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9月的尾巴趕上秋老虎,天氣猛地又熱了好幾天。
烈日當頭照,窗外枝葉間的風裏都好似摻着燥意,樹葉敲打玻璃,看着有種想進來吹空調的蔫兒,舞蹈室成了個煎熬的修行場所,學生們在裏面汗如雨下,隔壁不遠還能聽到音樂劇教室高亢的歌聲。
課程臨結束好容易特赦休息放松,溫青唯沒來得及擦幹汗,又被老師叫出來示範表演了一遍。
期末彙演準備的舞劇,帶有鮮明的朝鮮族舞蹈風格,跳起來格外地累。
她再坐下休息時,感覺身上的短T恤已經能擰出至少半碗水,柯潔盤膝坐在地板上遞給她毛巾和水,累出的滿臉通紅沒褪,湊過來悄聲跟她說:“剛聽說,好像有個導演來咱們學校了。”
表演科的學校,常有演藝界人士莅臨,也不是多稀奇。
溫青唯擦了擦臉上的汗,随口問:“誰呀?”
“我這不是還不知道嘛,”柯潔歪着身子稍微朝她揚了揚下颌,“那幾個知道,人也不可能告訴我。”
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小團體,柯小姐瞧得就是她們系裏和阮京安玩得來的幾個人,阮京安紅得早,平時已經很少得空來上課,但自從溫青唯出了風頭,學校裏總有人拿她跟阮京安對比,故意貶低阮京安,這幾個人看她的眼神兒就變得挺有意思了。
聽說論壇裏溫青唯的金主論,最早也是他們中有人炒出來的。
溫青唯對那事倒并沒放在心上,就是無端想起句話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中午課堂結束,大家全是一身的汗,都沒着急去餐廳,反倒直奔寝室回去了。
柯潔先進衛生間淋浴,溫青唯在外面等時順便給兩人叫了外賣,才放下手機打算趴桌上休息會兒,電話卻就響了起來,溫青唯懶洋洋趴着不願意動,從桌角摸出了耳機帶上接聽。
聽筒對面的溫先生聽着那黏糊的聲音,倒還以為她才睡醒,狐疑問起她昨晚是不是偷跑出去玩兒了?
“當然沒有,您閨女在您眼裏就那麽不聽話嗎?”溫青唯對着溫先生,語調裏總忍不住帶點撒嬌的鼻音,“我在學校規矩上課呢,跳了一上午的舞,累得慌,骨頭都好像要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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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先生在那頭聽着輕笑,“累就回家休息,馬上國慶節,你們什麽時候放假,這次能回來了吧?”
上次暑假都沒回家,粗算算都離家小半年了,溫先生和楊女士肯定是挂念她了。
溫青唯乖巧應聲說:“下周吧。”
“回來得提前買票,”溫先生囑咐,“你媽前段時間下樓把腳崴了,最近就等着你回來哄她開心呢。”
“诶,不是說不讓你告訴她嘛!”
這兒才講完,楊女士的畫外音就飄了進來,溫青唯聽着免不得擔心多問兩句,楊女士就教溫先生開了免提,跟她講:“我沒事,別聽你爸吓唬你,你平時接到個戲也不容易,要是有事就不用非得回來。”
楊女士向來一派生意場上女強人的做派,可溫青唯怕是承襲不了那股精神的,她性子随溫先生更多點。
這邊兒嘴上應着,她心裏邊兒已經在盤算,買哪天的票。
沒過多久,柯潔從衛生間裏出來,溫青唯渾身的汗被空調吹得半幹,黏糊糊得難受,于是囑咐楊女士安心養傷、放松心情,暫時跟溫先生挂斷了電話,那頭外賣也到了,柯小姐自告奮勇出了門去取。
兩人吃完飯各自午休,寝室門前突然被人推開,是個別的系的女生,傳話讓溫青唯去趟主任辦公室。
“估計是見那個導演,你可是老李的得意門生,我就猜這種時候肯定少不了你!”
柯潔四仰八叉地靠在椅子裏打游戲,幽幽地催她麻利快去,說不定又是個鍍金的好機會。
溫青唯也不好耽誤,起身拿了把遮陽傘就頂着灼灼烈日去了主任辦公室,可沒成想去吃了閉門羹,中午老師們也休息,辦公室的門全都鎖着,哪裏有系主任的影子?
事有蹊跷必有妖,溫青唯站在熱烘烘的走廊裏等了十幾分鐘也沒見有人,這才确定要走了。
沒想到在樓下倒是碰上系主任,問說讓她去思政樓怎麽來這兒了,是有打算讓她去見見導演的,但人這回不是專門為選角來,所以談完正事她還沒到,自然也就先走了。
溫青唯聽得清楚明白,沉口氣,只回了主任句:“對不起老師,我聽錯了。”
這樣無聊的惡作劇,她沒讓別人知道,也不打算吃悶虧,回頭就私下去打聽出人,當面認真嚴肅警告了對方一通,那副不好惹的樣子,倒看得對面幾個人面面相觑。
她的性子,原來也不全像溫先生。
國慶節放假前夕,溫青唯連着熬了一禮拜,把之前的游樂園vlog剪了出來。
發給妙妙小朋友,喜得一枚“好厲害”勳章,而後點開陳頌深的信息框,但在望見兩人的對話頁面仍還停留在“員工福利”那一條時,她手指停在發送鍵上,倏地就止住了沒按下去。
那支vlog裏藏着的陳頌深,宛如是她的司馬昭之心。
而距離上次游樂園過去兩周,陳頌深中間卻沒再聯系過她。
這真是件沒有公平道理可言的事。
溫青唯垂眸瞧着屏幕,心思流轉片刻,她将輸入框裏選取好的視頻按下删除,然後點擊返回,找到溫先生出于拳拳愛女之心,給她發來的秋日養護小妙招短信,複制了下來。
然後使用群發功能,給手機裏所有的聯系人,全都發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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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回家,溫青唯定了放假當天晚上8點鐘的飛機,晚上11點半到家門口。
太晚,她特地沒告訴溫先生和楊女士具體時間,想給人個驚喜,推開門見屋裏果然已經滅了燈,溫青唯輕手輕腳仿佛踩點兒的小賊,拉着行李箱進來關門,哪知才轉過身,走廊裏的燈突然就亮了。
Bingo~
小賊被抓個正着!
