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4

拿着存有監控錄像的硬盤, 季停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沈聞羨家。

其實季停也不明确自己到底要看什麽, 只是現在一點兒頭緒也沒有、警方那邊在酒店走廊和3208取證化驗也要時間，與其百無聊賴地等着，不如看看監控, 說不準就能注意到什麽能用上的地方呢。

把硬盤接上電腦, 季停才發現這裏面的視頻很齊全, 不光是他要的大堂和電梯的監控，連監控室門口的、樓梯間的都有。

同時打開大堂、電梯和樓梯間的監控視頻, 并且把時間調到了王定進酒店的時候, 季停抱着筆記本盤坐在客廳沙發上, 神情嚴肅。

大黑乖巧地趴在另一邊的沙發上, 尾巴搖啊搖的。

王定身材偏肥胖、身高不矮，整個人西裝革履的，加上又高又胖, 顯得有點油膩。他進酒店的時候心情很好似的，還對着反光的電梯壁整理了好幾次領帶。

而顧仙瀾走進酒店的時候臉色很難看，進了電梯之後還恨恨地往電梯壁上踹了一腳，很顯然來酒店見王定并不是她心甘情願的，甚至于說……有被迫的可能。

但是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啊……季停琢磨着，王定雖然說算得上跟顧家接下來的生死關系不小, 但是一來顧家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二來顧仙瀾不可能是能為了顧家而犧牲自己的人。

王定抓住了顧仙瀾的什麽把柄不成？

電梯到了三十二樓停下, 顧仙瀾走出電梯。

顧仙瀾的死亡時間是當晚十點到十一點, 于是季停就直接把監控視頻調到了十點。

把播放速度調快了些, 季停看着電腦屏幕，指尖在鍵盤旁邊的地方敲啊敲。

電梯監控裏從十點到十一點，沒有一個上三十二樓的，也沒人從樓梯上三十二樓，也沒人下過樓。

王定是淩晨三點離開的酒店，季停緊接着把視頻調到了那個時間點，同時恢複正常播放速度。

和來的時候一樣，王定依舊穿着那身更顯身材臃腫的西裝，領帶打得很緊，只是神色不比來時，似乎在竭力壓制情緒保持鎮定，額頭有汗……

季停的視線移動了下，接着他移手在鍵盤上按了兩下，視頻的播放速度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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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襯衫後衣領上這是……血？”季停有點費解地皺皺眉。

根據法醫報告來看，顧仙瀾身上雖然淤青發紫痕跡不少，但是出血的只有頭上的致命傷。如果王定衣服上的血是顧仙瀾的，沾到前領還有可能，不可能前領幹幹淨淨、後領反倒有血跡。

季停按下暫停，把畫面放大再放大，最後聚焦在王定的頭上。

感謝酒店監控攝像頭的質量不錯，放大之後看得還算清楚——王定的後腦勺處，赫然有一小簇頭發和周圍格格不入，像是……頭被打到之後流了血、血把那一小塊的頭發都潤濕之後的樣子。

但是王定來酒店時還不存在這個情況。

季停垂眼猜測着，會不會是當天顧仙瀾趁着王定不注意、拿了什麽東西打了王定的頭，血滴落到了王定的後衣領上……

可是警方說沒在3203發現沾有血的東西，3203也沒少物品，王定是空手去的酒店、顧仙瀾則是帶了一個只有手包大小的包，兩個人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可能帶什麽足以打傷王定的頭的東西……那王定腦袋上的傷是什麽造成的？會不會也有可能是撞到了走廊牆壁造成的？

如果王定是在3203房間內被打的……顧仙瀾被轉移到了3208房間，兇手也很有可能是在3208清洗了身上沾到的血跡，那……警方沒能在3203找到的、應該還能檢測出來帶有王定的血的物件，會不會也轉移到了3208？

酒店房間裏每一個陳設都是一樣的，如果打擊王定後腦勺的東西就是房間裏的，那兩個房間的相互對調一下也就不會有人發現。

不論如何，現在他也只能猜測。到底是怎麽樣的，還是得看警方那邊詳細調查了32樓的走廊和3208房間之後的結果才行。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信心爆棚，季停覺得自己猜的沒錯。

但現在還有另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就是，王定當晚并沒有跟那個疑似删除32樓監控的酒店員工聯系過，沒有任何線索能證明王定聯系了員工删除監控、又在員工到國外辦好新的銀行賬戶之後給對方轉入了一筆巨額。

季停把膝蓋上的筆記本放到了旁邊，換了個坐姿繼續思索。

殺了人之後能立刻想到後面這些處理的手段的人，應該是個理智、遇事冷靜且有頭腦的人。而會借着顧氏危機打人家女兒注意、顧仙瀾一約酒店就樂呵樂呵到的王定……怎麽都不像是能做出這些手筆的人。而且從删除監控的酒店員工這方面來看，應該是有人在幫王定處理後事。

王定殺了人之後聯系了一個他非常信任的人？可是警方那邊的資料裏又寫着王定在那晚并沒有通話記錄……季停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腦袋，重新看向電腦屏幕。

“現在這個社會，不打電話又不是不能聯系了……”季停自言自語道，現在各個網絡社交平臺基本上都可以只要手機在手、語音聊天視頻聊天都不成問題。

把幾個視頻窗口的監控都調回他之前看到了的當晚十一點，再調成四倍速，季停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

