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夏青若只知道,自己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裏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事,似乎就是聞到了一陣從未聞過的香味,然後整個人都暈了,後來……
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了,但顯然的把她帶到這裏的不是一般的毛賊或者大盜。
她身上的衣服質料名貴,整個朱紅色的房間布置簡單,裏面的器物卻很是精貴,例如價值連城的白玉飛鶴,天下第一畫師方道子的畫,絕世名貴的素瑤琴……
她站在屋內打量,有人卻推門而入。
“小姐,你醒了。”蘭兒驚喜的叫喚,立刻把手中的銅盆放在桌上,上前抱住她說:“小姐醒了就好了,蘭兒一個人在這,不知道多害怕。”
夏青若完全不解,但看到蘭兒,心裏總是不由自主的湧出愛憐之感,她畢竟一直把她當做親生妹妹……
她輕輕的拍着她的背,讓她平靜下來。
“蘭兒,這裏是哪裏?”等到蘭兒的情緒終于安定下來,看着她抹着淚笑時,她才把自己的疑惑顯示出來,“我們怎麽會在這裏?”
蘭兒笑,“小姐你不記得了,那天晚上一夥黑衣人潛入謝府,把你和謝老夫人迷暈了想帶走,被我們的家丁發現了,後來……”想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慘況,蘭兒渾身都打起了哆嗦,臉上現出了害怕的神色,她緊緊地抓住了夏青若的手,
“好可怕,小姐……他們一直殺人,一直殺人……”
夏青若覺得這一切好像都不通,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蘭兒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說道:“是六王爺救了我們,他們把我們裝進麻袋裏,正好碰到六王爺的轎辇路過,就把我們救下了。”
“只有我們兩個嗎?”
“嗯。”蘭兒點點頭,“麻袋裏只有我們兩個。”
怎麽會?
會這麽巧?
為什麽劫持她和謝老夫人,又單獨把她和蘭兒裝進麻袋?又怎麽會那麽巧碰上他?
但那些并不是想通這些的時候。
“那其他人呢?”
“他們都死了,小姐!”蘭兒剛剛擦幹的眼角又開始濕潤,“他們全被殺死了,後來他們還放火燒了謝府……”
完全是沒有想到的答案,她臉色刷然一白,仿佛一時不能接受。
忽然她像是失去了力氣似的退後了幾步,扶住了桌子,過了很久,才眼神有些呆滞地擡起,“那……謝老夫人……”
似乎知道自己是白問,她聲音到後面漸漸地消了下去。
“也死了。他們全都死了,就剩下了我們兩個。那些屍體已經被收檢起來了……謝老夫人反抗他們,被他們殺了……”
她的手心漸漸攥緊,指甲深入皮膚中,随後緊緊的閉了閉眼睛,可以看到她長長的睫毛紊亂地顫抖着,嘴唇也迅速發白至将近無色透明。
她總以為自己很堅強果敢,但是當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她的心是不由控制地顫抖和慌亂起來……當初謝朗的死訊,卻找不到屍體,她還能給自己一個聊以堅強的借口。
但這次,她沒有理由不去相信人世無常,沒有理由不去相信自己的無奈和無力。
蘭兒見她臉色很不好,走過去扶住她,擔心地問:“你怎麽了?小姐,你沒事吧?”
