭爛味從發黴的角落随風飄來。

喻格經過貼滿各種廣告的破舊小巷，終是尋到“胖姐理發店。”

理發店門口，喻格歇掉停留在熱搜界面的手機屏幕，塞入兜中，打量頭頂片刻，邁步進入店內。

“帥哥，剪頭發？”胖姐在為一位客人吹頭發，餘光瞥見店外進來個男生，她的聲音夾雜吹風機的噪音一同傳出。

喻格進入店中，擡眼四處打量：“老板娘，你這店裏有沒有監控？”

“你說什麽？”許是吹風機的噪音太大，胖姐第一時間并沒聽清，她關掉手中的吹風機放至一旁，伸手拍了拍客人的肩膀，“好了，五塊錢。”

客人拿出手機在櫃臺掃完碼便出去了。

胖姐整理散亂在座位上被剪掉的頭發，擡頭問：“你不是來剪頭發的？你剛剛說的什麽？”

“今天中午在門口打架的帥哥，你還記得嗎？”

*

霧市市醫院住院部——

10樓肝膽外科，

池遲着一身育中校服，單挎黑色書包，單手扶上書包肩帶，待電梯門剛打開便倉促靠近護士站。

今天值夜班的護士叫小玲，是個長相可愛的女孩子。

見池遲急急走近，小玲率先開口打招呼：“小遲回來啦？池阿姨今天狀态還算穩定。”

“嗯。”池遲在護士站前停下，“汪醫生今早查房說什麽了嗎？”

“今天給你媽媽抽血化驗的結果出來了，情況還是沒有好轉，具體情況還得你當面跟汪醫生溝通。汪醫生今天已經下班了，要不你等他明天早上查完房再去上學？”小玲有些為難，卻也無奈。

這孩子年紀不大，就承擔着成年人才該承擔的東西。

“好，那我明天等汪醫生來查房。謝謝你了小玲姐。”池遲提了提書包，“我先進去了。”

“嗯，去吧。”

1006單人間病房內，

躺着一位面色蠟黃的中年女人。若是忽略她全身發黃的肌膚，無疑是個五官立體、長相标準的南方美人。

如今卻被這病魔折磨得苦不堪言。

她吸着氧，瘦黃的手臂上還貼着留置針，正閉着眼，睡得并不怎麽安穩。

池遲推門進入病房，他轉身輕輕将房門合上，将右手的紗布拆掉，裹緊垃圾塞入褲兜，又将右手背至身後，這才緩緩靠近池婵。

池婵睡眠很淺，估摸着自家兒子已到放學時間，聽見動靜便睜開了雙眼。

她的鞏膜黃染，滿臉疲憊。

“小遲，回來啦？”

池遲将書包放至一旁的陪伴椅上，坐在池婵旁邊，用未受傷的左手握住她幹瘦粗糙的手。

聽見池婵若有似無的聲音，池遲眼中閃過一絲悲涼：“媽，感覺怎麽樣？”

“嗯，媽媽挺好的。”池婵能感覺自己身體每況日下，為了不讓池遲擔心，每次都這樣回答。

“對了，媽。”池遲從褲兜裏拿出一片銀杏葉，放入她的手心，“這是育中的銀杏葉，我想你會喜歡，便擅作主張給拾了回來。”

池婵感受到手心一陣冰涼，她緩緩将銀杏葉舉至面前，眼含淚意：“媽媽很喜歡。小遲啊，你知道銀杏葉的寓意嗎？”

池遲緩緩搖頭，靜等她繼續說。

“是堅韌，是沉着，是純情之情，是代表永恒的愛意。媽媽希望你如這銀杏葉般，堅守本心。”

她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嗯，我會的。”池遲鄭重點頭。

他家兒子性子看起來冷，其實內心比誰都溫柔。

都怪自己，耽擱了他。

想到這裏，池婵眼淚在眼眶中打起了轉，她急忙閉上雙眼：“小遲，還沒吃飯吧？你抓緊去，媽媽困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盡量早點回來。”

