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明搶

“我就知道在這兒能找到你。”

第二日早,晨光明媚,阿雪攀上屋頂,拍了拍仍在昏睡中的莫子衿。

莫子衿趴在房上,懶懶地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後轉頭向阿雪笑道:“還是你了解我。”

阿雪撇撇嘴,向莫子衿的身旁湊了湊,說道:“任叔知道你回來了,叫你過去見他呢。”

“我知道。”莫子衿抻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我這就下去。”說罷就起了身,向房下走。

“诶……”阿雪卻在後面叫住了莫子衿。

“嗯?”莫子衿轉頭看她,逆着晨光所以眯上眼睛看不清阿雪的面容。

阿雪的手懸在半空中,頓了一會後才小聲說道:“算了,你先去找任叔吧,我以後再跟你說。”

莫子衿微微蹙了一下眉,有點兒猶豫地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麽,直接向任叔的房間去了。

阿雪撅着嘴坐在屋脊上,低頭看着莫子衿穿過院子,長長嘆了一口氣。

任叔名為任修齊,是一個鶴發蒼顏,頗有仙風道骨的老者,不過你可別被他的這番極有親和力的容貌騙了,任修齊在年輕的時候是自黑道中一點一點混出來的,如此才有了聲望,統領着這院中的一群人。

“任叔,我回來了。”莫子衿推開虛掩着的房門,房門“吱呀”一聲,任修齊坐在屋內的軟椅上,見莫子衿進來了便向他笑笑。

“東西拿到了?”任修齊問道。

“拿到了。”莫子衿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封薄薄的信,遞到了任修齊的面前。

任修齊接過信,眯着眼睛對着陽光仔細地端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回身将身後的一個櫃格子打開,抓過裏面的一個絲綢荷包,揚手扔到了莫子衿的懷裏。

莫子衿接住那個絲綢荷包,放在手裏掂了掂,然後向任修齊說道:“任叔,我可要歇一段日子了,再有任務可甭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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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修齊撫須笑笑,說道:“那倒可惜了,你雖然剛來了這麽幾年,但是辦事卻比外面的那些人都穩,我本想替你多接些活計來着。”

“過段日子吧。”莫子衿笑笑,舉起手中的荷包向任修齊揮了揮說道:“這些暫時夠我用了。”

“也罷。”任修齊點點頭,“你孑然一身的,也用不着那麽多的家當,哪日用完了,我再派活計給你。”

“那多謝任叔了。”莫子衿颔首說道。

任修齊向他擺了擺手,将那封信放進了櫃子中,回過身來又向他問道:“對了,你昨兒帶進來的那個人是誰?”

莫子衿怔了一下,随後笑道:“阿雪告訴您的?”

“她哪兒敢有事兒瞞着我。”任修齊說道。

莫子衿将絲綢荷包收到腰間,說道:“不過是半路上碰着的一個陌生人,我已經将他趕走了。”

任修齊瞄了莫子衿一眼,沉着臉緩緩說道:“下次你可別随便帶陌生人到咱們這個院子裏來了,這兒可不是什麽能見到光的地方。”

“是。”莫子衿垂下眼睛應道。

這“賊窩子”實際上并不只是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那麽簡單,他們往往會被商戶或者官員指派着,順一些情報或者信物之類的東西,也是因為如此,庸城的官兵從來不會找這一處的麻煩,相反,還經常有事兒拜托他們。

莫子衿不太知道任修齊成立這一組織有多久了,只是自他來的那一日開始,庸城就是這個樣子的。

從任修齊處出來以後,莫子衿感到有些餓了,雖然看着阿雪端上粥和小菜從他的面前走過,卻也沒想去拿,而是轉身出了院子,去庸城的街上閑逛了。

不管是在哪兒,莫子衿喜好閑逛的性子都改不了,市井百态對他來講總有着極大的吸引力。

“小二,要一碗馄饨。”莫子衿坐在街邊馄饨攤的長椅上,手指輕輕點着桌面向店小二說道。

“客官稍等。”店小二應道,麻利地盛了一碗馄饨端到了莫子衿的面前。

馄饨冒着熱氣兒,聞起來很香,莫子衿剛要動筷子,就聽街上傳來一陣嘈雜聲,擡眼看過去,就見一賣饅頭的小販,扛着一把長椅追着前面的一個人打,而被打的那個人莫子衿居然認識,正是昨兒晚上還嫌棄他是個賊的陵游。

陵游估計是跑得太着急了,竟被自己慌亂的腳步絆住,摔在地上,這下那小販可逮到機會了,連揮了幾椅子上去,嘴裏還不住地罵:“拿了饅頭還不給錢,臭叫花子。”

