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何處

且再說庸城那扇矮破木門外立着的斷劍,那劍在第二日早便不見了,莫子衿站在門口看着劍鞘尖兒在地面上戳出的小小凹坑。

他不知道這把斷劍是被陵游拿走了,還是被其他人拿走了,不過下次若是還能見到陵游,莫子衿想和他道個歉。

“給。”阿雪這時從門內出來,抛了個煮好的芋頭到莫子衿的懷裏。

莫子衿接過,放到嘴邊咬了一口,然後向阿雪笑笑。

阿雪回頭向矮門瞧了瞧,确認沒什麽人跟她出來才向莫子衿身邊湊過去,臉色有些凝重地說道:“有些話我可就跟你一個人說。”

莫子衿眨眨眼睛,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阿雪撇撇嘴,嘆了一口氣之後說道:“任叔……任叔最近身子好像不大爽快,我去照顧他的時候,總覺得,總覺得他最近的精神不大好。”

莫子衿又咬了一口手中的芋頭,淡淡說道:“人老了,精神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的。”

“話是這麽說。”阿雪若慢慢點了點頭,接着說道:“可我總是有點兒擔心,任叔要是真出點兒什麽事兒,咱這地方怎麽辦?”

莫子衿瞄了阿雪一眼,搖搖頭說道:“誰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阿雪低下頭,咬咬嘴唇,繼續說道:“我在想,任叔現在需要我的照顧,能不能讓我在這兒多留一陣子,等任叔恢複好了我再走。”

莫子衿聽了這話後笑了,向阿雪說道:“大小姐,原來你的目的在這兒啊。”

“也不是。”阿雪白了莫子衿一眼,然後喪氣地說道:“你不經常在任叔身邊當然看不出來,任叔是真的需要人照顧,你就幫我跟我哥求個情吧,就多留一陣子。”

莫子衿聳聳肩膀,“你哥那脾氣比石頭還硬,你讓我怎麽勸他?這話要是跟他說了,他寧願自己去照顧任叔,也不會讓你在這邊多留的。”

“他照顧任叔?他連自己都照顧不明白。”提到齊霜,阿雪一臉嫌棄地說道。

莫子衿搖頭笑笑,咬着芋頭說道:“這事兒啊,還是等齊大哥回來再說吧,他才是你的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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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有點兒氣,奪過莫子衿手中的芋頭,“芋頭還我。”說罷瞪了莫子衿一眼,推開矮門回去了。

莫子衿愣了一下,随後笑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睛又瞟了一下門前的那個凹坑。

其實莫子衿也知道,任叔的年歲大了,身子骨并不好,可他也當真是沒有辦法,更不知道如果不是這裏,他還能到哪裏去。

大約一個月後,齊霜才從京城回來,身上帶着些傷,不過總算是把事情辦成了,一邊樂一邊呲牙咧嘴地向任叔那裏去,結果剛從任叔那兒出來就被阿雪拽過去擦藥。

“你說說你。”阿雪将一塊藥膏塗在齊霜的傷口上,還要在傷口上狠心地按一下,“為了點兒銀子自己命都不想要了是嗎?”

“哎喲喲喲,疼啊姑奶奶。”齊霜咧着嘴說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就是身上受點兒小傷,沒什麽大事兒。”

“這還叫沒什麽大事兒呢?”阿雪用滿是心疼的語氣說道,又狠狠在他的傷口上按了一下,責道:“財迷。”

“齊大哥哪是真為了那點兒銀子啊,他這還不是為了你?”莫子衿倚在門邊兒說道,“為了你他當然連命都可以不要。”

齊霜嘿嘿笑笑,擡起胳膊向莫子衿豎了一下拇指,說道:“你當真了解我。”

“別亂動。”阿雪拍下齊霜擡起來的胳膊。

“好好好。”齊霜應道,沉默了一會兒後又從腰間掏出一個小布包來,向莫子衿扔了過去,說道:“對了,這是你托我給你帶回來的東西,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我叫你別亂動。”阿雪皺着眉頭再次拍下齊霜的胳膊。

“不動了不動了,姑奶奶我不敢了。”齊霜嬉皮笑臉地說道。

莫子衿将那個布包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然後向齊霜說道:“就是這個,謝謝了齊大哥。”

“小事兒。”齊霜搖搖頭說道,“我就是不大明白你為什麽會喜歡用這個東西,大男人的身上有點兒汗味不是正常的嗎?”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阿雪接過話頭說道。

“我又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問問。”齊霜嘟囔道,似乎也是知道剛剛問的這話不太适當。

莫子衿并沒在意,将那布包收了起來,淡淡笑着說道:“也談不上多喜歡,就是以前從一個朋友那兒聞慣了。”

“我說呢。”齊霜笑道。

“轉過來。”阿雪這時冷聲冷氣地向齊霜命令道。

“哎。”齊霜倒是聽話得很,轉過身來面向自己的妹妹,臉上的笑容更盛了,盯了阿雪片刻笑道:“我妹就是好看。”

莫子衿聞言搖頭笑笑,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阿雪被齊霜說得臉上微微有些紅,瞪了齊霜一眼,心情這才好了一些,平心靜氣地向齊霜說道:“這次的活幹完你滿意了吧?可以歇一歇好好養傷了嗎?”