池遲出了病房，并未去吃飯，而是坐電梯去往醫院的頂樓天臺。

如今他在短視頻的收入已盡數用在池婵的醫療費用上，身上早已沒錢。

他猶豫良久，還是下定決心去做答應粉絲們的事。

這個天臺并不是他第一次來，天臺在第十七層，坐電梯只能到十六層。

他需要在十六層下了之後再步行上天臺。

天臺的門并未鎖，他同往常一樣跨步進入平曠的水泥地。

他就着昏黃的燈光，将藏在角落紙箱中的純白色國風舞服裝拿出，套至身上。

再天臺擡頭，夜色幽黑，星辰似海。

就像他憧憬的自由，高且遠。

雖然只有一部手機，好在清水短視頻直播平臺能內放音樂，就算沒有其餘設備問題也不大。

他将手機放至不遠處的小平臺上，前置攝像頭正對自己的位置，頭頂正好是暖黃的燈光。

将他冷白如松的氣質襯得多出一份破碎感。

池遲打開直播，沒多時便湧進一萬觀衆，彈幕瞬間刷屏，兩極分化嚴重。

【啊啊啊！未遲弟弟開直播了？】

【媽媽問我為什麽倒頭就睡，我說：起猛了，竟看見未遲開直播了！】

【未遲，你在哪裏直播啊？怎麽就一個暖光燈？】

【久卧病床驚坐起！】

【姐妹們別吵！看我用我的八級英語撩他：Hello，hua gu niang！】

【弟弟，中心城區兩套房，彩禮28.8w，懂？】

【這些女的真是什麽貨色都粉？】

【剛從熱搜過來，請問是校園暴力自稱校霸的直播間嗎？】

【警察快去追蹤他的定位，讓他蹲少管所去。】

【專業噴子：小小年紀不學好，打人這麽狠，你媽媽沒告訴你不準欺負同學嗎？】

系統提示：“專業噴子”被踢出直播間，并被永久拉黑。

池遲冷沉着臉，語氣沒有絲毫溫度：“不愛看滾，我只給粉絲解釋，我确實打了人，但他該打，我不後悔。”

【這些黑子太可怕了，只會斷章取義。】

【小遲打人肯定是有原因的，坐等真相。】

【小遲，雖然咱鼓勵你不搭理黑粉，但真相更重要，你別太悶着了，還是出來解釋解釋吧。】

【解釋？視頻就是最好的證據，有什麽可解釋的？】

【我曾經就被校園暴力過，我痛恨校園暴力，堅決抵制！哪裏舉報？我要舉報！】

【這怕不是個整容臉吧？千割萬刀整出來的醜東西你們真喜歡？】

“第一次直播，只是因為答應了粉絲們到達百萬關注就直播跳舞。”池遲直接忽略黑粉的言論，調整手機角度，搜索舞蹈音樂，“我直播一小時就下播。你們如果喜歡我的舞蹈視頻可以保存下來，我準備銷號隐退了。”

【什麽？不可以！】

【一百萬粉絲的號，說銷就銷？？？弟弟，別糊塗！】

【你天天開直播，我們給你刷禮物，還有錢賺，多好啊。弟弟，你傻啊？】

【哼，是該隐退，別來惡心別人，再次詢問，警察不來抓這位校園暴力的娃？】

【樓上的滾！不喜歡就出門左拐，上這兒來刷什麽存在感？】

【呵呵！這校霸銷號的行為很可以，怕不是心虛了？】

【看起來白白淨淨的，心思卻歹毒的很。】

【見自己反向火了來直播撈錢了？？？】

【兄弟們別刷禮物，這垃圾主播不配！】

随着湧入的黑粉越來越多，池遲真愛粉們的言論很快就被刷上去了，顯得特別微不足道。

最後變成滿屏的：【垃圾滾！】

池遲恍若未聞，播放姚貝娜的《畫情》。

随着音樂前奏起，他擺正身姿，緩緩後退至暖光燈下。

長袖輕甩，傾身旋轉，飛舞跳躍，動作柔美。

就如花間精靈，也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蓮。

暖光下，映着跳舞的白色身影，亦拉長了他優雅的倒影。

“但我緊抓不放痛也要逞強，剩下記憶的猖狂......”

這首歌充滿了悲涼、失落以及對愛情永恒的執着。

他常年冷淡的表情随着舞動與伴奏，被悲傷所沖擊，破碎、凄涼。

他想表達的也遠不止愛情。

這場舞，池遲似乎奔向身邊為數不多的昏暗暖光，掙脫身後一片漆黑的枷鎖。

逃離，他想要逃離黑暗，奔向光。

不寫憂傷，不道惆悵，不問花開幾許，只問淺笑安然。

舞畢，池遲輕喘粗氣，靠近手機。

【666666，說6不足以表達我的感嘆，但我只會6了！】

【原諒我詞窮，只能用刷禮物表達自己的喜歡。】

【不好意思，各位姐妹，但是未遲遲的受衆人群是我！主播看我，我是1！】

【媽耶！這位男姐妹請淡定。】

“1？”池遲未能理解，但屏幕滾動太快，他很快就忽略了這茬，“謝謝大家的禮物，希望理性消費，未成年和只有零用錢的人就別刷了。”

“我會播滿一小時下線。”

