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點火櫻桃

第44章 點火櫻桃

這算是承諾嗎?

不知道, 但不管怎麽樣,是真還是假,此時此刻這句話還是打動了李仙芽。

除了外祖母以外, 即便是至親的舅舅,也在遍尋全國五年之後,撤回了大部分查子,只留百人在全國各地繼續搜尋, 希望渺茫。

公主黑黑的眼珠上結了一層水做的膜, 似薄薄的蟬翼,她輕輕嗯了一聲,垂睫遮掩。

“我自己也不會放棄。”她想說沒有沈穆, 自己也會堅持到底, 可想了一下,又覺得太過直白,沒的冷了他的心, “舅舅原本答應我,十八歲之後便可以在親軍的護衛下自由行走,若是借由這個機會将時間提前, 那可再好不過了。”

這個機會是什麽呢?沈穆不過略一思索, 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快要有眉目了。”他頓住, 一時才重新啓言, “派去泉州的察子還在調查,将令尊周侯任職時的官聲,經歷、政績陸陸續續傳回,公主若能想起來什麽, 盡可随時知會與我。”

李仙芽嗯了一聲,回頭看了看依舊空蕩蕩的殿堂, 靜默無聲的宮娥,只覺得這裏有些過分的靜谧了。

“我五歲多的時候,阿爹就去了。老宅裏有他的畫像,我有時候去看一眼,總覺得畫的不像——也許是眼睛是彎着的緣故,讓我覺得又陌生又熟悉。”

她像他的肩頭湊過去,語聲輕輕,“我依約記得阿娘和我阿爹有時候吵嘴,阿娘氣呼呼地到處走,我阿爹呢,就追着她走,我想追上去,可那時候腿太短了,婆子們總把我抱走。有時候他們又很好,一個人似的。夫妻到底應該怎麽相處呢?我始終鬧不明白。”

在靜悄悄的地方咬耳朵,實在是很好玩兒,有一種全天下我只和你最要好的感覺。

尤其還是在馬上要陛見的時刻,就更加刺激了。

李仙芽很喜歡這種感覺,說完就眼睛亮晶晶地歪頭看他,手乖巧地擺在膝上,等着他說話。

“夫妻……”沈穆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一時才道,“公主看厝厝和窮奇,他們眼下相處得如何?”

“厝厝在九州池裏霸道慣了,窮奇來的第一天,厝厝總是欺負它,半夜裏還要跳起來,一個飛撲去揍窮奇,可這幾日,窮奇受了傷,厝厝反而同它要好起來,無論是吃的還是喝的,總會想着它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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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這會兒提起貓兒和狗兒,是什麽用意,有什麽關聯,可李仙芽卻還是認真想着回答。

“今日曉起的時候,窮奇在花園裏打滾兒,厝厝就貓在美人靠那裏瞧它,喵嗚喵嗚的叫,沒一會兒窮奇沖它搖尾巴,厝厝就也跑過去,和它一起打滾兒,沾了一頭一臉的草葉泥……”

沈穆聞言,嗯了一聲,向她公主靠近了些。

“小狗沖小貓搖尾巴,一起在草地上打滾兒。這樣相處就很好。”

李仙芽想想這個畫面,也覺出了幾分美好,“聽起來倒有點像二哥哥和一闡提。我聽說他們二人在一起很是投緣,彼此提起來都罵罵咧咧的,可其他的時候還能坐在一起切磋音律……”

倆人咬着耳朵聊天,大殿裏靜悄悄的,通往內殿的屏風後卻站了一位雍容華貴的老婦人,正眉開眼笑地看向殿中。

在她的身側,皇帝拿手撐着額頭,顯是有幾分不情不願的樣子。

老婦人眼含慈悲,嘴角上揚,不多的皺紋裏都挂着笑,除了太陽穴上生了一些斑點以外,她保養的很好,能看出年輕時傾國的容顏。

“瞧這頭碰頭、咬耳朵的,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老身這記性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竟完全想不起來,小鵝同驸馬幾時成婚的?自來這公主的姻緣就沒有如意的,你妹妹同那個周昶意,十天倒有五天吵嘴,一吵嘴,那周昶意就跑到我這裏來告狀……你妹妹也有日子沒進宮了吧?敢情這陣子倆人處得挺好。”

皇太後東一句西一句的扯閑篇,又把話題扯回到小鵝身上,“今日老身一看,小鵝同驸馬處的很好,如此老身就放心了。”

皇帝就覺得很傷感。

阿娘健忘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昨兒還跟她把小鵝同假驸馬做戲的事兒,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原以為阿娘起碼能記個兩三天再忘,可沒成想,今日就只記得三分之一了。

罷了,眼下也和阿娘解釋不清楚,先将今晚糊過去再說。

“驸馬是襄國公的獨生兒子,如今為朕所用,偵辦些要案大案,替朕跑跑腿,是個可用的人才。小鵝同他在一起,朕也放心。”

皇帝一邊兒說着,一邊往殿裏看過去,自家外甥女同沈穆這小子挨着坐,頭并着頭說話,倘或不是自己知道內情,真的會以為這是一對恩愛小夫妻了。

真是奇怪了,這幾日臨時公主府的內侍日起日來宮裏禀事,把公主與沈穆每一天的行程事無巨細地彙報,聽起來不過就是為了敷衍曼度國國主才做出來的事,怎麽倆人今夜卻好成這樣了呢?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倒是自家阿娘聽了他的話,滿意地點點頭。

“好好好,家世好,人品好,相貌更是出類拔萃。這當初是老身選的?老身的眼光可真好啊!”

