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短短幾秒鐘,溫青唯仿佛經受審判似得,等着被阻止、被推開。

她心跳得太厲害,感覺随時都要從胸口炸出來,然而當抑制不住鼓噪無比的心口,徹底貼上陳頌深的胸膛,她心底裏滿腔無底洞一樣的忐忑,卻奇異地迅速平複沉定下來。

忽地好似連池水都安靜下來。

她在他肩頸微仰着臉,過近的距離,稍微一點動作,鼻尖便說不清有意無意地,觸碰到男人的耳垂。

那微涼的一點觸感,點到即止卻又似乎欲說還休,胸口傳來不安分的躁動,陳頌深稍低垂下脖頸,偏過頭便嗅到她呼吸間帶着清甜果香的酒氣,溫熱地在他脖頸間萦繞着碰壁,烘得她兩頰灼燒。

他臂彎中攏着她,如同攏着團柔軟的火焰,有形無形地,都仿佛在灼燒着他。

“在做什麽?”

無端地,陳頌深忽然開口的嗓音,飄在溫青唯耳邊,教人分不清是嘆息、又或是帶着笑意。

他可能也在心裏覺得她犯傻,有些事沒有發生,自有它沒有發生的道理,但或者溫青唯也可以當他骨子裏真的是不夠紳士,才會明知故問她這樣的話,教人不知該怎麽回答。

興許發生的事,也自有其道理。

“陳頌深,你就當我……喝醉了吧。”海風粘膩潮濕,她垂着眼睫,軟糯無賴的嗓音同樣悶在他耳邊,“抱歉,剛剛未經同意,擅自侵犯了你的肖像權,從現在開始,你可以保留追究的權利。”

教他怎麽追究?

溫青唯的伶牙俐齒,大抵全用在了抵賴上。

陳頌深聽着極輕地笑,擡起的手不由得落在她後腦勺撫了撫,男人結實胸膛中沉悶地震顫緊貼在溫青唯心口,些微壓縮的距離,就讓溫青唯恍惚有了種,他也将她摟緊的錯覺。

但他寬大的手掌随即緩緩滑到她脖頸,稍微施加點力道便将她臉擡起來,垂眸居高地瞧她酡紅的臉頰。

Advertisement

溫青唯臉頰邊幾縷打濕的碎發淩亂貼着,陳頌深用指尖去撥了撥,消遣般描摹地勾畫着她的眉尖眼尾,她的腳心踩着他的腳背,讓他動不得,那雙黑亮的眼睛沾染了水霧,離得近了,像水裏伸出雙無形的手,抓着人往裏陷。

溫青唯微仰着臉去看陳頌深,腰間的掌心隔着被水浸透單薄的衣裳,貼在她皮膚上分明很燙很燙。

望着他眼底悠悠然漾開的霞光,她忽地偏過頭,唇瓣輕輕地碰了下男人落在她臉頰旁的指腹。

陳頌深動作便停在那裏,擡起的手掌卻并沒退縮,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溫青唯唇邊細微彎起的弧度都印在他眼底,她毫不遮掩,仿佛蓋章似得,一步一印記地覆蓋過他的指節,直到來到虎口。

她碰上去,有些不甘心他的無動于衷似得,幹脆咬了他一口。

不輕不重,用了力氣。

陳頌深的手掌終于輕微動了動,耳邊傳來極低地一聲呼吸,而後沒等溫青唯松口,眼前寬大的手掌猛然捏住她下颌擡起,後腰的力道摹地收緊,終于一把将她抓了過去。

劇烈的動作,攪動起滿池的漣漪,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

走廊中留下兩行洇濕的腳印,溫青唯雙臂摟着男人的肩頸,極力地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裏。

當脊背深陷進寬大柔軟的沙發裏時,溫青唯只聽見耳邊傳來皮帶一節一節抽動的悶響。

她側過臉,看見天邊晚霞此時正燒得通紅,盡頭一道海平線卻分出泾渭分明的一片冰藍,遠看過去宛如冰火兩重天。

眼前的一切如夢似幻,只有陳頌深是真實的,男人愈發灼熱的呼吸繞在她頸間,化成絲絲縷縷若有實質的線,叫人呼吸都漸漸困難。

“陳頌深……你得對我溫柔些。”

“放松。”

陳頌深低沉的嗓音伏在她耳邊,帶了點微暗的啞,手掌落在她鬓邊撫了撫。

溫青唯心底裏意外地平靜。

她腦海中忽然又想起一年前,野營的那個晚上,她被藏在草叢中的蛇咬到,陳頌深過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兩個字:放松。

