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柳齊嶺道:“抓殺人犯你就抓,攔着我們幹什麽?”

梁英郡對衆書生道:“因事關重大,為服衆,人人皆需驗看。”

那些書生聞言,頓時交頭接耳。

什麽有辱斯文,怎麽可能是殺人犯之類的話,越說越響,嗡嗡聲,吵得人頭痛。

最後這些人都看向柳齊嶺,期望着他的反應。

柳齊嶺年紀最小,這些人卻以他馬首是瞻。

偏偏此時柳齊嶺卻若有所思,沒個反應。

那些書生無奈,正準備脫衣驗身之時,柳齊嶺的折扇猛然一敲手掌心,朗聲道:“殺人逃犯危險殘虐,自然要抓。大人體恤百姓之心,我等學生無不清楚明白。既然要查,就要查個徹底!查個明白!”

柳齊嶺說的大義凜然,梁英郡深知他的為人,不禁眉頭微皺。

柳齊嶺又道:“大人說的對極,要的就是服衆,要的是令在場之人皆心安,不就是脫上衣嘛,反正大家都是男子,自然無所謂。至于那幾個麽——”

折扇指指縮在角落的幾個男裝□□,“她們既是女子,自然不可能是殺人兇犯。只有一件,大人要査這裏的人,是不是在場男子都得查,當然你和巡按大人除外,是不是?”

梁英郡皺眉道:“這個自然。”

柳齊嶺等的就是這一句,他折扇指着徐文婉和徐鴻,嚷道:“那他們是不是也要査。”

徐鴻立刻站出來,朗聲道:“我等是從東嘉府橫陽縣來的,絕非安固縣百姓,此事與我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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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齊嶺嗤笑道:“你說什麽,大人憑什麽相信?口說無憑啊,看一下就知道,我幫你脫——”鹹豬手竟真的伸過來想解徐文婉的衣帶。

徐文婉瞠目結舌。

柳齊嶺的所作所為簡直可用“惡毒”來形容。

難道他都沒有想過,萬一他所指的人真是女子,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唯有自認女子一途,可清譽已損,羞憤之餘,只怕立時要跳入雁潭自行了斷。

或許,柳齊嶺根本不在意,人命在他眼裏,不過是蝼蟻。

徐文婉的怒氣轉變為憤怒,此時哪還顧得了什麽,揚起手,狠狠的甩了柳齊嶺一巴掌,怒道:“大膽,放肆!”

那清脆的響聲,縱然在瀑布巨大水聲當中,依然那麽清晰,那麽振奮人心。

柳齊嶺向來憑着家勢背景胡作非為,在安固縣、永寧縣等附近縣城,甚至在雁山書院都是名聲掃地的,安份守己之人避他唯恐不及,然而旁人誰敢當面說他一句?誰敢動他一根毫毛?

此刻他被人打耳光,在場多數人心裏還要贊一句:打得好!

柳齊嶺捂着臉頰,手中折扇掉落地上,整個人已經徹底呆了。

他被人打耳光,還在衆目睽睽之下。

從小到大,就算再怎麽胡來,上有祖母護着,母親掩着,下有一衆忠仆擁着,誰動得了他。

不止是柳齊嶺,連巡按大人也流露驚異神色。

畢竟柳家家世擺在那裏,打狗還要看主人,完全不給情面,誰也做不到。

徐文婉肅然道:“我乃是安固縣新上任的縣令徐文翰,身為朝廷命官,豈容你胡作非為!”

“什、什麽?”柳齊嶺懵了。

徐文婉當即向巡按躬身行禮道:“下官安固縣縣令徐文翰見過欽差大人。只因,尚未交接,大人又是微服出訪,所以一直沒有表明身份,乞請大人恕罪。”

柳齊嶺怔怔地道:“不,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徐鴻道:“怎麽不可能,我堂弟是橫陽縣新科進士徐文翰,朝廷認命為安固縣縣令,我們是上任途中,一直神往雁山,所以才會留宿本覺寺的。官憑印信文書都在禪房擱着,豈能造假,再說了,天下誰敢冒認是朝廷命官,這可是殺頭的罪名。”

這話擲地有聲,叫人聽不出他的心虛。

梁英郡笑道:“我果然沒有認錯,你便是徐文翰。”

徐文婉忙向梁英郡行禮:“方才向梁大人隐瞞身份,實屬無奈之舉,還望梁大人不要見怪。”

梁英郡道:“情非得以,乞有責怪之理。”

巡按笑道:“老夫本就順道而過,不欲人知,又豈能怪罪于你。人常說,男生女相為富貴之相,徐縣令長相俊美,難怪有人會誤會。不過,你既是将上任的安固縣縣令,那麽今晚之事,你是責無旁貸。”

徐文婉忙道:“下官領命。”

這時安固縣的衙差過來向她行禮。

吳巡檢令書生一個個解衣露背,衙差一一看過,一會兒工夫便已檢査完畢。

當然,那些個“女”書生自然免了。

吳伯璋朝梁英郡搖搖頭,在場衆人無不都露出失望神色。

如此一來,整個本覺寺幾乎都已經搜査過了。

安固縣衙差個個面露疲态,似乎有些氣餒。

“大人,我們可以走了麽?”

書生們恨不得立刻離開了,丢臉都丢到家了,斯文掃地。

梁英郡也清楚在這些人當中是不可能混有那個殺人逃犯的,便示意下屬領他們出寺。

“景韶,快走啊——”

衆書生見柳齊嶺還傻站着,忙提醒他。

巡按看他們的眼神,透着厭惡,表情輕蔑,顯是對他們極為不滿,此時不走,難道等巡按把書院裏的教谕都找來,當衆教訓?!

