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夏青若醒過來的時候,對于自己的身體忽然感到陌生。
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有些酸軟,幾乎使不出力氣。她從來沒有喝過酒,難道是因為醉酒了才會這樣,才喝了一小口而已……
她支撐着身體坐了起來,卻發現自己居然什麽都沒有穿。
她愣了愣,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
幾乎是倒吸一口氣。
她瞬間漲紅了臉,攥緊了被角,有些難堪地咬緊了唇。
慕容度見她醒了,走過來坐在她身邊。
看着她有些難堪的神色,微微笑道:“青若,昨天你真的太熱情了,朕很喜歡。”
夏青若一怔,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慕容度輕柔的撫過她耳邊的碎發,笑得很微妙,“昨晚你喝醉了,像小貓一樣熱情,朕的背被你抓出了好幾條血痕……”
緊接着他立刻就看到了夏青若非常不自然地別過眼,臉上出現了又像是羞憤又像是難堪的神情。
慕容度心裏隐隐一笑,表面上卻依舊非常溫柔善解地說道:“青若,也許你可以多喝些酒,朕很喜歡你醉酒的樣子。”
夏青若的一生從來沒有這樣窘迫過,她完全想不起自己醉酒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難道真的如慕容度所說,竟然在他的背上抓出血痕了嗎?
自己喝醉後,竟然會是這個樣子。
看她臉上都快滴出血了,他還是第一次欣賞到她害羞的樣子,正想說什麽,門外忽然有護衛來報,說了一件什麽事情,慕容度沉吟了一下,便接着對夏青若說:“在這等朕,朕很快回來。”
看她還一直低着頭,慕容度又忍不住輕輕笑着,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才離開。
夏青若卻在他走後,坐在床上呆愣了很久。
一直攥緊着被角,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麽,腦袋裏空空的,有些亂,但自己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但是待在這裏,只會越想越亂。
空氣中那種情~欲的味道似乎還沒有散盡,在那溫熱的被子總是有種奢靡的混亂和掩蓋,她很快的清洗了一下自己,走了出去。
蘭兒昨天喝醉了到現在也沒能起來,她也不想有別人。
單獨地漫步在路上,寂靜的草原中傳來風的聲音,有着微微的涼。
她一個人走了很久。
心裏還是依舊亂。
其實,有些感覺她已經開始明白了。
草原上的風聲依舊寂靜,長發和長裙被風吹起。
天空有種渺茫的美感。
遠處的碧草無邊無際,整個墨綠色的草毯上似乎只有她一個人,走在廣闊的空間裏,連自己的心也漸漸開始變得包容寧靜起來。
身後忽然傳來踏踏的馬蹄聲。
夏青若轉過頭,卻看見鄭明策馬而來。
她站在原地等着,鄭明跳下馬來,牽住缰繩,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低了低頭,聲音帶着淡淡的空落,“出來走走。”
草原的風大起來,她的長發吹散開來,她撥過打在臉上的長發,轉過身朝前方走去。
鄭明頓了頓,牽馬跟在她身後。
過了一會兒,鄭明走到夏青若身邊,指着遠處的黛色的高丘說道:“那裏便是哈克最著名的玉梳山,據說是天上仙女的玉梳墜落而成,遠望過去就是一把插在草原上的梳子,很多哈克族民到了五月初五日都會過去祭拜仙女。”
夏青若彎過耳邊吹起的長發,望着遠處微微一笑,“我知道。”
鄭明微怔,聽夏青若接着說道:“……謝朗曾經跟我說過。玉梳山上有種花,叫做還心花,據說是一位癡情女子的鮮血化成,非常漂亮,只有到了冬天才會盛開。”
“那不過是傳說罷了。”
夏青若悵然了一下,是啊,那不過是傳說而已。
就像他們當初曾經想過要與世隔絕來到這裏,共此餘生卻也不過是一個在那時那刻情真意切的誓言,到了現在,誰敢如此篤定,自己依舊能夠有着那樣堅持相信以後的勇氣。
到底要有多勇敢,才敢念念不忘?
但是沒過多久,夏青若忽然停住了。
她神情緊張而焦急地環顧四周,“……你有沒有聽到一種聲音?”
“什麽?”
“我好像聽到謝朗的聲音了。”
鄭明沒有回答,周圍只有呼嘯的風聲,那樣的蒼涼而刺耳。
大風吹過,夏青若轉頭朝着聲音亂走了一陣,碧綠色的草地把她身影襯得孤單而渺小,像是在綠草地上被悠晃着吹散的柳絮。
鄭明沒有跟過去,看着她走了一陣之後,立在草原中。
他低下頭,牽過馬去笑了笑,“也許是你聽錯了。”
夏青若搖了搖頭,不知是表達她沒有聽錯還是表示她不知道。
草原的天空深得如同透明毫無一絲瑕疵的水晶。
他們寂然地走了良久,只能聽見茅草被風吹到的聲音,鄭明看到夏青若一直低頭不語,他躊躇良久,終于問道:“這麽久了,你還在想着謝朗嗎?”
這麽久以來,夏青若把他當成了最好的朋友和兄長。
但是自從謝朗離開之後,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提過謝朗。
她定住身子,擡眼望了望鄭明。
驀地又把眼神轉開,擡眼遠望,“……我不知道。”
碧草和藍天浩瀚地接連融在一起,有種寧靜無聲的空曠渺遠,也有種無聲凝愁的寂寥。
再次沉默地走了一段,只有馬蹄聲輕輕一直不急不緩地跟在夏青若的身後,旁邊的鄭明一句話都沒有說,卻讓人感到很安心。
草原上看起來雖然平坦,可實際上到處都是高低起伏的小丘,她走得很是吃力。
鄭明忽然跑上去,笑着說:“你會騎馬嗎?”