現在他卻也像是條蛇,強硬地要往她心裏鑽。

悶鈍的痛感忽地好似藤蔓蔓延,溫青唯緊蹙起了眉尖,卻伸出雙臂,愈加摟緊了陳頌深的肩頸,但再想藏起臉,他已經不許,手掌握住她脖頸,醞釀已久的疾風驟雨,轟然全朝她落下。

/

這天晚上,溫青唯回房間很晚。

而柯小姐同闵小姐,更不知玩到了什麽時候,大概怕半夜當程咬金,打攪溫青唯的美夢,倆人“狼狽為奸”地睡到了一起,第二天早餐時溫青唯見到她們,精神抖擻得都不像熬了夜。

三人吃早餐時不見陳頌深。

闵琳琳歪着腦袋朝那邊卧房瞧了眼,回過頭來偏就問溫青唯:“陳老板還沒起?”

這問得也太話裏有話了,還沒等溫青唯應聲兒,旁邊的柯潔像是覺得闵小姐實在虎得太過,聞言頓時沒忍住先噗嗤一口,又低頭掩嘴生生把險些噴出來的咖啡,咽了回去。

溫青唯擡眼觑倆人異狀,闵小姐回過神兒倒被她瞧得不好意思,抿嘴一笑,自顧嘀咕着圓場。

“我意思是昨兒你回來瞧見他了嗎?別不是一直睡到了現在吧?”

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越解釋越教人聽着不對勁,欲蓋彌彰得過分。

溫青唯沒到那麽後知後覺的地步,這算是知道倆人心裏都在盤算些什麽不正經的了,但沒打算是否澄清下,眼角餘光就瞧見隔斷後面有人影過來,索性囫囵扔出句:

“喏,來了,你自個兒問問。”

話說得不明不白,闵琳琳聽着秀眉一挑,瞧她那股氣定神閑,笑得很有種“不愧是你”的贊賞感。

扭過頭去看,陳頌深還穿着睡袍和拖鞋,過了隔斷卻沒直接過來,步子瞧着是往外頭去的,闵琳琳不走心地在後頭問了句:“陳老板,來吃早飯呀,大早上的有何貴幹?”

那人卻也沒回,像是沒聽見,闵琳琳也沒再喊。

等過了會兒見人又回來,手裏多出了個盒子,經過溫青唯身邊時,随手放在了桌面上,陳頌深腳下步子沒停,而後兀自拉開椅子落座,什麽也沒說,感覺還帶點生人勿近的起床氣。

溫青唯掃了眼包裝就不難看出來,那是部手機。

她的手機昨天雖然撈起來及時,但後續都沒人有心思緊急處理,于是沒能免遭報廢,原本還打算待會兒吃完飯再出去買的,陳頌深倒先替她辦了,大抵是因她昨兒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把責任全推在了他身上。

“你手機怎麽了?”

沒來得及說聲謝謝,旁邊柯潔先問了句,溫青唯也就嗯了聲,如實說:“昨兒不小心掉泳池裏了。”

哪兒成想在柯小姐和闵小姐腦子裏,泳池、孤男寡女、壞掉的手機,連在一起,組成的情形估計得有點兒耐人尋味的別致花樣兒,兩人眼珠滴溜着往她臉上一瞧,這可就更兒童不宜了。

腦子長人家頭上,阻止不了她也不費那功夫,趁四人碰到一塊兒,溫青唯索性先提了回家的打算。

因為姥姥那通視頻的緣故,溫青唯的假期到此,便得要宣告結束了。

話音方落,溫青唯便覺餘光裏,投來道沉靜的視線。

但陳頌深也只是朝她看了眼,并沒開口講什麽,她便垂眸喝咖啡,目不斜視。

倒是闵琳琳和柯潔,倆人瞧着是玩兒夠了,聽她這話,正好合計說她們也打算回北京了。

畢竟眼看臨近過年,總是要回的。

早飯時幾個女生對着航班信息,商量買什麽時候的票,唯獨陳頌深沒出聲兒。

闵琳琳暗裏看了他幾眼,肚子裏藏着話卻沒好當桌問,于是等吃完飯,才單獨找到他跟前去,進屋時陳頌深已經換了襯衫長褲,只仍光着腳,靠在臨海露臺的藤椅裏漫無目的地翻書。

“您真打算在這兒過年呀?”

對面都開始收拾行李了,只他這兒還一派悠閑,闵琳琳站在跟前擋了光,才教他肯撩起眼皮瞧過來。

陳頌深淡聲回了句,“不打算。”

“那你……你跟我回北京?”

闵琳琳眼裏這倒是劃過絲意外,只那麽稍縱即逝,說完下意識垂了下眼,再擡起來就恢複如常,她帶着點笑,“咱們家今年總算是能吃上頓年夜飯了,你沒見老頭兒前兩年——”

“我回Lucerne。”

陳頌深并沒等她說完,就出聲兒打斷了她的後話,教闵琳琳倏地微怔。

可實際上有什麽好怔的,他能不知道她的心思?

