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淩晨五點起床,人擠人地洗漱完畢,學生們蜂擁着往食堂去。
早餐有白粥和面食,季停要了一碗粥和兩個包子,吃得生無可戀,甚至開始懷念起沈聞羨做的飯菜來了。
不過倒不是只有季停一個人嫌棄。
“這白菜豬肉餡的包子,說好的肉呢?!”張淞玉哀嚎道。
“有菜就差不多了!我連白菜影兒都沒吃到!”
“你拿到的不會是饅頭吧……說起來我這個包子真是太油膩了,皮又厚,還涼了,師傅們做包子都這麽随意的嗎!”
……
白桉突然放下了筷子:“這世上有多少人連飯都吃不飽,有什麽可抱怨的。”
白桉說得太嚴厲,大家都安靜了一瞬,氣氛頓時有點不尴不尬。
張淞玉輕咳了一聲,打哈哈道:“白桉說的對,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大家也就是随口說說而已,趕緊吃吧,快到時間集合了。”
雖然相處的時間還不長,但是一個宿舍的大概都意識到了白桉這個人很較真兒,似乎很奉行勤儉節約艱苦奮鬥的傳統美德,昨天洗澡的時候有人開着花灑打鬧他也會提醒一句別浪費水,說到底也是優點,雖然覺得白桉這樣有點毀氣氛,倒也沒人說什麽。
大概是這個年紀的學生的特性,吃過飯之後一夥人又說說笑笑起來,剛才的事沒半點影響。
因為海拔高,加上光線方向的緣故,所以山裏其實挺涼爽的,按道理來說,這樣的天氣軍訓起來,會比在學校操場要舒服很多。結果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這一屆運氣差,九點過後太陽直射,溫度驟然升了上去。
吃過午飯,等下午兩點軍訓再開始的時候,訓練場上的塑膠地燙得要命。
下午跟教官說受不了了要休息的學生也明顯多了起來。
下午三點半,再次齊步走了半小時,休息的時候,季停狀态有點萎靡。
Advertisement
昨晚沒睡好,中午入睡倒是快了點但是也沒睡夠,下午軍訓之前還忘了提前灌滿水壺,又曬又沒水喝,季停覺得自己離斷氣只差一根稻草的重量。
“季停,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陳譯喝了口水,說,“你怎麽不喝水……忘帶了?要不喝我的?”
季停擺擺手,說:“不用了,不過謝謝你。”
季停話音剛落,手裏拿着兩瓶水的顧仙瀾就過來了。那聲“停哥哥”還沒喊出口,男生們就開始起哄了。
顧仙瀾紅着臉看向季停:“停哥哥,我剛剛拜托同學去買了你喜歡喝的水,你看上去有點缺水……”
男生們起哄的聲音更大了,又是休息時間,教官似乎也沒有說什麽的意思,反倒跟看好戲似地跟旁邊排的教官一起看着這邊。
季停:“……”有點想打人。
雖然的确有點渴,但是季停覺得自己還是有那麽點兒底線的。
“陳譯,你水借我喝一口。”季停拍了拍陳譯。
陳譯實在不懂季停這麽做的原因,對方畢竟是個女孩子,這樣也太下人面子了,不過還是下意識一臉茫然地把水壺遞給了季停。
季停接過來,懸空着壺口喝了一口,然後沖顧仙瀾道:“你還有事嗎?”
顧仙瀾眼眶裏淚水打轉,她咬着唇,抽噎道:“……停哥哥。”
“季停,你過分了吧。”後排的白桉突然開口道。
季停:“……”
想到之前白桉就問過和顧仙瀾有關的事,季停突然明白過來,敢情白桉是真的對顧仙瀾有意思啊?
