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假正經
第28章 假正經
他問得很認真, 細微的表情宛若一根根小刺,直直紮入顧倚風的心間。
很怪異的感覺。
前一刻還堅定不搖的想法,在被那雙眼睛注視着時, 轟然倒塌。
滿地狼藉。
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她心虛地絞起衣擺,聲音也低低的:“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不想因為我的事打擾你而已。”
沒有停頓,時綽不假思索道:“你的事, 在我這兒從來都不會是‘打擾’。”
話音剛落, 客廳內響起兩聲奶呼呼的貓叫。
是小可頌。
許是察覺到了新家人的情緒波動,它妄圖用自己唯一能做的事緩解房間內的氣氛, 一聲不夠, 那就再叫一聲。
視線停在小家夥身上一瞬,時綽斂眸, 更靠近她一步:“還是說, 你其實讨厭我?”
“我可沒說過。”別開臉, 顧倚風有意不想跟他對視, 嘟嘟囔囔地蹦出幾個字。
眉梢一挑, 時綽心口濃厚的煩悶被吹散不少。
心波湖面新增漣漪, 淺淺一層波紋的周圍, 好似還落了幾片蕊瓣。
不知道他心裏的思緒千轉,顧倚風又道:“時綽,我并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只是單純覺得這其實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沒有必要浪費太多的資源和時間, 而且我有解決的能力。”
時綽抿唇,沉默半晌, 冷不丁問:“那之前那次拉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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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
這狗男人居然跟她翻舊賬!
瞪大了眼睛,顧倚風滿臉都是不可思議,她猛地看過去:“那件事不都過去一個多月了嗎,而且我只拉黑了半個小時!”
看她氣呼呼瞪自己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時綽兀得生了笑意。
還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小時候養的那只貓。
它每次被人搶走食物好像也是這樣,明明氣焰升騰,卻又看不出幾分兇狠,怪招人喜歡的,就是會讓人想要再逗逗她。
強忍住一些不合時宜的沖動,時綽不疾不徐地開口:“顧倚風,我也是個人,會高興會郁悶,我在努力向你靠攏。如果可以,你能多看看我嗎?”
“與大事小事沒關系,至少下次再遇見這樣的事,我希望能被你分享。”
臨末,他刻意咬重了那個關鍵的詞:“以丈夫的身份。”
說完,他順手将她散落在臉頰一側的碎發挽至耳後,随即朝不遠處的樓梯走去。
顧倚風心裏激起一層浪,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去拉他手腕:“你要去哪兒?”
時綽轉過頭,意味深長地掃了眼被她緊緊攥住的手腕,唇邊多了絲若隐若現的幅度:“我先去洗個澡,回來前見了個朋友,身上有些煙味”。
無措地眨眨眼,顧倚風連忙松開手,一股名為無所适從的情緒将她整個人包圍。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二樓,她才終于得以淡定。
低頭看着掌心,腦海中還是剛剛轉瞬即逝的接觸。
深吸一口氣,她忍不住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傷害到了他?
可越想越不對味,她不就是沒把抄襲這檔子破事告訴他嗎,為什麽他反應這麽大?
難不成……
時綽居然還是個患得患失的玻璃心?
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詞吓一跳,又緊接着被逗笑。
她重新坐回沙發上,擡手将小可頌摟在懷裏,一邊撸貓一邊撥出去一個電話。
是顧倚霜。
“喂?”男人懶洋洋的聲音傳過來,還有幾分沙啞。
“問你個事兒,”不自在地清清嗓子,顧倚風問:“如果,我說如果哈,如果你女朋友平時不跟你分享她的事,什麽都自己解決,你會怎麽想?”
顧倚霜:“……他冷落你了?”
“我可沒說!”
