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虛拟神明

槍聲。

降雪零星,子彈呼嘯遠快過冷風裏的大雁。從羽毛的間隙中傳來撕破空氣的咻聲,像是新一天戰鬥爆發的號角絕響。

瞭望兵厭惡地看着旁邊的狙擊手——大雁死亡的兇手——眼冒殺戮精光地收起瞄準鏡,滿意地吹着口哨離開了射擊位。沒有多餘的水資源可以清洗身體,昨天乃至上周的火藥硝煙依舊殘留在衣服上。死亡的味道濃郁到使人窒息。他皺着眉,忍着嗅覺反饋來的惡心屍腐味道繼續伏在戰壕邊上。

戰壕的邊緣已被炮火淩掠過數次,當初開挖工事時的完美弧形,如今已扭曲裂斷,變成一條肚腹被陷阱洞穿後垂死掙紮的巨蟒。他深知這個地方已經支撐不了多久,壕溝外十米的野草叢上,癱放着昨夜最後一次防禦沖鋒時堆積起來的屍體。

敵人的攻勢或許還剩最後一波,或許還有無數波。而他們還剩餘的人數,雙手加起來就足夠數完。

“彈藥呢?”他壓低幹沙的嗓子,眼神仍筆直地彙聚在前方稀薄的塵幕中,“還剩多少?”

瞭望兵是沖着身邊另一位悄聲到來的同伴抛出這個致命的問題的。那個人臉色不驚不怵,把背上鼓囊囊的槍袋往壕溝上一靠,瞥了眼戰壕前方,語氣淡然地說:“傷口怎麽樣了。”

“媽的神荼你怎麽避重就輕?我問你彈藥呢?□□的彈夾六打還有嗎!”他轉過頭來怒視着名叫神荼的狙擊手,左太陽穴處被粗暴壓上的醫用紗布正好落進對方的眼神裏。紗布底下是昨夜防禦戰時一道狙擊子彈擦出的傷痕。那顆子彈再往腦袋另一側偏離一毫,這個人現在就沒機會在這裏怒氣沖天了。

神荼眼神一變,突然伸手死死按住他的腦袋,另一只手不費力地一撕,揭開了本就搖搖欲墜的紗布。在他怒目圓瞪的時候,傷痕才結的新痂又爆裂開來,流下了一绺血。他還在質問神荼彈藥的事,被這突然的動作給襲擊得愣神,毫無防備地感覺到額角上一陣溫熱。

神荼很快又低下腰隐蔽身形,從槍袋中翻出醫用繃帶,把剛剛舐去血液的傷口包好。在把急救工具都放回包裏的時候,他突然說道:“安岩,還有六個完整彈夾和二十四發,你的槍型。”

瞭望兵此時已經收起了剛剛一瞬的失神,監測着前方戰場的鎮靜眼色壓抑着湧上的陰郁。

“神明是不存在的,”他的聲音被壓低到很怪異。在這片土壤被燒焦的戰場持續戰鬥數周,吸入的大量硝煙灰塵永久損壞了他的聲帶。但他還在繼續說,用着神荼聽來像平時一樣使耳朵休息不了的音色。

“無論上頭的人冠冕堂皇扯淡的理由是什麽,為了和平,為了人民,為了他們的神也好,”安岩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些遠處的黑點,他熟練又小心地架起□□,“我只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只屬于我的神。如果真的毫無希望,哪怕是一同戰死在這個地方也好。

□□已經組裝完畢,穩穩地向戰壕外伸出了散布亡魂的槍口。瞭望兵耳畔傳來的聲音清冷而堅定。簡短而莊重的只言片語,回應了他的期望。

“Yes, my l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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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密密麻麻的黑點湧了上來,像是求死的蟻群。

槍聲。一聲長嘯,劃過落雪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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