一見鐘情?真是玄學。
“白桉,我看是你管得太多了吧。”
後面有同學笑道,語氣善意揶揄居多,但沒想到白桉聽了以後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眼看情況不太好,教官拍了拍手掌:“行了,休息得差不多了就繼續訓練,這位女同學也趕緊回你們教官那邊去吧。”
顧仙瀾又拿着兩瓶水回去了,拜她來這一趟所賜,季停他們這個排的休息時間直接縮水。
五點半下午的軍訓結束的時候,季停人一下子就松懈了下來,直接往地上坐。
“哎,你沒事吧?”陳譯趕緊來扶他。
季停有氣無力:“還好,腦袋暈,坐會兒就沒事了。”
“你……”陳譯話還沒說完,白桉的聲音就插了進來:“到底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生活上挑剔就算了,連最基本的人與人之間的尊重都不會。”
“白桉你腦子沒毛病吧,陰陽怪氣的,難不成季停不喜歡人家還要受着人家的好才算是尊重人嗎?”同宿舍另一個男生不滿道,“你要是喜歡那女孩子你有本事就去追啊,跟這兒教訓誰呢。”
白桉的臉色刷的就變了。
“哎哎,好了好了,別說了,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因為一件小事兒不開心呢。”張淞玉連忙道,“趕緊拿上東西去吃晚飯吧,晚上還有夜訓呢。”
“就是。”陳譯把季停從地上拉起來,“唉,真想回宿舍睡覺去,累死了。”
季停拍拍身上的灰,跟陳譯他們一起去拿包和水壺。
張淞玉推了推還站在原地的白桉,沒提剛剛的事:“走了,吃晚飯去。”
一頓晚飯吃得匆忙,然後又回到操場接着夜訓,不過好在晚上涼快,而且沒訓一會兒,總教官就讓學生們坐下開始拉歌。
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九點了,學生們個個沒精打采又争先恐後地往宿舍回,畢竟十點就熄燈,他們還得回去洗漱洗衣服。
白桉刻意落後了一些,果然沒過多久,顧仙瀾就來找他了。
想起吃晚飯的時候,顧仙瀾特意在打飯的時候跟他說的話,白桉忍不住有點不好意思,耳垂發紅:“顧同學你好……你讓我結束之後多留一會兒,是找我有什麽事嗎?”
顧仙瀾看着面前這個腼腆的男孩子,順了下自己鬓角的頭發:“你好,你和停哥哥是舍友吧,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
“我……我叫白桉。”
“白同學,”顧仙瀾低着頭,“冒昧麻煩你了,謝謝你願意留下來……我……你們應該看得出來,我真的很喜歡停哥哥……”
白桉臉上溫度慢慢降下去,他幹巴巴道:“哦……那……”
“可是停哥哥根本就不願意聽我說話……”顧仙瀾咬着唇,“其實也不怪他,都是我不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跟停哥哥帶句話……你告訴他,三年前都是我的錯,他爸爸媽媽去世了我都沒辦法待在他身邊,可是我真的也不想的,這幾年我都很想跟他說清楚……我……我也沒辦法……”顧仙瀾開始掉眼淚,“我爸媽當時關着我,我根本就辦法去找他……拜托你了,你跟他幫我解釋一下好不好……我之前不找他是因為我爸媽太擔心我了,怕我出事。我現在找他,也絕對不是因為他爸媽留下來的錢……停哥哥似乎聽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對我有些誤會。”
白桉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正好看見洗完衣服之後跟又洗了個澡沒分別的季停,頓時就有點火冒三丈,随即又覺得自己反應太過了,強行把情緒壓了下去,至于之前顧仙瀾說的話,白桉自認自己反正也沒答應要幫忙。
·
接下來的軍訓裏,季停感覺自己仿佛在經歷一場大改造。
軍訓過半,季停偶爾照到張淞玉的鏡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曬黑!
雖然不靠臉吃飯吧,但是季停對一個黑皮的自己沒有半分期待。
“老天不公啊,我都黑成碳了,季停居然比那些女孩子還白!”張淞玉看着鏡子,簡直抓狂。
季停拿着衣服準備去洗澡,聞言直接一腳踢到張淞玉坐的凳子腿上:“操!你這什麽對比!”
張淞玉一臉憂愁:“季停你別說髒話,一說髒話就原形畢露了,白瞎了這張臉了。”
相處久了,大家說話也就随性了很多。
季停又笑罵了一句,然後抱着盆去澡堂了。
等再回來,就發現宿舍裏的氛圍比之前要低沉許多。宿舍其他人都在,但沒一個人說話,季停推門進到屋內之後剛要開口,面色就猛的一沉。
衣櫃跟前、平整的水泥地板上,一個枕頭躺在那兒,周圍還散着一大堆紅色紙鈔,張淞玉正在撿。
季停不知道那些面額一百的錢是怎麽回事,但他認得那個枕頭是他的,旁邊打開的行李箱,也是他的。
見季停回來了,其他舍友也沒說話,都一臉凝重。
把盆放到旁邊的桌面上,季停語氣不善:“這是怎麽了,誰翻我東西了。”
張淞玉把撿起來的一沓錢放到桌面上,遲疑着開口:“季停……是這樣的,剛剛白桉發現自己的錢不見了……”
季停随便拉了張凳子坐下,聞言笑了笑:“繼續。”
季停一直以來要不就是懶懶散散地聽着他們說話,要不就是興致勃勃地一起讨論,就算生活習慣上的确有時候會比一般人挑剔一點,給人的感覺也一直都是挺好說話的一個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就那樣坐在那兒,頭發和身上的衣服還帶着濕氣,似笑非笑的,卻讓人覺得很有距離。
張淞玉有些為難,不太好開口。季停看向陳譯,陳譯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行了,我來說。”白桉猛地一下拍在桌面上,“我放在枕頭底下的錢全都不見了,中午離開宿舍之前還在的,夜訓回來就沒了,只有你在吃晚飯的時候回過宿舍!”