顧倚風奓毛似的擡高音量,臉頰微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吐槽親弟的扭曲直覺,還是該誇他這麽向着自己。
不等她繼續解釋,那邊又傳來聲音,一副了然的語氣:“懂了,是你冷落人家了。也對,不是所有人都能适應你我行我素的态度,心裏不舒服很正常。”
眉尾一抖,她很不認可這番評價,忍不住道:“我哪裏我行我素了,我只是覺得這些舉足輕重的小事沒必要大張旗鼓啊,明明是他大題小做。”
“姐。”
他打斷她,口吻變得認真:“重要的從來都不是事情本身,而是态度。”
“你還記得上小學的時候嗎,你連同桌背着你和別人做小組作業都不高興,更何況是現在作為你丈夫的時綽。他應該就是不想被你‘丢下’,不想成為‘被剩下’的那個人。”
說到最後,他忍不住笑出來:“其實有時候,你可以試着撒撒嬌。”
“……這招管用?”
顧倚霜:“挺管用的,至少按你說的,時綽對你有意思,那你沖她撒嬌比什麽都管用。記住,引發矛盾的是态度,能解決矛盾的,依舊是态度。”
通話結束,顧倚風捏着手機,突然想起來過生日那天。
某人因為時澤的事有情緒,她抱了他一下,當時效果的确還挺顯著。
啧。
為什麽當時膽大妄為,現在反而畏手畏腳了呢?
她撇嘴,忍不住痛罵此刻的自己。
撒嬌就撒嬌,又不難!
拍板做決定後,她将小可頌送回貓窩,然後蹑手蹑腳地走上二樓。
除了書房和儲物室外,二樓還有兩間次卧。
每次去三樓主卧她都略過這層,因此并不知道這兩間次卧哪個才是時綽平時會用來洗澡的。
關鍵,別墅內的隔音好到變态,連水聲都聽不着。
正站在門口猶豫着,耳畔猛地傳來轉動門把手的聲音。
她驚喜地回頭,一個完整的“時”字都還沒發出來,鼻梁就狠狠撞上上去。
“嗚嗚……”
吃痛地連連後退,顧倚風捂着鼻子,瞳仁染上水霧,疼得連後槽牙都在發抖。
時綽也被吓一跳,下意識去扶她:“沒事吧?”
“疼。”依舊揉着鼻梁,顧倚風全然沒有察覺到自己嗓音間若隐若現的軟調。
她擡頭,一雙狐貍眸看過去,不受控制地在他微敞的領口停頓幾秒,領口不算高,一對鎖骨若隐若現。
心尖被幼貓似的聲音抓撓兩下,時綽想幫她揉,但又覺得突兀,一時間,大手頓在半空中,顯得呆板僵硬。
半晌後,他才收回手,問:“來找我是有事?”
顧倚風吸了吸鼻子,又開始絞手指:“我有話對你說。”
時綽莞爾:“正好,我也有話對你說。”
“對不起。”
“對不起。”
剎那間,兩個人的聲音撞在一起,幾乎交疊重合。
聽清他的字句,顧倚風不由得皺眉:“你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因為我覺得我剛剛很自私。”
“哈?”
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顧倚風的唇瓣抿成了一條線,一時間準備好的話術都堵在嘴邊。
時綽繼續道:“你有你的生活節奏,也有你看待事物的态度,我不應該強求你的,不應該用我以為的标準來衡量你。對不起。”
他字字誠懇,眼神真摯。
愧疚的心緒幾乎是在顧倚風心中沖到了頂峰。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人,突然覺得之前想到的那個詞安在他身上,居然無比的合适。
她沒想到,平日裏不近人情的大冰山,居然會以這副姿态出現,而且說出來的每個字,都滿是歉意。
甚至,居然還有兩分小心翼翼。
如是想着,她連忙将沒說完的話補全:“我覺得你不需要說對不起,這件事本來就有我的責任,是我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沒有考慮到你。”
“時綽,你不用那麽遷就我。”
靜靜地看着她,男人沒有說話,似乎是在認真思考她的話。
深吸一口氣,顧倚風下定決心。
深棕色的眸子應着星星點點的光源,像是密林深處的小獸。
“你把手擡起來,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不知她心中所想,時綽照做。
下一秒,她就結結實實地撲進他懷裏。
獨屬于她身上的甜馨香氣鑽入他的神經,四肢百骸都在跟着叫嚣,明明是很淡的香氣,他卻又覺得濃郁。
幾乎是下意識的,時綽雙臂收攏,将這個相擁的姿勢變得毫無縫隙。
溫熱的掌心貼在她後腰,恨不得越過輕薄的睡衣,在她肌膚處燃起朵朵紅蓮。
他聲音沉下來:“我可以,把這當做是在撒嬌嗎?”