夏青若搖了搖頭,鄭明笑得很爽朗,“沒關系,我教你。”
鄭明拉馬上前,灰色的馬高大強壯,走到夏青若身邊忽然蹭了蹭她。
夏青若有些吃驚。
鄭明微微笑着:“她喜歡你。”
夏青若看了鄭明一眼,輕輕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長臉,她并沒有反抗,反而像是很享受很親昵的樣子,夏青若有些驚喜,問道:“她叫什麽名字?”
“黃瓜。”
夏青若擡起頭,鄭明笑得明朗:“因為我和謝朗養她的時候,她瘦得就跟一條黃瓜一樣。”
夏青若也忍不住抿唇笑,鄭明靜靜看着,“要不要上去試試?”
夏青若躊躇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鄭明走到她身邊,眼神微頓,抱起了她。
一種極端異樣的感覺忽然升了起來,他甚至會微微屏住呼吸,像是小心翼翼地呵護一件珍寶,心跳忽然有些急速,手卻有些僵硬。
他在下面擡眼望着她。
她朝他輕輕一笑,眼睛望着遠處。
在夏青若坐上馬鞍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子,但笑容更像是一個明媚的小孩子,然而在他低頭忽然觸及她的袖口遮掩處的痕跡時。
心卻猛然被什麽壓住了一般,複雜而深沉,完全說不出來。
他并讓沒有那種感覺纏繞自己很久,就牽起了馬繩往前走。
身後坐着他心愛的人,他牽着馬繩,望着遠處的茫茫綠草如茵。
眼睛裏似乎就是整個世界,心都開始安定了,真希望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沒有起點,沒有終點,沒有既定的旅途,沒有任何人,只有他們兩個。
只要有路,就這樣一直帶着她走下去。
夏青若靜靜微笑,卷睫望着。
她沒有想象錯誤,這就是當初謝朗給她描述過的草原,廣闊的天空,一望無際地草地,幾乎是流動着的綠色,天空飄浮着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到的大片大片的柔白色雲朵……
她坐在馬上,有人牽着她。
幾乎就是夢中的場景。
然而唯一遺憾的是,在最初的起點,當身下的馬兒開始緩慢地走動時,牽繩的那個人并不是你。
慕容度站在帳篷外,看着她坐着鄭明的馬回來,漆黑的眼神中閃過一抹深沉。
他明明叫她在這裏等她,她還是出去了……
在鄭明準備抱夏青若下來的時候,他走到鄭明身邊冷冷地看着他,“不用了,朕來吧。”
夏青若也感覺到了慕容度的怒氣,他把她抱下馬之後并沒有放開她,而是直接當着鄭明的面把她抱進了帳篷內。
抱進帳篷之後,他一直都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才寒冰冰地說了一句,“以後你想學騎馬,朕可以教你。”
有必要這樣一點事也生氣嗎……
夏青若雖然很想問出口,但她也知道,這個時候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隔了一天。
慕容度忽然強硬地拉住了她的手,走至門外,“你不是想學騎馬嗎?走吧。”
門外由侍衛牽着一匹幾乎是全身純黑的高頭駿馬。
夏青若心裏默嘆了一口氣,輕聲說:“不用了。”
慕容度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深,仿佛是冷到了極處的寒冰。夏青若覺得哄他簡直比哄一個小孩子還要難,只能摸了摸這匹看起來既高傲又冷漠的馬的鬃毛,問道:“他叫什麽?”
慕容度的情緒才稍微好一點,“驚雲。”
剛剛從軍營帳篷走出來的鄭明,正好看到慕容度把夏青若抱上馬,在身後環住她奔馳而去。
慕容度帶夏青若來的地方是草原的另一邊。
那裏是處斷崖,因為地勢高,而更顯得雲層綿柔,靜然渺遠。
她就脫開了手自己走到高地上望着天空。
慕容度固定住馬匹,站在她身後看着她。
過了很久,他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朕給你看樣東西。”
夏青若本以為他只是來帶她看雲的,但是看到崖底時,卻瞬間被震驚了。
斷崖下種滿了白色的羽花,幾乎就像是天空倒影下來的雲層,除了羽花周圍稀疏的包裹了一層淡紅色的花枝,像是在流動着白雲上撒上了點點的花瓣。
雲流花滑,水移影動。
風吹起,羽花的細長花瓣在斷崖底淩亂的飛舞起來,像是漂浮在空氣中一樣,周圍是帶着淡青色的斷山,白雲流動在上方整個眼前的視野都開始模糊成渺遠的淺色。
仿佛并不是在人間,而是在天上。
慕容度看着她驚詫的神色,從身後環住她的腰,嘴角綻開一絲溫柔的弧度,“喜歡嗎?”
夏青若過了很久,視線才從崖底美若仙境的羽花上轉開,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能說出來,過了一段時間後,她才低頭抿唇,輕輕“嗯”了一聲。
——她真的覺得心熱熱的。雖然有時候覺得他專制霸道又有點小氣得可怕,可他對她的心真的無法質疑。
慕容度閉上眼睛,靜靜環住了她的腰,只有嘴角的溫柔笑意始終不退。
夏青若垂眼悵然了許久,身後的胸膛依舊寬厚堅實,一直在溫暖着她,人的心原來是會寂寞和疲累的,已經再也沒有過于堅強的力量去支撐自己那麽執着的等待。
原來愛一個人,到最後放開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
她擡起頭看着天上漂浮着的白雲。
雲流無際,漫卷漫舒。
她慢慢在雲層上看到了謝朗那張溫厚的臉,時而還會有些局促的笑容,時而還會有些呆愣的目光。
她輕輕閉了閉閉了閉眼睛。
對不起,謝朗,我可能真的要學着忘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