陵游被打得很狼狽,莫子衿卻只是在一旁看着,臉色平靜。

那小販打了一會兒後才解氣,扛着長椅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去了,圍觀的百姓們嗟嘆了一會兒也各自散了,陵游趴在地上捂着腦袋,怕是恨不能把臉埋進土裏。

“你不是還嫌棄我是個賊來着嗎?怎麽這麽一會兒功夫,你自己也幹起這勾當來了?”陵游正縮在地上呢,就聽頭頂有人在向他說話,聲音耳熟,擡頭看過去,就見莫子衿平靜地望着他。

陵游瞪了莫子衿一眼,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自己身上的土,嘴硬道:“我才沒有幹什麽勾當。”

“呵,你這也叫沒有?”莫子衿搖頭笑笑,“我是悄聲地偷,你是明搶。不過我吃得飽飯,你吃不飽啊。”

“你……”陵游被莫子衿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向他瞪眼睛。

莫子衿不看他,只向一旁的馄饨攤子挑了挑下巴,說道:“那碗馄饨我付過錢了,你要是去吃的話,沒有人會用長椅打你。”說罷轉身便走了,至于陵游最後到底有沒有去吃那碗馄饨,莫子衿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莫子衿在街上轉悠了一天,直到傍晚的時候才去,穿過低矮的門一進院子就見齊大哥一臉笑容地向他迎過來,又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後什麽也沒說,從他身邊擦了過去,向門外走去了。

“怎麽了這是。”莫子衿揉着肩膀皺了一下眉頭,向身後的阿雪問道。

阿雪用手指頭繞着自己的一縷頭發,掂了掂腳尖漫不經心地說道:“剛從任叔那兒接了個活計,萬兩銀子,正高興着呢。”

“我說呢。”莫子衿笑笑,“什麽活計?”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去京城順個通文回來,因為要潛到宮裏去,所以給的銀子不少。”阿雪說道。

莫子衿抿了一下嘴唇,淡淡“嗯”了一聲,又說道:“不過平時也沒看他為了萬兩銀子樂成這樣啊。”

阿雪聞言垂了一下眼睛,将手背到身後說道:“他最近很缺錢,為了……為了把我送走。”

莫子衿一怔,愣愣地看着阿雪,齊大哥和阿雪本是親兄妹,就莫子衿所知,二人是一直跟在任修齊身邊的。

“送走?”莫子衿驚訝地說道,“齊大哥要把你送到哪兒去?”

“去……去……”阿雪支吾了半晌,“他要我去嫁人。”

“嫁……”莫子衿又愣了一下,“嫁人?怎麽這麽突然?”

阿雪擡起眼來,眼圈兒有點兒紅,“他說我不應該一直跟着他在這個地方的,他讓我找個好人家嫁了享享福,可是我連要嫁的那個人我連見都沒見過,跟着一個陌生人我怎麽享福?”

莫子衿微微嘆口氣,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阿雪,只扯出一些笑容來說道:“齊大哥這也是為了你好,你确實也不能在這裏待上一輩子,總不能老是在這兒和他大眼瞪小眼吧?”

阿雪咬了咬嘴唇,眼裏藏着哀傷,只淡淡道了一句:“算了。”便轉身走了。

莫子衿本想叫住阿雪的,想了想還是罷了,在這裏的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再勸,又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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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秦府。

秦奕站在回廊上吹着風,月牙白的衣擺在風中輕輕舞着。

“主子……”秦府的一個小厮站在秦奕的身邊,皺眉說道:“主子咱就接一單生意吧,再這麽下去,咱這賬上就真的撐不住了。”

秦奕手裏攥着那塊兒玉,用拇指細細地摩挲着,慢慢地搖了搖頭,然後向那小厮比劃道:“去賬上領了你的薪俸,你就可以走了。”

“可……可主子,我要是也走了,秦府的人可就不剩幾個了。”那小厮苦着臉說道。

“我知道。”秦奕比劃道。

那小厮低頭嘆了一口氣,不再勸秦奕了,狠了狠心,向賬房去了。

自莫子衿走後,秦奕就沒有再接過一張貨單子,卻還要向朝廷供應兵甲,如此只有出賬沒有進賬,直至現在接近油盡燈枯。

那小厮走後,秦奕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玉,這玉仍然溫潤,只是于他來講卻沒有任何價值。

秦奕将手擡在半空中,然後扔了下來,玉摔在青石板的地上,自中間碎裂成了兩半,秦奕又彎下腰,将兩半玉拾起,摩挲着玉上的裂痕。

秦府如今空空蕩蕩的,秦奕的心裏也是一樣,自三年前莫子衿悄無聲息地走了之後便開始空蕩,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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