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第五章
徐大老爺如夢初醒般道:“王安付是誰?沒聽過。”
“王安付是京官致仕回鄉,他的祖上,就是咱們橫陽縣數百年以來唯一一個狀元公,歷官三朝,官至封疆大吏,連村裏三歲小孩子都知道的王狀元。聽說,如今附近各府縣一幹官員士紳都等着上門求見。”徐二老爺低聲嘆道。
“原來是王狀元的後人,你說王狀元,我這不明白了麽。”徐大老爺恍然大悟。
徐文婉聽明白了。
原先那個徐文婉不知聽了誰的掇唆,穿着男裝跑到江心閣去找楊晉溪,兩人又不知為了何事争吵,竟令徐文婉不顧身份,動手打了楊晉溪一記耳光。這一場好戲,剛好被一個致仕大官給看見了,做了活見證。
族長嘆道:“這件事,板上釘釘……這次楊晉溪中了進士,林啓亨又是他的授業恩師,唉……小囡啊,你若是安份守己,現在你已經是官太太了。都不知道說你什麽好!你還是去紅石庵吧,那裏清靜。”
徐文婉苦笑,一個登上龍門,一下墜入阿鼻地獄。
族長搖頭長嘆,徐二老爺臉色蒼白,徐大老爺惋惜無奈。
劉氏突然站起身,走到徐二老爺的身邊,急道:“相公,楊晉溪中了進士,咱們文翰呢?他怎麽還沒有消息?”
徐二老爺眉頭緊鎖,輕嘆:“文翰今年才十八歲,能考上舉人那都是祖上積德了。再說,那些考中進士的哪個不是考個三五七回的,他這次去考,當是練手,本來就沒抱希望……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比起女兒的終身大事,他更在意的是兒子的前程,尤其聽說楊晉溪中了,心中那個翻江倒海,坐立難安。
他讀了一輩子的書,族裏對他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
當年,他父親臨終之前,一直拉着他的手,說若是中舉,定要立時到墳前燒紙相慰在天之靈。
結果,莫說會試了,單單鄉試,前前後後,二十年來,三年一次再加上恩科,足足考了八次,次次名落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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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放棄了。
兒子上京會試,他還在考鄉試,實在沒這個臉。
如今都四月了,別人喜報回來一個月了,文翰卻杳無音信。
若是考中,還恨不得插翅回家,光宗耀祖,可見是沒希望了。
徐文婉心靈飛轉,忙抓着劉氏的裙擺,佯裝焦急道:“娘,你說……我哥他進京趕考,至今沒有消息?他會不會出事了?生病了?錢花光了?被騙了?遇到強盜劫匪——不,我不去庵堂,我要等到他回來,我要親眼看到他安然無事,族長,大伯,爹娘,我不去庵堂!”
徐文婉的身生父母盯着自己的女兒好半晌,劉氏突道:“族長,文婉和她弟同胞雙生姐弟,感情比一般姐弟親上許多。現在文翰音信全無,莫說考中了,妾身只盼他能平安歸來,便心滿意足。還有我婆婆,因為文婉的事,現在還病卧床上,起不了身。這個時候,你還要送文婉去庵堂?你這是要逼死妾身一家麽?!相公,你快跟族長說一說啊。”
徐文婉一聽,原來是雙生龍鳳胎啊,姐弟倆即是雙胞胎,長相定是極為相像。
徐文婉穿着男裝跑到楊晉溪跟前,如果,楊晉溪對徐文翰并不熟悉的話,自然會誤認為自己遇到是徐文翰。
徐文婉十四歲便與楊晉溪訂親,楊晉溪與徐文翰是姐夫和小舅子,兩人又同讀梅溪書院,同窗加親戚,親上加親。
可事實确是如此麽?
楊晉溪如此的決絕,不留一絲餘地,絕非一時的惱羞成怒。
徐文婉性情再高傲再嬌縱,也不可能第一次見未婚夫婿便大打出手。
她打楊晉溪絕對事出有因。
族長見這一家子哭哭啼啼,柱着拐杖,猶豫不決。
大家都商量好的事情,可偏偏徐濤林家老人病卧在床,兒子進京趕考毫無音信,萬一這兩位都有個好歹,再加上女兒進了庵堂,那事情就……
他不禁嘆道:“現在哭有什麽用,養兒不教,早幹嘛去了。你我同是大房一派,小囡之事我這個族長沒法交待。旁人以為我徐氏一族女子皆是如此,個個都不用嫁人了。再者,梅溪書院名聲遐迩,族中子弟還指望入學。若得罪了王安付和林啓亨,還有指望麽?!你們說說看,教我怎麽辦?!這件事可不是我一人說了算,是族中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商量後的結果。咱們徐氏一族不比從前了,若再出什麽差錯,真無法向祖宗交待。”
徐文婉定了定心神,她不知個中情由,極是被動,眼下只能用苦肉計。
“寺院庵堂也不見得全是清修靜地,我若是去了那種藏污納垢之地,只怕一天也活不成。與其死在庵堂,倒不如現在就死的幹淨——”
她從地上爬起來,轉身盯着堂中粗大的圓柱,心裏恐懼又刺激:拜托,請千萬要拉着我……
一咬牙,眼一閉,就往柱上撞去。
“文婉——”耳際只聽得劉氏的一聲尖叫,徐文婉只覺劇痛襲來,便人世不知了。
當她悠悠醒轉,睜眼望着嫩黃色棉紗帳,不禁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閻王沒有收她,佛主也沒留她,她賭贏了。
堂上族長老邁,其他三人看不出有老年癡呆行動遲緩的毛病,可除了劉氏上來拉她,其他人呢?
要不是劉氏這微弱力道的阻擋,她也許就醒不過來了。
明明是最親的人,為何還想徐文婉死呢?
現在這些人是不是在婉惜,她為何沒有死?
想讓徐文婉死,想讓徐文婉出家,想讓徐文婉孤獨終老,一輩子無依無靠,那楊晉溪為何這樣狠心?
退了婚還不夠,竟然利用王安付向徐氏一族施壓。
絕不妥協,絕不屈服,絕不認輸!
徐文婉咬牙翻身坐起,立時扶住頭,頭被布包的嚴實,估計是撞破了。
“文婉,怎麽坐起來了?快躺下來。”劉氏雙眼都哭腫了。
旁邊一個中年男子說道:“醒來就好了,醒來就好了,等下我開方子,吃幾付就行了。”
劉氏拭淚道:“族叔,文婉額頭會不會留疤?”
中年男子嘆道:“弟妹啊,你現在擔心這個有什麽用?人能醒來已經是萬幸了。”
劉氏低聲吩咐了蓮蕊和小荷幾句,便送那中年男子出去了。
等他們一離開,徐文婉便又坐起來,焦急道:“快把鏡子拿過來……”
蓮蕊柔聲道:“小姐,你別擔心,大夫說沒事的。”
徐文婉接過小荷遞來的菱花手鏡,忙仔細打量。
鏡中的少女,臉色蒼白,唇色淡的如同一抹水色,頭發披散着,贏弱的令人憐惜。
用手摸了摸包着的傷處,還好,就算留了疤,還可以用留海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