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和親

和親

蕭曉的音調比之陳汐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氣功大成,空曠、低沉而悠遠的嗓音連綿不絕,一瞬間仿佛将人帶到了遼闊的草原。

中土人士感受還不算深,一衆草原使者已經如癡如狂的在扭動自己的身體,圍着篝火轉圈跳舞。

“鴻雁天空上,對對排成行……”雄渾的嗓音,讓人不敢相信出自一個甜美的小姑娘之口。跟這個比起來,剛才的草原歌《蒙古人》簡直纖細柔和的好像走錯了舞臺。

阿史那都雲猛灌了一口烈酒,撩起袍擺扭動身體。他年紀也不大,只是草原民族普遍比漢人身材高大魁梧,跳起舞來熱情奔放。一雙如同暗夜中星子一般的明眸一瞬不瞬盯着那個唱歌的女孩,裏頭流淌的火焰仿佛要将人融化。

郝瑞然臉色鐵青,好想過去将這丫頭的嘴給堵住,又恨不得将那赤裸裸的目光隔絕。望了臺上的皇帝一眼,到底是什麽都沒做。

曉曉喝多了,比電線杆還粗的神經根本感知不到這些。終于将衆人的目光從女主身上拉回,她心神放松的放聲高歌。酒精讓人興奮的好似沒了二兩重,清風從臉頰旁吹過,篝火熱烈的燃燒,身體輕飄飄的好似已經在半空。

終于,歌聲落幕。随着低沉的尾音,衆人扭動的身形也停了下來。曉曉一屁股坐回了位子,趴在桌子上沒了動靜。阿史那都雲卻不知從哪裏弄來一條藍色的哈達,彎着腰一步步朝皇帝而去。

雙手捧哈達,彎腰與肩平。平行向前,獻與尊貴的皇帝陛下。皇帝之前已經了解過突厥的習俗,明白這代表什麽。是以非常尊重的站了起來,同樣微微彎腰,雙手接過對方的贈與。

突厥的哈達分為五色,其中藍色象征藍天,代表和平、智慧、健康、永恒。阿史那都雲此舉已經說明了誠意,大周上至帝王下至官員全都露出輕松和藹的笑。

“突厥願與大周永結秦晉之好,聯姻永固。望皇帝陛下成全。”

這話一出口,頓時鴉雀無聲。一堆人的下巴掉在地上撿不起來。王子不是不屑和親的手段嘛,這怎麽忽然改了主意?拱化帝也石化成了雕像,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休想。大漠塞外苦寒之地,居然也敢妄想我大周的公主。簡直恬不知恥……”

“憲和……”

“溪兒……”

皇帝和蕭貴妃同時出聲,郝瑞溪猶自氣沖沖的瞪着阿史那都雲。大狗熊,姑奶奶是你能肖想的嗎?不怪她對號入座,實在是皇室女子适齡的就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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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化帝正想措辭回應對方的求婚,結果被罵成狗熊的阿史那都雲不屑的瞅了郝瑞溪一眼,随即指着趴在桌子上扮屍體的曉曉。

“小王要求娶的颍川郡主蕭雲漪,望皇帝陛下成全。”

皇帝這回更懵逼,沒等他反應過來,蕭雲旛已經噌的一下走了過來:“我妹妹才不會嫁你。”

“蕭雲旛……”

跟郝瑞溪一樣,一開口就被警告。迎着皇帝和他姑姑嗔怒的臉,這家夥一絲不退。開玩笑,舍不得你女兒,就可以把我妹妹嫁到那蠻荒的草原去嘛。

太子和郝瑞然慢了一步沒來得及開口,可望着這位貿然求親的王子也是一臉不忿。尤其是郝瑞然,雙拳青筋暴起,深沉的眼眸怒火滿溢,已是憤怒到極致。

阿史那都雲大概沒想到自己居然接連被拒,一時間臉色非常不好。“自漢唐一來,用和親的聯姻方式穩固邦交就是慣例。皇帝陛下如此……”

他話沒說完,可那蘊含的威脅意味已經非常明了。拱化帝一位姑姑是嫁與突厥的,這一點子姻親關系在之前大周與瓦剌交戰中有沒有發揮作用不知道,不過突厥的确沒趁火打劫。

打仗打的是銀子,國庫連年征戰已經快吃不消,一旦發生什麽天災連救濟的能力都沒有,他之前就對聯姻非常動心,不過人家不求親,他也不好厚臉皮自己将公主送去不是。眼下遞來了橄榄枝,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此事再議,王子不用急。婚姻乃是大事,不可兒戲。”

拱化帝先用言語拖着,這麽大的事兒還需朝上讨論。而且這家夥要的不止是聯姻,他是指明了要誰。不是随便找個皇室宗親就能糊弄過去的。蕭霂對這閨女有多寶貝他心知肚明,還有他幾個兒子、貴妃、太後,不能完全罔顧他們的意願。

阿史那都雲回頭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蕭曉,含笑給皇帝行了一禮退下。

因為這插曲,後面的衆人皆神思不屬,一個個應付的走完了過場,這場接待外賓的篝火晚會也落了幕。

曉曉早醉的人事不知,被蕭雲旛抱上馬車時依舊小豬一樣睡的香甜,根本不知她差點被當成政治聯姻的犧牲品。

“臭丫頭,惹了事就睡覺,也不說捅了多大的簍子。”

郝瑞然也已經恢複正常,望着這丫頭滿眼無奈。今兒她到底是發什麽瘋,難不成真的喜歡那什麽阿史那都雲?