溫青唯抿唇忍着笑聳了聳肩,擡眼就瞧見走廊盡頭穿睡衣的溫先生,滿副不出意外地正望着她。
“爸,您這怎麽還專門熬夜逮您閨女呢!”
“誰家好閨女半夜進門跟做賊似得?”溫先生好笑地觑她,邊說邊走過來替她拿行李,一準兒知道她每次坐飛機為了舒服點,登機前都會特意餓肚子,慣例問起來,“想吃什麽宵夜?”
溫青唯熟門熟路,“陽春面!”
溫先生好脾氣地應着,替她把行李放回房間,就出門進了廚房去系上圍裙,為她洗手做羹湯。
這家裏,從溫青唯小時候記事起就是男主內、女主外,她悄悄去看了眼楊女士,腳上的崴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睡覺踏實,半點兒沒被外面的動靜兒影響,溫青唯輕輕關了門。
溫先生做陽春面得心應手,沒一會兒就捧着比溫青唯臉還大的面碗放在餐桌,招呼她過去坐下吃。
趁她吃面,溫先生坐在桌對面,免不得問起她在學校學習、劇組拍戲的事,溫青唯從小對家裏有一說一從沒隐瞞,直聽到溫先生像許多大學生父母一般,操心問出句:
“在學校談男朋友沒有?”
她不小心教嘴裏的熱湯燙了下,面上倒不肯露餡兒、也不肯再多說,笑着反問句:“您着急了?”
“我有什麽好着急的?”溫先生半點兒不催她,抱着手臂搖搖頭,說:“是你媽着急,這幾天在公園裏散步認識幾個相親角的阿姨,被人家同化了,也擱那兒精心給你相看呢。”
溫青唯不意外,消停吃自己的面。
“我媽那就是不知人間疾苦,初戀就跟您相互認定,以為這世上人人找對象都跟她那樣順風順水呢,反正我随她呗,将來我老公要是不能像您對我媽那樣好,我肯定不要。”
“這點兒出息!”
瞧她那滿臉耍賴的不正經樣子,溫先生擡手朝她腦門兒上敲了下。
這家裏“不知人間疾苦”的楊女士,真是到第二天早上溫青唯起床,才發現她回來的,當下手指着父女倆說他們沆瀣一氣,溫青唯啃着蘋果直笑,湊上去哄楊女士,說今兒陪她要去相親角。
楊女士聽着就知道,這父女二人昨晚肯定講小話了,斜着眼皺眉狠狠睨了她一下子。
不過相親角她還真去成了。
清晨的公園空氣好,日光透過樹葉稀薄地投下來幾道金線,沿着鵝卵石道散步也能教人神清氣爽。
楊女士坐在人堆裏笑得樂呵時,溫青唯自己找了處空地,跟着練太極的大爺大媽瞎比劃,沒多會兒背上倒出了層汗,停下來喝水,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下,她拿出來,就看見屏幕彈窗上新收到條信息。
陳頌深:假期在哪裏?
屏幕迎着光,溫青唯微眯着眼看清上面的字,原本細細皺着的眉頭,倏忽有些玩味地挑了挑。
消息發出去第三天,距離游樂園結束近1個月,那個男人才重新以文字的形式,出現在了她眼前。
樹影斑駁間有風輕輕地吹,溫青唯鼻尖的汗仍慢慢地沁。
她到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休息片刻,好整以暇打字:在家,卻又似乎有些惡作劇心理作祟,溫青唯繼續在後面打出:每天忙着在相親角當我媽媽的真人模特,見識祖國的各種“青年才俊”。
發出去,但不想讓這話顯得那麽刻意,第二條問:你呢?
男人倒也好似真的毫不在意,幾秒鐘簡短回複過來個:我在慕尼黑。
故地重游。
溫青唯望着對話框裏簡短的5個字,手指尖都透出百無聊賴,懶懶打出個“哦”,正打算發出去潦草結束對話,對面卻又發來第二條信息:相親幾天,結果怎樣?
她伸出去的手指尖緩緩又收回來,斟酌說:暫時不怎樣,不過有句話說得好,廣撒網廣撈魚嘛,不急。
——你想撈多大的魚?
——這就要看我的運氣了。
運氣好,興許能撈到她眼裏最大的那條魚,運氣不好……那也就只能說,她注定沒有得償所願的運氣。
這話題不好跟他深聊下去,溫青唯沒等對面再回複,另尋個“借口”帶點小驕傲地問他:假期還有幾天,有沒有想要的四川土特産,随便提,等我回來北京時都可以給你帶?
四川地靈物博,然而那男人隔了幾秒鐘,給她戲谑回說:帶你自己回來就好。
溫青唯捧着手機,唇角禁不得略勾了勾,清風徐來吹動鬓邊的發絲拂在頸間,癢癢的,她眼底微漾着笑意,在輸入框牛頭不對馬嘴地沖他打出句:
——你不許說我土!
——【憤怒的貓咪jpg】
她的文字總仿佛都帶着表情,而陳頌深慣常簡要的回複,卻教人看不出是不是在哄:回來給你帶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