既然自家阿娘滿意,那也就罷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他搗搗自己阿娘的手肘,提醒她老人家別再笑了。

“要看就出去大大方方的看,您老人家就別杵在這兒偷窺了。”

皇太後就反手給了皇兒後腦勺一個暴扣,“你懂什麽?年紀大了就喜歡看小兒女恩愛的畫面,老身這會兒去了,這倆人就該拘謹了。”

皇帝一甩袖子,往外面去了,宮娥們安靜無聲地跪下,皇帝斜眼看那兩個人,果然都戀戀不舍地把眼睛移開對方,往自己這裏看過來了。

小鵝先去迎外祖母,沈穆向着皇帝規規矩矩下拜,皇帝又斜眼看了外甥女拱進了自家阿娘的懷裏,這才轉過頭來問沈穆。

“近來卦仙的案子查的如何了?”

“啓禀聖上,一共抓獲主犯二十一人,首賊真名叫做郎争天,乃是十年前通緝的案犯,犯下劫賣婦女的滔天罪惡,目下臣還在審理中,不日便會有結果。”

皇帝聞言哦了一聲,他向來滿意這小子的辦事能力,此時不過是寒暄吧,見着小子回答的中規中矩,便順勢問起了公主府裏的事。

“公主住慣了水畔,也不知道在公主府裏住得如何,你身負重責,萬不可掉以輕心,不管是防衛還是生活起居,都要一絲不茍地去辦……”

皇帝正說着,那一頭小鵝已然扶着外祖母過來了,皇太後聽到了皇帝說的話,免不得柳眉一倒豎。

“……他是小鵝的夫婿,自會萬事都想在小鵝的前頭,來來來——”她喚沈穆過來,“外祖母啊,近些年記性不太好,但一見到你,就覺得親切,當初為小鵝選婿,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在千萬人裏選中了你,想必也是因着你不僅人品相貌出衆,還溫柔體貼,能善待老身的外孫女兒,今日再見,真的打心眼裏喜歡。”

沈穆不動聲色地看了小鵝一眼,俯身下拜,“臣感念皇太後娘娘的青眼,才教臣得償夙願,尚得公主。”

李仙芽是知道外祖母記性不大好的,此時也知道她又糊塗了,便也不多說什麽,橫豎是演戲,就自如地演下去。

“外祖母,您叫他起來啊,一時開了席,莫不是叫他跪着吃?”

皇太後就笑着讓沈穆起身,“瞧老身這小孫女兒,知道心疼人了。”

她又轉頭問皇帝,“這孩子先前也是這麽拘謹的。一口一個臣,一口一個皇太後娘娘的,聽起來多生分,你就随着小鵝喚老身一聲外祖母,就連聖上,你要是膽子大,都可以喊舅舅。”

皇帝就睥睨看沈穆,果然這小子不敢,倒是皇太後又開言了,“你叫小鵝叫什麽啊?莫不是還一口一個公主的?”

李仙芽就緊張起來,沈穆卻不慌,“恕臣僭越,在府中卧房裏,臣都會喚公主一聲娘子。”

他說話時神情清清靜靜的,皇帝偷偷翻了個白眼,李仙芽心頭一跳,只有皇太後笑的眼睛彎彎,那笑意都快從眼睛裏漫出來了。

一家人正閑話着,只聽大殿外有內侍高唱:“曼度國國主一闡提駕到,二大王駕到。”

衆人都往殿門前看,一闡提氣宇軒昂地走進來,身側陪同的正是二大王李靈均。

因這時候都還沒有開席,擎等着國主來,此時他一來,那宮娥就将菜式流水式地擺上來,一闡提走到陛下跟前兒,行了諸侯的禮儀,又幽怨地看了一眼李仙芽,方才和陛下說起話來。

“上國大皇帝這幾日禮遇不谷,不谷着實感動,從曼度國運來的珍稀至寶已然運到了神都,這裏是上貢清單。”

李靈均便接過了單子,呈了上去,皇帝并不急着看,只笑着請他入席。

“國主心誠,朕心甚慰。這幾日你在神都城故地重游,可有什麽收獲啊?”

皇帝對于一闡提的行蹤心知肚明,此時說這話也是為着引他開言。

“不谷這幾日沒怎麽逛街,都在嘉豫門下的公主府裏來來往往……”一闡提沒精打采地,看了坐在皇太後娘娘下首的公主和沈穆,擡起了眼皮,“看見公主同驸馬恩愛有加,心像在油鍋裏炸來煎去的,委實難過。”

皇帝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朕那一日不就同你說過,公主與驸馬琴瑟和鳴、十分恩愛,原來你不信,還親去看了?”

“不僅看了,還看了好幾天。”一闡提幽怨地說道。

“那你都看到了什麽?”皇帝明知故問,“沒成想,國主還有這樣的愛好。”

一闡提沒有聽出來皇帝的揶揄,只是垂頭喪氣地說道:“第一天夜裏,不谷看見公主和驸馬咬耳朵。”

“第二天一早,不谷突襲公主府,看到公主和驸馬貼貼臉,依依不舍。”

“第三天,驸馬把公主從車上抱了下來……”

一闡提說着說着,就眉飛色舞起來,李仙芽扶額,想叫他別說了,可又見外祖母聽的眉開眼笑的,只有忍了下來。

皇帝認真地聽完,若有所思地看了沈穆一眼,旋即又問想,一闡提。

“你啊,是不見黃河心不死,罷了,橫豎今夜是家宴,沒有外人,朕就問問你,你這回相信了吧?滿意了吧?”

一闡提把眼前的鵝頸瓶酒壺拿起來,咕咚咕咚全倒進了嘴裏,接着一抹嘴巴,義正言辭地說起話來。

“不相信,不滿意!”他打了個飽嗝兒,把視線投向公主和沈穆,“除非讓他們在我面前親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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