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花花是一只臭老鼈。

學名椿象，很多人會叫它放屁蟲。

它的家在一片雜草堆裏，此時，它正趴在一株草上捕捉蚜蟲。

這是一窩長勢剛剛好的蚜蟲，花花已經等待了很久，并決定在最美味的今天享用它們。

它盯着眼前綠油油半透明的蚜蟲，嘴角不自覺流出淚水……

突然，它趁蚜蟲不注意，飛快上去捕捉到它，然後蹲在一片葉子上大快朵頤。

一口下去，滿嘴爆汁。

綠色的汁液飛濺到空氣中，還有一部分汁液沾到它的腿上，它顧不得擦拭，将嘴裏的幾口吃掉，連忙去捕捉下一只。

摸着圓滾滾的肚皮，花花感覺很滿足，它将身體清理幹淨，準備飛到離它家最近的一戶人家裏轉悠轉悠，看看有什麽新奇東西，順便消消食。

自花花有意識開始，它就發現自己能聽得懂人類說話。

因此吃飽喝足之後，去人類家裏偷聽他們說話，是它此生最大的樂趣。

花花去的這家裏平時只有三個人，他們正在家裏吃飯。

飯桌前有兩個年紀大的人類，還有一個年輕的人類，花花來看過好多次，它知道年紀大的人類是父母，年輕人類是他們的兒子，他們還有個女兒，已經嫁人了。

今天年輕人好像有些悶悶不樂，吃得也不如往常多。

等他們都吃完後，年輕人一個人拿着床單，來到平房上。

他将床單鋪平，躺了上去，仰頭看向天空。

此時天已經黑透了，花花悄悄湊近年輕人，并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但夜空中有滿天繁星，還有一輪圓圓的月亮，因此室外也不算完全黑暗。

年輕人閉着眼睛躺了好一會，久到花花覺得他要在這裏睡着了。

突然，他睜開眼睛，然後掏出一個金屬物品，年輕人随意伸手在上面一按，金屬物體發出耀眼的光。

花花聽他們說過，這是手機。

它飛近一些，停在年輕人的頭頂不遠處，看向手機。

花花眯着眼，終于看清了屏幕，上面有兩個人，背影是藍色的天和藍色的水，兩人的身後還有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

其中一個人是眼前的年輕人，他旁邊還有一個年輕女孩。

不得不說，倆人長得有些像。

就是這個女孩……唔……怎麽感覺有些眼熟。

看着看着，花花突然聽到了滴水的聲音，它到處尋找，最後在年輕人的耳朵下面發現了那滴水，原來水是從年輕人的眼睛裏流下來的，一滴一滴，洇濕了水泥房頂。

花花歪了歪腦袋，不明白他這種行為的含義。

又過了很久，年輕人終于離開了，花花來到剛剛那一小攤水面前，湊過去聞了聞，又舔了舔。

是鹹的。

*

這天，花花吃飽喝足，又去人類家探險。

飛了一會，它感覺有點累，于是趴在了年輕人的媽媽身上，昏昏欲睡。

哪知年輕人的媽媽正幹着活呢，突然站起身，花花迷迷糊糊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箱子裏，然後沒等花花鑽出來，箱子就被關上了，花花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救命！！！”

花花大聲呼救。

但很顯然，人類聽不懂花花的語言。

花花覺得還是自救比較靠譜，它在箱子裏到處走，想要找到出口，但箱子似乎是完全密封的。

沒多久，有人拎着箱子開始走路，就這樣，一會推着，一會提着，花花感覺自己在箱子裏待了快半輩子了，才終于又見到了光明。

年輕人帶着它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

他将箱子敞開放在地上，然後起身去幹別的去了。

花花瞅了瞅四周，發現除了年輕人，這間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于是它趁着年輕人不在，偷偷溜了出去，藏在了房間的角落裏。

*

落日的餘晖通過窗戶照到男生宿舍，傾灑到地面上，給宿舍略顯老舊內的桌椅鋪上一層金光。

這間宿舍裏除了花花，還住了四個男生。

經過一個月的朝夕相處，花花給他們四個按身高分別取名為：大花、二花、三花和四花。

其中，三花就是帶它過來的年輕人。從衆人稱呼他的話語中，花花得知三花名叫姜玉宸。

虧得他們所在的宿舍在一樓，花花能經常順着窗戶的縫隙出去吃飯，否則如果被困在這間宿舍，它早晚會餓死。

此時，二花正對電腦游戲對面的人口吐芬芳，他雙手快速敲擊鍵盤，手指舞出了殘影，一時間整個宿舍都是他機械鍵盤有聲段落軸的啪嗒聲。

大花躺在床上和網戀女友打電話，聲音溫柔有磁性，與他本人的身材長相差距甚大。

四花在睡覺。

姜玉宸在床上安靜地看電腦。

突然，二花大聲來了一句：“卧槽，你們快看班級群！”