池遲跳熱得有些了，他褪下外衣，折疊整齊放至一旁的紙箱中。

【弟弟好乖，穿的校服？】

【大家別忘了，這可是個校園霸淩的校霸！】

【真能裝！】

【男的綠茶起來真沒女的什麽事啊！】

【之前熱搜視頻附近很眼熟，當時我就在懷疑，現在确定了，他穿的育中校服。兄弟們，人肉他！他在霧市育中讀書！】

池遲暗罵大意了，不得不解釋：“罵人者，難聽的話轉瞬即逝，難以制裁。打人是因為他嘴髒，不過我确實不該打人，我有錯，但我不後悔。”

【聽見沒？說的就是你們這些網絡噴子！】

【他肯定罵得很難聽，不然崽崽跟他無冤無仇又怎麽會打他？】

【看見崽崽右手手背的傷了，自己都傷了，這得氣成啥樣。】

【哼，博取同情的戲碼罷了。】

【先打人者不解釋，自己都承認做錯了事，就該承擔被我們罵的後果。】

只見剛刷滿屏的小紅心忽地被深水魚雷給霸了屏。

深水魚雷的數量還在瘋狂翻漲，很快就到了“999+”。

原本互撕的彈幕瞬間變成了排排“卧槽”。

【這位金主爸爸是誰？？？】

【零粉絲的小號，這是哪位勇士注冊新號直奔未遲遲來的！】

【大佬，請收下我的膝蓋！】

【這他媽不是人，是神！一個深水魚雷2000軟妹幣，這得花了好幾百萬了吧！】

【叫大佬都不足以表達我對他的尊敬，對吧，爸爸？】

只見“金主爸爸”開始發言。

【原來是男生啊：能看見我的話嗎？】

【原來是男生啊：啊哈哈哈，大金标置頂！還是花錢爽。】

【原來是男生啊：主播看我看我看我，我是你的鐘愛粉！】

“謝謝，不過別刷了。”池遲眉頭輕蹙，幾百萬？他媽媽的住院費用有着落了。

但......“小朋友，這是你偷家裏人的錢在刷禮物？”

【小、小朋友？】

【不會吧！】

【我去點開他的資料看了，年齡顯示的3歲，是個未成年，他難道用的他爸爸的卡？】

“......”喻格躺在床上，盯着手機中的直播界面，陷入沉思。

他一收到直播提醒便進入池遲的直播間。

見網絡噴子黑得太兇，發着信息加入反黑戰鬥。

諸如“遲遲沒有校園霸淩”“遲遲不要難過，哥哥給你出氣”“遲遲，看我看我”“遲遲，理理我呀”。

可惜他連粉絲燈牌都沒有，發的信息很快便被下一波彈幕掩蓋。

後來他見那個說自己是“1”的粉絲刷了禮物彈幕變色，很快便被發現。

他便去充錢刷禮物。

喻格見池遲發現他發的信息，手指繼續飛速狂敲：

【原來是男孩子啊：哥成年了！】

【原來是男孩子啊：主播，你要隐退？】

【原來是男孩子啊：主播，為了我和我們的孩子，別隐退！】

【？？？】

【！！！】

【......】

【不懂就問：大佬，您不是男的嗎？！】

【金主爸爸原來是Omega！】

【姐妹啊！可是未遲看起來不像上面個啊？】

【卡哇伊也是1。】

池遲輕聲回話，聽不出什麽情緒：“我不打算再跳舞了。”

【原來是男孩子啊：主播這驚為天人的舞姿，讓我隔着屏幕懷了個孕！】

這是回答“不懂就問”的話，卻因為延遲過了一會才發過來。

“......”然後一衆粉絲沉默。

【大佬是2G網嗎？】

【不懂就問：被大佬翻牌了，多久也不遲！】

【原來是男孩子啊：我花錢包你！】

【牛啊！】

【這是什麽設定？金主爸爸和他的舞蹈家小情人？】

【主播別被金錢給蠱惑！】

【這是文明和諧的直播間，我啥也不懂！】

【也許，金主爸爸的“包”，沒有其他意思？】

“......”池遲無奈，不過他砸禮物充了這麽多錢，就這樣銷號跑路确實不道德，“那我每晚八點左右都直播，不過之後我會關閉直播打賞功能。謝謝你們的喜歡，時間不早了，我還有事就先下了。”

喻格眉頭輕蹙，繼續打字。

“主播不再跳一曲舞嗎？我還......”沒看夠，還未輸入完，直播屏幕便顯示“您關注的主播‘未遲’已下線，溫馨提示，直播公告：明天晚上八點再來。”

“......”

真拔-吊-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