季停扯扯嘴角:“哦?所以就翻我東西?”
“季停,你別誤會,白桉他就是錢不見了一時着急……”張淞玉說。
“安靜!”季停輕飄飄開口,然後看向白桉,“你繼續。”
小白半點沒有眼力勁兒:【哇哦,zhuangbility~】
季停現在沒心思跟小白開玩笑,他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而且這個白桉跟腦子有毛病似的,半個月了一直一副大爺樣,他早看他不順眼了。
“是啊,我就是懷疑你偷了我的錢又怎麽樣!你別看其他人,不關他們的事,我趁着沒人反應過來的時候翻的你的箱子!”白桉情緒激動得面紅耳赤,“宿舍裏誰不知道,你沒帶現金來這邊!那你枕頭裏的這些錢怎麽回事!你倒是給個解釋啊!”
季停拿過張淞玉撿起來之後放在桌面上的錢,快速理了一遍,然後猛地把錢丢回桌面。
“錢錢錢!我他媽活了幾十年了都沒這半個月想到錢的次數多!”憋屈瘋了!季停看向白桉,目光尖銳,一字一頓,“你丢了多少錢?”
白桉被這樣的季停吓到了一瞬,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兩千三,還有幾十塊零錢!”
季停噗嗤一樂:“你瞎嗎?”
白桉怒道:“你什麽意思?!”
“我他媽說你瞎!”季停敲了敲桌面,“這裏有多少?兩千三?你家錢這麽厚才兩千?還是說你家錢會自動複制粘貼?!”
宿舍內更加安靜了,的确,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白桉從季停的枕頭裏翻出來的錢,實在太多了。
“首先,我不确定為什麽我的行李箱裏會有這麽多錢,但是我很确定,這些錢不是你白桉的,也不會是宿舍裏其他人的,這裏至少有一萬,還是連號的,誰家爸媽腦抽了……”說着季停停了下來,腦子裏模模糊糊的意識到,那個腦抽的很有可能是沈聞羨。
除了沈聞羨,誰還能往他枕頭裏放錢?
還連號的……真他媽土豪氣十足。
放了錢又不告訴他!他這半個月都窮成狗了!
“你怎麽知道是連號的……”張淞玉疑惑,忍不住插嘴,剛才白桉翻季停東西,他們看到之後覺得不妥,争執之間原本整齊的錢都散到了地上,就算原本是挨着順序的,也該被打亂了。
“我記性好呗。”季停看着白桉,接着說,“另外,除了污蔑诽謗我偷東西害我名譽受損以外,你翻我東西的行為,說小了是侵犯我**,說大了是偷竊。”
白桉狂躁道:“我操!你偷我錢還好意思說我是小偷!別拿着雞毛當令箭,學法律的了不起哈,你還沒開始上課!”
“我他媽就是了不起怎麽着吧!”季停揚起下巴,高傲盡顯,“你錢丢了找不回來是你自己沒本事!我的錢哪來的關你屁事!”
白桉怒氣上頭,不知道說什麽,雙手緊握成拳就往季停這邊來。
季停活動了下手腕,一臉挑釁地看着準備打架的白桉。
舍友們連忙就要制止,還沒來得及行動,宿舍內突然就黑了下來。
十點到了,準時熄燈。
季停:“張淞玉,借你手電筒用一下。”
張淞玉叫苦:“別啊!你們都冷靜冷靜,明天再說好不好?白桉你丢了錢着急我們理解,季停你被指責偷錢肯定也很氣憤,但是……”
“但是個屁!我他媽活了這麽多年,被人罵不務正業纨绔子弟次數不少,還第一次被人說偷錢!”
季停話音剛落,宿舍門就被宿管拍了幾下:“還折騰什麽呢趕緊睡覺!軍訓一整天了不累是吧!”
張淞玉連忙高聲回道:“阿姨我們馬上就睡……”
“睡個屁!”白桉罵道。
季停更幹脆,從凳子上站起來,幾大步直接打開宿舍門。
“阿姨,報警!”