睡着的四花瞬間被驚醒，睡眼朦胧地問：“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二花：“要開始選下學期的選修課課了！我們快點選，一會好的就沒了！”

大花趕緊挂了電話，一邊搓着手一邊激動地說：“希望我這次能搶到容易過又能逃課的！”

幾人連忙用眼前的手機或電腦打開微信。

二花大聲喊叫的時候，花花也從睡夢中醒來。

它看到坐在床上的姜玉宸皺了皺眉。

四個人中，姜玉宸是它最喜歡的人類，因為他愛幹淨，又安靜。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長得很帥。

花花不知道它是怎麽看出一個人類長得帥不帥的，反正在它看來，姜玉宸就是最帥、最好看的。

因此花花經常偷偷摸摸觀察他。

比如它會在姜玉宸半夜玩手機的時候，躲在他身後偷看。

或者在他睡着的時候，蹲在他的胸前感受他心髒的跳動。

花花想，它好像喜歡上了這個人類。

此時，好奇心驅使它飛到電腦屏幕前，想看看姜玉宸在看什麽。

誰知還沒靠近，姜玉宸就眼尖地發現了它。

“嗯？”

等花花成功在姜玉宸肩膀上着陸時，姜玉宸終于看清了它。

“卧槽，這是什麽啊！”

為了阻止花花靠近，姜玉宸開始在床上手舞足蹈，試圖将花花甩下去。

花花心想，糟了！

它忘了現在是白天，大家都看得到它。

它還像夜晚那樣到處在宿舍飛，可不就輕易被人家發現了？

但姜玉宸的反應還是出乎花花的預料，它本以為姜玉宸并不會怕自己的。

畢竟自己身形這麽小，而人類是這麽高大。

它又從來不咬人，只吃些害蟲。

見姜玉宸如此害怕，它連忙四處逃竄，想要重新回到房間的某個角落裏待着。

明亮的環境讓它太沒有安全感了。

但姜玉宸吓得搖頭晃腦，花花不論從哪個方向飛，總是撞到姜玉宸身上，于是它暫停在姜玉宸頭上，瞅準姜玉宸靜下來的一瞬間，準備貼牆逃開。

可誰知下一刻，姜玉宸的頭“哐當”一聲撞到牆上。

花花眼睜睜看着姜玉宸巨大的腦袋攜着雷霆般的力量碾壓過來，将它堅硬的盔甲一瞬間壓成餅狀，它的內髒也成碎片狀飛濺到牆上，在白色的牆面染了一抹黑綠色。

*

一股濃烈的臭氣彌漫在整個宿舍，姜玉宸哀嚎：“卧槽！我好像用腦袋砸死了一只臭蟲！”

室友A：“噗嗤！”

室友B：“姜玉宸，你要不要這麽搞笑？”

室友C：“你也太激動了吧？”

室友A：“哈哈哈……救命，我肚子疼……”

室友B做出嗅聞的動作：“我好像都聞到味道了。”

……

姜玉宸沒有理會室友的嘲笑，連忙抽了一張衛生紙，将臭蟲的身體捏住，下床扔進了垃圾桶。

然後徑直走到陽臺的洗手池，用冷水洗了個頭。

當他好不容易擦幹頭發時，鼻尖還是隐隐約約聞到了一股臭味。

他崩潰了。

于是走到陽臺又洗了一遍頭，這次他還加了好多洗發水。

這次他再擦幹的時候，除了洗發水的味道，頭發上已經沒有其他任何味道了。

姜玉宸松了口氣。

他走到舍友面前，問道：“你們選好課了嗎？”

室友A：“沒呢，網卡死了。”

室友B：“現在大家都在選，根本選不上。”

聽到這話，姜玉宸連忙上床，到自己的電腦跟前繼續選課。

他心裏暗暗慶幸，幸好沒有耽誤正事。

*

躺在垃圾桶裏的花花還剩最後一口氣，它費力鑽出衛生紙，顧不得整理自己殘破的軀體，擡起頭，遠遠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忙着選課的姜玉宸，眼睛裏不自覺流下了一滴淚水。

淚水流到它的嘴裏，它品嘗出了一點味道。

是那天在平房上，姜玉宸眼睛裏滴下來的水的味道。

所以，他是哭了嗎？

他是為誰而哭？

是為了手機屏幕裏那個年輕漂亮的女生嗎？

花花心想，自己永遠也會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因為它的眼前正慢慢變得黑暗，身體也逐漸變得輕盈。

它最後看了一眼姜玉宸，恰好姜玉宸轉過頭跟宿舍的其他人說話。

花花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能看到姜玉宸蠕動的嘴，他似乎很高興，因為花花很少見到他笑，沒想到如今居然見了一回。

花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