耳根滾燙,顧倚風窘得不敢擡頭:“随你。”
頭頂傳來一聲短促的笑,她更不自在了,剛想推開人跑調,卻沒想到才剛有動作,身後的大手就愈加用力地将她牢牢桎梏住。
她急了:“你、你你先松開我!”
“不松。”時綽的語氣難得帶了點有恃無恐的懶散意味:“主動抱我的人是你,現在想不抱的人也是你,顧倚風,我有這麽随便嗎?”
“我……”一時間語塞,顧倚風竟然找不出反駁的切入點,只能任由男人這樣擁着自己。
他剛洗完澡,身上還有淡淡的薄荷氣,很清爽。與他平時衣服上的雪松沉香截然不同,更為蓬勃,更為熱烈。
實在是受不了這樣過于親密的姿勢,顧倚風忍無可忍,剛想開口,就又有一句話鑽進耳蝸。
“你剛剛說的話,我并不認同。”
“什麽?”
顧倚風一愣,沒反應過來。
時綽幽幽啓唇:“我并不是在遷就你,我只是想要對你好一點,再好一點。”
“所以,以後有什麽事可以告訴我嗎?別讓我當個局外人。”
他們身高差了十幾公分,說多不多,說少也肯定是不算少。随着他的話說完,呼出的熱氣灑至她耳廓,引起陣陣心顫,癢癢的。
除了往日的清冽,他此刻的嗓音還多了分滿是無奈的笑意。
很淡,轉瞬即逝。
他的話像是一場悄無聲息的雨,傾至在她心底深處,再幹涸的土壤都變得松軟。
似是有些貪戀他身上的氣息,顧倚風阖上眼,任由他的擺布。
“好。”
冬夜漆冷,呼嘯的寒風穿過樹梢,僅存的枯葉不停歇地作響。
清脆,像鈴铛。
高樓大廈映射出霓虹,五光十色,燈火煌煌。
北方的夜晚來的早,入得沉,尤其眼下,周圍靜悄悄的,聽不見更多聲響。
顧倚風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還沒醒透,一擡頭就望見已經衣衫齊整站在床邊的人。
條件反射地扯了扯被子,顧倚風撇嘴:“你怎麽沒去公司啊?”
時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緩緩道:“想跟你一起吃早餐,但沒想到你起得有點晚。”
不适應地摸了摸鼻子,顧倚風知道,他已經很委婉了。
畢竟很少有人會十點多才自然醒。
清清嗓子,她故作淡定:“哦是嗎,那時總,我們早上吃什麽?”
“我做了三明治,”說着,時綽朝外走去:“很想聽聽時太太的點評。”
顧倚風洗漱得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坐到了一樓的餐廳。
伴着小可頌的喝奶聲,她毫不吝啬地誇贊起時綽的手藝。
就在這時,手機響起鈴聲,有來電。
她看過去,備注顯示是外公。
“外公早上好呀!”接通後,她笑意盎然。
“囡囡啊,這不快要年底了嗎,你回不回來啊?”
顧倚風:“當然回去了,顧倚霜昨天也給我打電話了,他沒有告訴您嗎。”
“這小子,半夜才睡,今天一大早就去公司了,我還沒看見他呢。”
老爺子氣得呼哧呼哧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顧倚風聽得忍俊不禁。
一想到快要回家了,她很期待。
“對了,你把時綽也帶回來吧,外公見見他。”
捏着手機的手一頓,她小心翼翼地望了眼正雲淡風輕和咖啡的男人。
明明都是在吃飯,他卻坐得腰身筆直,襯衣被熨得□□,舉手投足間皆是渾然天成的貴氣。
吞咽一口,她壓低了聲音:“他好像有很多工作,可能沒時間——”
話沒說完,手機就被人拿走。
男人神色依舊了了,握着她的手機貼近耳朵,迎着她滿是詫異的眼神,他緩緩道:“外公,我有時間,我們随時可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