門外,宿管阿姨被季停這話吼得直接愣在原地。
聽到季停都提到報警了,宿舍裏其他人連忙道:“別激動別激動,警察叔叔很忙的……”
“有事情就該找警察叔叔幫忙,”季停靠在門口的牆邊,語氣突然悠閑起來,“我很相信我們國家的公務員的。”
“哎,何必呢。”舍友宋合說道,“我們明天有時間的時候,大家一起坐下來好好說說,指不定白桉你的錢其實沒丢……”
說到報警,白桉其實也有點怵,他咽了咽口水,但是又不服輸,幹脆就閉嘴不言。
宿管阿姨回過神來,說:“怎麽了怎麽了,搞什麽呢,報警?報什麽警?出什麽事了?”
季停:“宿舍有人丢錢了,兩千多呢。”
數額不算小,宿管阿姨也吓了一跳:“等等,真丢了?誰丢錢了?是不是自己放到哪兒給忘了?”
“我确定丢了!”看到季停的态度,白桉咬咬牙,“我一直把錢放在枕頭底下的!”
“哎喲喂,這都什麽事兒啊,現在的孩子警惕意識太弱了,兩千多怎麽能直接放枕頭底下……這樣行不,你們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聯系總教官,讓他聯系學校,先別這麽沖動說什麽報警……”
季停搖頭,很是固執:“不,作為嫌疑人,這件事不弄清楚我睡不好覺,睡不好覺又糾結這件事明天就沒精神軍訓,阿姨您不知道,我前兩天拉練的時候就中暑暈倒了,明天軍訓萬一再暈倒猝死了怎麽辦?”
宿管阿姨以及舍友們:“……”
白桉咬牙切齒:“我操!”
宿管阿姨滿面糾結:“那……我現在就聯系總教官成不?”
“好咧!”季停露出笑意,“辛苦阿姨了。”
阿姨無奈,只得單獨恢複了季停他們宿舍的供電,然後當場打電話給了總教官。
學生宿舍丢錢,而且何況還有這麽大的可能是被偷的,不論數額大小,都值得重視。
總教官當下直接到宿舍了解了基本情況,然後當面給校方打去了電話。
“行了,明天一早學校那邊就會來人,更具體的、比如說報警,學校來人之後再做商量吧,畢竟現在的時間地點也不太方便報警,希望你們能理解一下。”總教官挂了電話以後說。
季停伸了個懶腰:“謝謝總教官……那明天上午我們還軍訓嗎?”說到最後,季停居然還表現出了期待。
總教官一時語塞,拿起挂在脖子間的哨子往季停耳朵邊一吹,哨聲尖利,季停猛地捂住耳朵。
“當然要軍訓!等學校人到了會叫你們!現在給我睡覺!”總教官吼道,“睡覺之前把桌面上的錢收好!”
“好的好的,您別激動,別吵了其他宿舍的同學睡覺。”季停現在跟個沒事人似的,還能開玩笑,跟之前義正言辭到咄咄逼人的氣勢完全不一樣。
總教官和宿管阿姨都離開了,季停回頭看了一眼白桉,笑了一下:“白桉,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一直針對我,但是如果真的只是因為顧仙瀾,那你就真的是天真得過分了。”
白桉一滞,季停已經再次伸着懶腰往床的方向走了:“行了,睡覺吧,害得大家都這麽晚才睡真不好意思,不過我覺得這種事鬧大一點挺好。”
張淞玉把桌上的錢放回了季停的箱子裏,把地上的枕頭和行李箱都收拾好,見其他舍友都還站着沒動,張淞玉勉強笑了笑,拍拍手:“好了,大家都趕緊睡了啊。”
第二天,宿舍裏的十個人之間都很沉默。一直軍訓到上午十點半,總教官才特意讓人來把整個205宿舍的人帶離了訓練場,之後總教官帶着季停他們去辦公室。
季停走在前面,神态輕松。
轉兩個彎就是辦公室,走到辦公室門前的臺階時,季停下意識擡頭往前看,然後就怔住了。
辦公室裏,一身休閑裝的沈聞羨站在辦公桌前,正在看軍訓過程中拍的照片。大概是聽到聲音,沈聞羨擡頭看向了這邊。
季停跟在總教官身後走進辦公室,還沒說話,沈聞羨就已經帶着笑意開口了:“聽說你前幾天爬山爬到中暑暈倒,昨天晚上又嚷嚷着要報警,剛好我有時間,就和林副校長他們一起過來了。”
所有視線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季停聳聳肩:“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作天作地,受不得半點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 要讓沈先生出場可真不容易_(:з」∠)_
近六千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