為什麽啊?那家夥雖長得不難看,可壯的跟狗熊一樣,到底有什麽好的?可不是這原因,他實在想不到其他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都不知道她會唱歌,而且能發出那麽雄渾嘹亮的音調。

大周崇尚的是低吟淺唱,婉轉悅耳,今晚這雄渾的曲調完全是草原人的愛好。若不是喜歡阿史那都雲……不,不會的。他們今天才見第一面,怎麽可能就看上他了?

“這臭丫頭是不是看上那個什麽王子了?今兒這歌明顯是唱給他聽,吸引他的注意力啊!”

連蕭雲旛都這麽說,郝瑞然更覺得渾身冰涼了。阿史那都雲望着曉曉的目光充滿了對異性的好奇與好感,聽說之前有朝臣提議過和親被他婉轉的拒絕了,如今忽然改變主意,除了喜歡上這個傻姑娘了不會有別的原因。

他一錘砸向了車廂,鎮的車子都搖晃了一下。蕭雲旛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又發什麽瘋?”

郝瑞然無奈更無語,他該說什麽,他能說什麽。你能看出來阿史那都雲和你妹妹之間的火花,你就看不出我為何情緒失控嗎?

他不說話,蕭雲旛也不知該如何繼續。五皇子平日裏就不是個多言的,也就對着他妹妹才能多說幾句。

倆人陪着睡得無知無覺幸福無比的臭丫頭,車廂裏寂靜無言,只聞外頭車輪的滾動聲。

上書房這些年,他這懶妹妹就沒寫過一次寒暑假作業,每次都是這位淡然不多話的皇子殿下代替。他臨的她的字體沒有被教授們發現過一次破綻。她上課睡覺,他幫着打掩護,她不會寫詩,他教了一番後幹脆代筆。她每次有什麽古靈精怪的念頭,他從沒有反對過。

忽然,蕭雲旛擡頭瞅了對面一眼。他是不是發現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了?郝瑞然正犯愁,根本沒發現他的小宇宙。再說這事他根本沒想遮掩,連太後都拿他倆打趣過,而他從未反駁,也就這神經大條的兄妹從未當回事。

這倆滿腹思量,當事人的曉曉一無所知,被人擡進慈壽宮還在呼呼大睡。太後娘娘都難免念叨了兩句,這才從郝瑞然口中聽聞了晚上發生的事情。

“什麽?你說那突厥王子求娶曉丫頭?”

“是。父皇說要再議。祖母……突厥塞外大漠,幾十裏都無人煙。環境那麽惡劣……”

“那突厥王子可是點名要曉曉?”

“是。”

老太後靠着迎枕暗暗嘆息,眼皮耷拉下遮住渾濁的眼眸。此事難哪,他不想曉曉去和親,她其實也舍不得這個自小陪伴她的小姑娘。

可兩國邦交非同小可,犧牲一個女子就可獲得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邊境和平,這誘惑不可謂不大。大周這些年都在跟瓦剌開戰,敵人被打趴下了,他們也沒多好。國庫空虛,實在經不起再次的大戰。

“你是男子,不該沉溺兒女情長。兩國和平,此乃百姓幸事,國家幸事。”

“……”仿佛沒料到平日裏疼愛他們的祖母會說出這話,郝瑞然噌的一下站起來“太平若需紅顏定,将軍何須守邊疆。若是鎮國公知道,自己半生戎馬,最後卻還需女兒遠走漠北和親,該是什麽反應。”

他聲音平穩,無一絲憤怒。可這話的分量卻讓老太後瞬間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眼眸銳利的盯着這個她養大的孫兒。

郝瑞然迎着祖母一絲不退,顧不上維持平日裏乖巧淡然的人設。她的話語在皇帝那裏是非常有分量的。如果她也贊成犧牲曉曉,那……他心愛的姑娘該怎麽辦?

祖孫二人隔空對視,老太後第一次發現這個溫和的孫子居然有如此威儀,目光堅定,對着她這個祖母絲毫不讓。

“呵……”老人輕笑一下,又軟軟的靠回了迎枕上“老了,孩子們的事兒我也不參合了。”

“求祖母幫幫曉曉。”

少年面對太後噗通跪倒,懇求的話語說的萬分真摯。好似之前那傲骨不彎,強硬不讓的人不是他一樣。

大丈夫能屈能伸,該硬時一步不讓,該軟時也毫不拘泥。這孩子是個搞政治的好苗子。以後若能真心輔佐宸兒,兄弟倆齊心協力,大周擺脫異族威脅也許指日可待。

“此事還是得看你父皇。”

“是,孫兒明白。”

郝瑞然恭敬的給祖母行禮後退下,只要她不加砝碼,此事轉圜的餘地就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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