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暧昧
秦奕收回指尖兒,那指尖兒上沾着莫子衿嘴角殘留下的一點兒湯羹。秦奕将這指尖兒放到自己的嘴中輕輕地吮了一下,另一手捧着碗,側頭不知在望向哪處,自顧自地笑着。
莫子衿很奇怪地看着秦奕的舉動,相處月餘,他還從沒見過秦奕露出這樣的表情,即便門外是寒冬臘月,竟也讓人覺得有十分的春色盡數落入了秦奕的眼。
秦奕本在出神,不經意地瞟到了莫子衿的目光,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反常,微撇過頭收了臉上的笑,将湯碗放回了桌上,正想解釋些什麽,就見一小厮叩門而入,對着秦奕說道:“主子,吳掌櫃來了。”
話畢,莫子衿就清楚地瞧見秦奕眼中剛剛還在的燦然春意眨眼間就只剩下些枯枝敗柳了。
秦奕苦着臉點點頭,示意那小厮叫吳洵進來。
莫子衿還并不知道這吳掌櫃是何人,怕自己在這兒礙了眼,起身剛要告辭,卻被秦奕輕按住肩膀,示意他坐回去。
“秦公子,我……”莫子衿剛想解釋,就見一醫者模樣的男子捧着個藥碗,頭也不擡地跨進門來,然後将藥碗放在秦奕面前的桌上,垂頭等着,頂多微微擡起臉來,向秦奕說上一句:“秦公子,趁熱喝吧。”
秦奕鎖着眉頭,當真是怕了吳洵這樣倔驢都拖不走的主了,連點着頭将那碗藥灌了下去,然後負氣一般把空碗推給吳洵看。
莫子衿瞄着這兩個人,心裏頭的疑問一個接着一個的,直到吳洵走了才小心地向秦奕試探着:“秦公子是有什麽症結在身?”
秦奕用手拄着腦袋,狠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吳洵這藥當真是苦得他天旋地轉的,根本沒注意莫子衿在向他說着什麽,直到一絲清甜的味道自鼻尖兒襲來,将他的思緒穩了穩。
秦奕擡頭,見莫子衿站在自己的面前,手裏捧着那碗甜羹,如他剛才一般舀起一勺羹遞到他的嘴邊,微皺着眉頭詢問道:“那藥很苦嗎?”
秦奕勉強笑笑,喝進了莫子衿遞過來的那一勺甜羹,嘴裏甜味與苦味交織着互相沖撞撕咬,那感覺忽然讓秦奕有些着迷。
眼看着秦奕臉上難捱的神情退去了,莫子衿才放了心,幫着秦奕把桌上的空碗收了,依舊坐回原處,只是将目光時不時地瞟在秦奕的臉上。
秦奕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撚了張紙來寫道:“據那吳掌櫃說,這藥是治耳疾的,不過我喝了很久了,也沒見這藥有什麽用。”
莫子衿更疑惑了,問道:“那秦公子為什麽不再換一個大夫瞧瞧呢?”
“因為……”秦奕的筆尖兒頓住,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才繼續寫道:“我這耳朵就是被他的一味藥弄聾的,他心裏有愧,自然會盡全力幫我醫治,若換了別家,攤上個不上心的大夫,效果豈不是更不敢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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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衿看着這話愣了一下,沒想到秦奕和那看着很老實的吳掌櫃間還有這樣的恩怨在,猶豫着剛想問問他這恩怨的起因,卻見秦奕在紙上接着寫出了一句話:“還有,你以後叫我秦奕就好。”
“秦公子,這怕是不太合适。”莫子衿見了這話忙搖搖頭說道。
秦奕斜睨了他一眼,接着寫道:“否則你就再也別踏入秦府半步。”
莫子衿被這話噎住,呆了半晌才啞着嗓子喚出了一聲:“秦奕。”
秦奕雖聽不見這聲音,卻能看得出莫子衿是在喚着自己的名字,所以眼神亮了一下,沖着莫子衿滿意地點點頭。
莫子衿卻被自己這話弄得心裏頭癢癢的,總覺得不知何時起,自己和秦奕之間多出了一些親狎暧昧的感覺來,這感覺弄得他有些不适,令他不自覺地微微皺了眉,将臉轉向了另一邊。
莫子衿這變化,秦奕看見了也就裝沒看見,語氣如常地提筆寫道:“晚上在這兒吃一些吧,你想吃什麽,我叫廚子給你做。”
莫子衿轉頭向門外一看,就見天已漸暗,原來不知不覺地已經快到了掌燈時分,莫子衿覺得總不應該在秦家留到這麽晚,便轉回頭說道:“不必麻煩了,秦……奕,這麽晚了我也該走了。”
秦奕又斜了他一眼,寫道:“不麻煩,你不吃我也是要吃的,難不成你那家裏還有個什麽人等着你回去吃飯?”
“那倒不是。”莫子衿頓了一下,知道秦奕是真心想留他,也不好推脫了,點頭道:“我留下就是了。”
秦奕挽起嘴角笑着點點頭,在紙上寫了幾個菜名子,拿給小厮去做了,又将屋內的燭火燃了幾支,淡黃色的光襯得屋內暖意融融的,即便門外又落了雪,屋內也感受不到一絲的寒冷。
不過這年的冬天,仿佛格外地漫長。
秦府的廚子手藝極好,幾個小菜做得清淡可口,尤其是那道清蒸鳜魚,這時節鳜魚出水便死本就不易捉,難得這條卻肥嫩可口,湯汁鎖得也恰到好處,可見是下了功夫的,莫子衿贊嘆了兩句,秦奕就一個勁兒地将鳜魚肚子上的嫩肉向他的碗裏夾,弄得莫子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奕。”莫子衿嘬了一口杯中的溫酒,叫來叫去的,對于秦奕這個稱呼也就習慣了,秦奕放下筷子,看着莫子衿示意他說下去。
“秦家除去這些下人,就只有你一個?”借着一點兒酒勁兒,莫子衿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不說京城,就是整個天下的大商戶都是人丁興旺香火鼎盛的,像秦家這般冷清的,莫子衿倒是第一次見。
秦奕卻點點頭,面色平靜,說是秦府,實際上也就只有他一個人姓秦而已。
莫子衿垂下眼睛,微微颔首沒再往下問,秦奕卻來了興致,難得有人問起他來,他倒頗有點兒不吐不快的感覺,當即取了紙筆來,着人收了桌上的殘羹冷炙,頂着被酒熏得微紅的臉,寫下一段往事來給莫子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