“成,養傷。”齊霜說道,“等我養好了傷就帶你去吃京城最好的芝麻涼糕,本來想給你帶回來一些的,可惜路途太遠,帶回來就壞掉了。”

阿雪這才笑笑,向齊霜問道:“怎麽樣,京城好玩嗎?”

“熱鬧得很。”齊霜說道,“什麽東西都有,就是有一點兒遺憾。”

“什麽遺憾?”阿雪問道。

齊霜吸吸鼻子,說道:“都說京城秦家的兵甲聞名天下,我本來是想給咱們的人帶點兒好用的家夥事兒回來,結果一打聽才知道秦家早就沒了,連秦府都被賣出去了,沒辦法,我就這麽空着兩只手回來了,你說遺憾不遺憾。”

“咣啷”一聲,莫子衿手上的茶盞掉落在了地上,驚得齊霜齊雪一頓,都睜大眼睛看着他。

莫子衿咬咬牙回過神來,甩甩手上的茶水,扯出些笑容向二人笑道:“我沒拿穩。”

阿雪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藥膏向莫子衿說道:“等着我去取塊兒抹布來。”

莫子衿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地上的碎瓷片,然後轉頭向齊霜問道:“齊大哥,秦府……秦府當真已經被賣出去了?”

齊霜也沒多想,揉着肩膀說道:“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聽別人這麽說,我又不知道這秦家原來是什麽樣子的。”

莫子衿點點頭,臉色有些難看,好在齊霜并沒有注意到他。

這時阿雪拎着一塊兒抹布走回來,蹲在地上撿起碎瓷片一片一片地放在抹布上,莫子衿見狀,連忙過去幫她,可也不知是否是他心神不寧的緣故,剛撿起一塊兒碎瓷片就被劃傷了指頭。

阿雪皺了一下眉頭,向莫子衿責道:“你這人真是笨手笨腳,和我哥一個模樣。”說罷起身,拽過一塊兒幹淨的布條把莫子衿的指頭包上。

莫子衿只是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入定了一般,直到阿雪推了推他才緩過神。

“你怎麽了?發什麽愣?”阿雪疑惑地問道。

莫子衿搖搖頭,收回自己的手,只淡淡笑着說了句:“沒事。”

阿雪皺着眉頭又抱怨了幾句,不過莫子衿沒再聽得下去,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一件事兒:秦奕會去哪兒?

莫子衿實在想象不出以秦奕冷清的性子和不便的耳力,他還可以去哪兒,想象不出這個自小錦衣玉食的秦家公子,離開了秦府又會怎樣生活。

那天晚上,莫子衿獨自一人在屋頂上喝了很多酒,三年來,他從來不曾向別人打聽過秦奕的事情,不是他不想,只是他不忍。

“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做事情總是那麽絕。”莫子衿坐在屋脊上,對着空空的酒壺說道。

酒壺不能回答他,所以莫子衿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摟着酒壺閉眼仰在了屋脊上,酒醉的恍惚間,似乎有一個人坐在他的身旁,傾身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淺淺的吻,有些冰涼,但滿是溫柔。

莫子衿微微蹙了一下眉,睜開眼睛,只見漫天星鬥襯着一彎新月。莫子衿苦笑一下,将懷裏的酒壺向房下掼去。

“罷了,我為何要管你。”莫子衿醉醺醺地說道。

阿雪站在院子中,看着地面上碎裂的酒壺,再擡頭向屋頂上看看,自言自語地嘆了句:“怪人,今兒吃錯什麽藥了?”

“阿雪。”阿雪正擡着頭發呆呢,就聽見一旁有人叫她,忙轉過頭去,應道:“任叔。”

“看什麽呢?”任修齊笑着向她問道。

阿雪又瞟了屋頂一眼,向任修齊走過去,說道:“沒什麽,剛剛看見一只孔明燈飄了過去,任叔,外頭風大,您也不說多穿點。”

“呵,我這身子骨還沒到那麽弱不禁風的地步。”任修齊笑道,随後收了笑容,有些嚴肅地繼續說道:“阿雪啊,任叔有件事兒想要你去辦。”

阿雪眨眨眼睛,“什麽事兒?”

“你幫我去把莫子衿前兩日帶進來的那個小子找來。”任修齊說道。

阿雪愣了一下,“任叔,你找他做什麽?”

“自然是有事托他,我知道你認得,你替我去尋了他來,另外,這件事兒別讓莫子衿知道。”任修齊說道。

阿雪更疑惑了,不過看着任修齊認真的樣子,她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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