闵琳琳站在那裏,居高臨下看着陳頌深沉靜平和的眼睛時,心裏就只浮現出這個想法。

她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麽解釋的話,但誰沒有點自己的私心,陳頌深大抵早看得很淡,再親的異母哥哥,沒道理能大過她親媽闵太太,她在乎她親媽的感受,有哪裏不對?

片刻沒人講話。

陳頌深手中又過翻一頁書。

此情此景,闵琳琳有些幹巴巴噢了聲,頓了頓,更加幹巴巴地問了句,“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來年。”

年後3月是來年,年後11月也是來年,這話落在行蹤不定的陳頌深身上,說了跟沒說其實沒兩樣。

闵琳琳只好依然很幹地噢一聲,垂着眼已覺再待下去只剩多餘,正打算默不作聲地走,卻又聽陳頌深說:“年後你的考試也該有定論了,做的好回頭就如你的願,從闵家搬出來自己住。”

闵琳琳腳下擡起的步子一頓,傻子才聽不出來話裏頭的松快。

他在替她把剛那遭翻片兒,無端松口氣,闵琳琳嘴角重新挂上笑,默契地順杆兒往上趴。

“真的?”

陳頌深淡然嗯了聲。

闵琳琳在外面上學早習慣了自己住,可惜回來北京,闵太太近年來倒比她未成年時還管得嚴,只許住闵家,手裏幾張卡能停的也全都被停了,別說買房,就是買個包,都不那麽痛快。

她哥其實也是她“衣食父母”。

“謝陳老板!”闵琳琳總算又騰起些活泛氣兒,對着椅子上的陳頌深比個大拇指,“陳老板夠局氣!”

陳頌深面無表情沒理她。

沒有其他因素影響,闵琳琳對他這副冷淡樣子,渾是見怪不怪。

倒是隐約聽見對面那邊柯潔正喊溫青唯的聲音,她這眼珠子一轉就又來了勁兒,“诶,其實……您今年……就沒想着去成都轉轉嗎?”

成都不僅有風有物,主要還有人。

這話說得帶着點含含糊糊的暗示,但過于意有所指,那邊兩個女生的嬉鬧聲此刻正繞在耳邊,溫青唯包裏似乎不知有什麽新鮮東西被發現,惹得柯潔一陣壞笑,陳頌深聽在耳朵裏,翻書的手指一停。

他擡頭淡淡看向闵琳琳,“你不着急收拾行李?”

這就是不想跟你談了嘛。

還是心太重,旁人的事他全都不在乎,可一旦輪到他自己身上,從來半個字都不肯跟人提,闵琳琳瞧他那副清心寡欲的樣子,到底還是怕自己拍錯馬屁,不敢再多嘴,抿唇做了個zip的姿勢,擡腳麻利兒溜出了門。

人走了,留下耳邊一片清淨。

對面房間女生嬌俏的調笑聲,便被海風吹送過來,愈加清晰,似乎擾亂了書本上的字,陳頌深看不進去,便靠進椅子裏,閉上眼睛,牆壁上懸挂的時鐘,分針緩慢撥動的聲音,宛如催眠裝置。

海浪來回反複,他腦海中恍然又浮現出昨日傍晚那片,仿佛冰火交接的晚霞。

晚霞落進後,海浪便将女生的纖弱嗓音沾染上潮濕的味道,她的眼淚也像海水,帶着點鹹,充盈滿空間的煙草味道、彼此交纏萦繞着的滾燙氣息,被庭院裏透過窗簾縫隙溜進來微弱的光,靜悄悄地烙印下來。

牆上的植物影子張牙舞爪。

深灰色沙發裏的女生卻美得像是尊雕像,淩亂的、破碎的躺在那裏,陳頌深仍舊記得自己是如何一點點,撕掉了她身上濕透的單薄衣裳,而後用張薄毯蓋住了,他留下的破壞性印記。

她坐起來時毯子滑到腰間,微弱的光線灑在身上,也透出種瑩潤聖潔的光澤。

她問他要煙。

陳頌深并沒遂她的願,手腕搭在沙發邊,任由着那點猩紅憑空地燒也不遞給她,卻只問了她:

“想跟着我?”

陳頌深将話問出去,便只記得,看見她在昏暗的光線下明亮漂亮的一雙眼,偎坐在那裏,細白的手攏住胸前欲墜的薄毯,仿佛要對他捧出自己的一顆心,無比虔誠認真的姿态對他說:

“我想永遠跟着你。”

永遠。

多天真的兩個字,讓陳頌深低沉散漫地勾唇笑了笑,似乎直到此時此刻仍還想親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