唉,自己接受這事實也要很長的一段時間,何況是剛醒來還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姐。
她搖了搖頭,很想擠出一抹微笑來安慰蘭兒,可發現自己此刻連說出一個字都沒有氣力。
“小姐。”蘭兒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蹲在地上握住她緊緊攥着的手,頓時,有股令人安心的力量傳來,“蘭兒知道你難過,可現在養好身子才是最要緊的,那些事以後再說。”
現在她看着蘭兒,她身上反而有種讓人信賴的力量。
“小姐,你餓了吧,我去給你找些吃的來。”
夏青若拉住她的手,示意她自己不餓。
蘭兒嘆氣,“小姐,你現在不吃是不行的,你已經昏睡了兩天了,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樣一折騰下去就更不得了了,放心吧,別為那些事擔心了,有什麽事蘭兒給你撐着。”
蘭兒朝她露出了明朗輕快的笑容,即使現在兩個人心中都有着隐隐未歇的恐懼,可是兩個人都選擇做對方堅強的後盾。
也許這就是她們在天長地久中處出來勝似親生姐妹的主仆之情。
看到蘭兒的微笑,她心中的柔情又回來,伸手溫柔的撫摸着她的長發,至少蘭兒還沒事可是謝老夫人她們。
她手一滞,她答應過謝朗要照顧謝老夫人直到他回來的。
他食言了,她也食言了。
慕容度推門進來就是這樣一種場面,看來無論何時何地,她都不會讓身邊的人為她擔心,他微微一笑,“看來你的身體已無大礙,待會兒本王讓大夫再為你診治一番。”
蘭兒站起身來,端着水出去了。
她起身朝他點了點頭,行禮,“多謝六王爺的救命之恩。”
“不用多禮。”他傲然獨得的眼神中很難得的帶着淡淡的溫柔,唇邊一抹笑意微漾,“你身體還很虛弱,先坐下吧。”
她依言坐下,卻并不說話,慕容度給她和自己分別斟了一杯茶,笑:“就沒有什麽要問本王的?”
夏青若其實有很多問題,都想問他,可是現在自己的腦子裏還有些亂,一時之間還理不出什麽頭緒。她猶豫了良久,選擇了最簡單地問:“王爺當時怎麽會在那裏?”
慕容度唇邊的笑意更是明顯,“本王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那裏。”這番話很是有歧義,還藏着要故意要引出下文的意圖,夏青若不由得擡起頭看他。
他清徐的眼神直視着她,毫不避讓,“本王是去救你的。”
這一下,夏青若更糊塗,她輕輕皺了皺眉頭,“王爺是從何處得知我有危險?”
慕容度端起茶杯,送至唇邊,神态清然,“皇宮內的事情沒有什麽本王不知道的。”
皇宮?夏青若立刻就領略到了他話的重點,“你是說想殺我的人宮中的?”
“不是想殺你,是想擄走你。”
“為什麽?”
慕容度卻沒有如此快的作答,他微微一笑,朝着滾燙的茶水輕吹了一口氣,慢慢飲了一口,夏青若卻飛快的想到。
如果他們想擄走她,他的目标是什麽?把她和謝老夫人擄走,如果并不是她們的原因的話,就一定是有關于謝朗的原因,可是在世人眼中謝朗早已死了。
如果是她和謝老夫人的原因,可她們并沒有得罪多少人。
難道是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人?
謝老夫人年已老邁,人也不常出去,大家都敬重她是功臣之妻,如果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那麽肯定就是出在自己身上。
那麽他報複自己不就好了,為什麽又要把謝老夫人一起擄走呢?
夏青若有些想不通,更何況,為什麽所有的家丁和丫鬟都死了,蘭兒卻能活了下來?
是為了什麽,他們會把蘭兒也一起擄走?
夏青若腦子很亂,清晨剛剛起來,她身體還很虛弱,從腦子裏一直發出一種頓頓的疼痛延伸至整個身體,蔓延至整個脈絡……
她捂着胸口,緊緊蹙起了眉頭,慕容度見她不對,從身側扶住她,語氣有些焦急,“你沒事吧?”
她艱難地搖了搖頭。
他嘆了一口氣,把她扶起,“你也不用想太多,過一些時日等你身子好了,本王就會告訴你。先休息吧。”
慕容度把她扶到了床邊,讓她歇下,她一直咬着唇,額上有細細的汗冒出,臉色白如薄紙,一點氣色也沒有。他坐在床邊,探了探她的額頭,并不是發燒。
見她神色很是痛苦,他擔憂起來,“本王去給你叫大夫。”
他剛欲起身,夏青若便抓住了他的手腕,卻發不出話,只用那清晰的倒影着疼痛和倔強的雙眼望着他,似乎還要讓他告訴她所有的一切。
這個時候蘭兒進來,看到夏青若這樣子慌忙的放下手中的東西奔過去,一把就推開慕容度,坐到床邊,輕輕移動了枕頭,拉了拉被子,并溫聲說:“小姐,沒事的,放松點。”
慕容度站在一旁,看着她們,緊鎖着眉頭,“你家小姐有什麽病?”