柳齊嶺慢條斯禮地撿起扇子,朝他們搖頭,道:“你們只管先走,我還有點事。”

他從小到大,就是脾氣犟。

他被當衆甩了一個耳光,這事可沒那麽容易算了。

柳齊嶺摸了一下臉頰,走到徐文婉身邊,笑道:“之前草民誤會了大人,還望大人恕罪。草民對安固縣還有雁山都非常熟悉,願在大人身旁作向導。”

徐文婉冷聲道:“不必,柳公子是官宦之後,豈敢勞你大駕。”

柳齊嶺根本沒有被徐文婉的冷臉吓退,還硬擠在她身旁,猛一合掌,道:“我突然想到,這個本覺寺當中,有個地方你們絕對還沒有搜查到。說到藏人,還有比那個地方更合适的麽。”

衆人半信半疑。

站在巡按身側的方丈,似乎想到什麽,臉色微微一變,衆寺僧只合什不言語。

梁英郡忙道:“哦,在哪裏?”

官差紛紛流露期盼的眼神,畢竟鬧這麽大動靜,結果一無所獲,都不好向巡按大人交待了。

柳齊嶺咳了一聲,用折扇指指瀑頂,道:“就是這梯雲瀑之上的龍回廟。梁大人,虧你也在這雁山書院讀過書,連這都不知道,真不曉得你在雁山書院怎麽讀書的。”

梁英郡面露疑惑之色,看向方丈,他是真沒聽說過瀑頂有廟。

方丈合什道:“這梯雲瀑上,确實有個龍回廟,只因山勢過高,地處偏僻,不為游人所知,也沒什麽香火,平日只有一個寺僧打掃。”

梁英郡道:“不管怎麽樣,最好還是查看一二。”

徐文婉仰頭,想看看瀑頂有多高,卻見瀑布隐入幽暗中,與天地融為一體。

柳齊嶺道:“對極,我可以帶路。”說罷看着徐文婉。

巡按王獻芝大人和梁英郡都看向她,仿佛在等她回答。

徐文婉無奈拱手道:“這是下官份內之事,自然義不容辭。”

往山岩山道行進時,為首衙差陳捕頭向兩位縣令講述兇犯案情。

原來逃犯是安固縣東溪人,名叫曹歲生,做打鐵營生。

然而此人性情暴戾,稍有不順,便打罵妻氏,其妻鄭氏不堪家暴,便逃回娘家。

誰想翌日,鄭氏娘家除其父和兩位兄長下田務農未在家中,其餘十幾口人,包括兩個幼童,皆慘遭殺害。

梁英郡恍然道:“原來是此案。”

去年八月中旬時,該案傳遍整個栝州府,安固縣原縣令張大人也因此受到上峰嚴責,認為其教化鄉民失職,才致如此兇案發生。

聽說張大人走了很多關系,才調離此縣,估計也與此案有關。

如今巡按巡視州府,新縣令未曾到任交接,難怪張縣令不得不行動起來,至少也要給巡按留個好印象。

顧名思義,“梯雲瀑”在雲梯之上,可見山勢之高。

建在山岩瀑頂之側的龍回廟有淩頂之勢,傳說乃真龍布雨回還盤旋之地。

瀑布所經山岩本就濕氣重,山路濕滑高陡,加上白天曾下過一場雨,更是難于攀登。

龍能上得去,凡人能麽?

徐文婉撩起衣擺,随衆人前行,被那茂密植被遮掩的山間小路便奇妙的展現眼前。

雁山絕勝,十步換景,可此時誰也無心欣賞。

她跟在梁英郡身後,往上行。

徐鴻緊随其後,一腳已經踩上狹窄的山階,卻被柳齊嶺硬扯下去。

徐鴻敢怒不敢言。

走在前頭那些衙差,一手舉着火把,腳步穩健,不是讀書人可比的。

沒走多久,前方山階陡而峭,石塊高而小,梁英郡也是借別人的力,才跨上去的,他轉身就朝徐文婉伸出手,示意拉她上去。

徐文婉一愣,盯着眼前這只手沒動。

修長、幹淨、骨節分明的手指,這是一只好看的男性手掌。

她想到自己手被祖母握的很痛很痛的那一刻。

“謝謝,我自己能行。”

徐文婉不敢看梁英郡的臉色,低頭伸手抓着山壁邊的雜草,使勁揪着,腳下用力往上蹬。

她試了幾次,卻沒能成功跨上去。

此時,她突覺腰部有個硬硬的東西頂着,轉頭發現身後柳齊嶺正用折扇扇柄戳她,還陰陽怪氣道:“徐大人,後面的人全阻着,全看你的了,上不去就說一聲,草民願盡綿薄之力,助大人更上一層樓。”

徐文婉知他定不懷好意,偏身上又重,額頭已顯薄汗。

從山道往下看,身後人頭攢動,都因她堵在半道。

梁英郡已往上行,徐文婉忙出聲道:“梁大人——”

梁英郡駐步回首,徐文婉伸手示意他拉她上去。

梁英郡微怔之下,從善如流,俯身伸手。

徐文婉以衣袖遮手,隔着布料,用力抓住梁英郡的手,借力上行。

梁英郡雖覺奇怪,卻未做他想。

往龍回廟的山路極其高陡,兩側雖有岩石植被,卻極為濕漉,這樣一來,她不得不多次借梁英郡之力。

“大家小心,現在正是夏初,這葉子上有很多長刺辣蟲,還有夜間那些鼠蟲蛇蟻都出洞了。”

柳齊嶺高聲喊。

徐文婉嗤笑一聲。

等她攀上瀑頂,已精疲力竭,汗流浃背了。

身後的柳齊嶺卻一派輕松,顯然這山道登過很多次了。

終于,龍回廟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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