“心絞痛。”蘭兒頭也沒擡的回答,“很快就會好的。”
果然,過了一會兒,夏青若沒有一絲血色的神情放松了,眉頭也輕輕舒展開,長長的睫毛輕輕地垂落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臉頰消瘦,只有一個巴掌大。
蘭兒舒了一口氣,又重新給夏青若壓了壓被角,“小姐要休息了,你先下去吧。”
蘭兒如同往常在府裏一樣的命令道。忽然間,她似乎反應了什麽,轟地站了起來,臉巴巴地漲紅了,看着慕容度吶吶地不知道說什麽好。
剛剛好像還是她把他推到一邊去的吧?蘭兒的冷汗流下來。
果然是被小姐慣壞了,蘭兒艱難的哽咽了一口唾沫,尋思着先要跪下來求饒還是什麽的,慕容度從夏青若的病容上移到蘭兒戰戰兢兢的臉上,開口問:“你家小姐什麽時候有這病的?”
“是……出生的時候就有了。”
似乎沒有注意到剛剛蘭兒的無禮,他眉頭一直緊鎖着,“怎麽會突然就發病?”
“大夫說……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蘭兒回答,心中暗暗放松了一點,“夫人讓小姐從小參禪禮佛就是為了讓小姐在任何時候,心都要比別人靜。”
太大的刺激,慕容都心中暗暗一嘆。
“有治療的方法嗎?”
蘭兒搖了搖頭,“除了好好養着,沒有別的辦法。”
其實,小姐一直都很成功,也許是看佛經多了的原因,她從小性格就很淡,甚至在別人眼中有些清高似的冷,對什麽都不會太在乎,更別說去跟別人争。
佛家信奉緣,是你的總是你的,搶不走,不是你的,無論如何強求,也得不到。
夏青若常常說:“人生在世如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身不妄動,不動則不傷,若心動,則身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
長大十七歲,她發病的次數其實很少,除了最近……
慕容度也沒有再問什麽,只低聲吩咐:“你在這裏照顧好你家小姐。”說完就走了出去,出房門口轉頭看了她一眼。
蘭兒在他走後,才敢擡起頭,她很詫異,難道他真的忘了自己剛剛做的不敬之舉?
夏青若這一養傷便養了大半個月。
外面鄭明找她已是找到天翻地覆她也不知,慕容度卻從那次之後,沒有來過。夏青若很想弄清楚那些事的玄機,卻也明白這些事急不得。
只有靜下心來好好養好身體才是關鍵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還有很多事情。
在這半個月中,慕容度不來見她,并不僅僅只是想要讓她養好身子。實際上,這半個月中,夏國的國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慕容度不知從哪裏找到了九王叔強制從哈克收取馬匹和兵器的證據,聲稱他有謀朝篡位的狼子野心,在皇上面前一紙告出,九王叔當然不甘示弱,聲稱慕容度血口噴人。
可是慕容度卻在暗中和哈克已經達成了協議。
哈克對九王叔私自在他們這裏強收武器和馬匹已是不滿,更何況,慕容度給他們開出了很優厚的條件:他登基之後,将會親自訪問哈克,只要哈克每年上貢額定的物品,夏國将不會主動侵犯哈克。
哈克被征收得厲害,本就入不敷出,現在和夏國打了幾場仗,急需休養生息,于是對這個條件自然很是滿意,除了把每年上貢的額定物品讨價還價一番之外,并無任何異議。
有了哈克這邊的支持,九王叔的說辭就很沒有說服力。
甚至哈克這邊還拿出了九王叔冒用皇上手谕私自征收兵糧印章。
九王叔見不能脫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連同自己的幾個兒子和女婿發生兵變。結果因為他其中一個女婿的洩密,全盤的兵變計劃立刻胎死腹中。
慕容度在夏城北城外絞殺帶兵出逃的九王爺。
是為夏國歷史上“北門之亂。”
十一月份,夏國已經入冬。
慕容度因為平定九王叔的叛亂有功,接連被敕封為護國大将軍,紫軒王等等頭銜,權勢可謂一時遮天。
只是朝中所有人都知道,将來不久的夏國天下,又會大亂。
除去了九王叔,慕容度的危險并不比九王叔小,甚至因為慕容度把九王叔的餘黨和兵權全部歸入帳下,而顯出了他一人獨大的場面。
然而慕容度遲遲沒有動手,并不是因為一個兄弟之情,而是因為一個“明名言順”的“名”字。
慕容度的母親只是太上皇的一個不受寵的妃子,二十多歲便已病死,年幼的慕容度在四歲時就已被劃入當時的皇後,也就是當今天子慕容偌的母親宮中。
可以這樣說,慕容度和慕容偌雖然同父異母,但名義上,他們還是血緣至親的兄弟。
以和皇上從小長大的王爺身份搶奪皇位,傳出去,未免有狼子野心,恩将仇報之嫌。
慕容度并不會忌諱得到一件東西的方式,只是他懂得什麽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正如當前,他對夏青若說的,“你要是不願意,本王也不會勉強你,只是難道你真的不想為他們報仇麽?”
夏青若還是有些不能相信他說的話。他說,那些黑衣人是當今行上慕容偌派來的,只是為了劫持她?綁架謝老夫人只是為了逼她就範,謝老夫人死後,就抓了蘭兒代替?
她雖然和慕容偌的接觸很少,很是她隐隐感到,他并不是那樣卑劣的人。
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東西,她自己并不能确定。
“你不想知道謝朗是怎麽失蹤的嗎?”慕容度早已知道那個理由不可能說服她,必要的時候,他還是把謝朗這個理由搬出來。
“謝朗?”她果然神色動了一下,慕容度心中升起了連自己也有些不明白的抵觸情緒,“你不想知道謝朗的失蹤是誰在背後搞鬼嗎?”
她低下了頭,過了很久,才說:“誰搞鬼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謝朗已經失蹤了。”
“那如果那個人就是本王這次對付的人,你可以親自替謝朗報仇呢?”
夏青若淡淡一笑:“就算報了仇,謝朗也不可能回來。”
那為什麽還要讓自己為仇恨蒙蔽眼睛,更何況,她失去的可能比得到的更多,而且這些男人的争權奪勢,她真的一點都不想參與。
“……如果本王能幫你把他找回來?”
夏青若仿佛不可置信地擡起眼,他暗暗沉了一口氣,果然還是只有提起謝朗時,她才會有稍稍的動容。
“你說……他真的沒死?”
“嗯。”慕容度裝作漫不經心地緩緩說:“本王已經有了謝朗的确切消息,只要你願意幫本王這個忙,本王可以安排你們見面?”
“為什麽?”聽到謝朗還活着的消息,本來隐隐期待的她聲音低了下去,聽起來略帶惆悵,“你可以找到很多的借口。”
為什麽一定要讓她假裝嫁給他?
“唯有殺父之仇或奪妻之恨,才能不共戴天。”慕容度一句話就解釋清楚,理由和借口當然可以有很多,但他想要的就這一個。
“這件事沒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選。你好好考慮清楚,你要是決定好了,本王可以幫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也可以讓你恢複容貌。”
“成親之後呢?”夏青若問。
“放心,本王不會碰你。”他按捺住心中隐隐的悸動,聲音聽起來一如往常的沉穩,“只要你不想,本王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甚至你要和謝朗離開也可以。”
看她還是不為所動,他加上一句,“你和謝朗離開之後,便不會有人再去煩擾你們,你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聽起來條件的确很優厚。
她點點頭,“讓我先考慮一下。”
“好。”他靜靜看着她,“你考慮清楚之後,給本王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