不知為何，他潛意識裏總覺得那個給王定細心謀劃的人，說不定會因為不放心而出現在酒店裏。

不管怎麽樣，多看一段時間的監控視頻而已，哪怕沒收獲也無所謂，又沒什麽損失。

反正現在警方還在酒店取證，結果尚且沒出來。

删除監控的那個員工是第二天的淩晨十二點半出現在監控室的，他删除的只是那之前的三十二樓的監控，所以在那之前，王定一定已經處理好了所有事回到了房間。

如果那個幕後人有出現在酒店、和王定有過交流的話，自然也發生在這之前。

監控裏的時間不停地往前走，顯示到二十三點四十八分的時候，季停神情有了變化。

監控視頻中，一個衣冠楚楚的年輕男人在前臺辦了入住手續、進入電梯之後按下了三十二樓的按鈕。

季停之前看了十點到十一點整整一個小時的監控，發現這個時間點兒入住酒店的房客，要不就是被人攙扶着、身體狀況不平常的，要不就是風塵仆仆、一路奔波過的……至少，正常情況下，不會有跟現在監控裏這個男人一樣的——獨身一人，沒有半件行李，精神狀況也很好，從容利落得似乎是來散步的——一點兒也不像是深夜會入住酒店的房客。

雖說這世上總是有特殊情況出現的，但是秉着寧可盯錯不可放過的精神，季停心想這個時間出現在三十二樓的人，多少有查一查的必要。

就算不是王定的幕後謀劃者，也有可能是目擊者啊。

一直到看完了淩晨十二點半前的監控視頻，事關三十二樓都只出現過那一個男人。

季停琢磨了下，把自己之前的想法和懷疑、還有監控裏的這個男人的事全部整理了下，然後發給了今天聯系過的方警官。

之前兩人通話結束的時候，方警官就表示過如果季停有什麽其他發現的話可以跟他說說、做個參考也好，畢竟警方人力也有限，總是有不容易想到的地方的。

方警官很快回複了：【已收到。有進展了再聯系。】

季停也沒有催的想法，自己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警方也已經很緊着時間在查這個案子了，究竟能不能在小白說的72小時之內真相大白，也只能看天了。

伸了個懶腰，季停揉了揉因為之前一直盯着屏幕所以有些酸澀的眼睛，把筆記本合上放到茶幾上，然後便就地倒了下去，準備睡一個遲來的午覺。

·

沈聞羨從公司下班回到家裏的時候，季停在客廳沙發上睡得正沉。

季停腦袋下枕着一個抱枕，手裏還抱着一個，整張臉幾乎都埋在抱枕裏，只露出了一點點。

而吐着舌頭一臉傻相的大黑正蹲坐在季停腳邊的沙發上，一只爪子還正踩在季停的腳上。

聽到沈聞羨回來了的動靜，大黑沒像季停回家時那樣叫幾聲表示歡迎，只是迅速從沙發跳到地上、朝沈聞羨跑了過去。

沈聞羨看了一眼客廳裏的人，然後蹲下|身摸了摸大黑的腦袋：“怎麽在沙發上就睡了……你動靜小點兒。”

·

季停是被從廚房裏飄出來的香味叫醒的。

隔着廚房的門，季停喊了一聲：“老大，晚上吃什麽啊？”

沈聞羨聽到了，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拉開了廚房的門，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吃魚，煎的和水煮的都有，不過也只有這兩樣……話說回來，我都忘問了，你吃魚嗎？”

季停：“吃啊，我說過我不挑食的。不過，你很愛吃魚嗎？怎麽還特意做了兩份不一樣的菜式？”

“也算不上愛不愛吃，”沈聞羨說，“我比較喜歡釣魚，今天晚飯的兩條魚就是一起釣魚的朋友送來的，我想着放久了會不新鮮，幹脆就一起做了。”

季停從沙發上爬起來朝廚房走，想起來了在最開始小白的确是有說過沈聞羨有釣魚這個興趣愛好。

沈聞羨回到廚房盯着鍋，季停走到門口靠着牆，随口問道：“老大你經常去釣魚嗎？怎麽從來沒看到過。”

“一般情況下半個月會抽出一天去一次，忙起來就不固定。”沈聞羨說，“今天剛跟朋友約好了這周末去釣魚，你要不要一起去試試？”

拿根魚竿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水平面一看就是幾個小時……想想那個場面，季停就已經搖頭不止了。

“不了不了，你們玩好。”

沈聞羨倒也不勉強：“嗯。”

·

當天晚上沒有收到方警官的消息，第二天一直到上完了下午最後一節課也沒見回複，不慌不忙地吃過晚飯之後，小白早就急透了。

【現在任務時限只剩十幾個小時了，你怎麽就沒行動了啊！】

季停很淡定：“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王定那邊也有警察監視着呢，我現在有什麽舉動，說不定反倒誤事。別急嘛，你看我都不急。”

季停跟小白剛說完話，手機就響了。

低頭一看，是方警官。

季停笑了下，說：“看，這就來了。”

電話那頭，方警官狀态很好，氣勢昂揚得半點兒不像熬了兩個通宵、沒怎麽休息過的人。

他迫不及待地分享喜悅一般：“小季，好消息！這個案子，破了！”

據方警官所說，他們的确在走廊的牆壁上發現了屬于顧仙瀾的血跡。

“幸好酒店方十分配合調查，為了防止現場被破壞，甚至直接暫停了三十二樓的業務，也沒有讓保潔再做掃除。”方警官說。

在全面細查3208房間之後，警方找到了兩張表面幹淨、實際上還能發現血跡反應的幹毛巾，洗手池內也能看到血跡反應。

除此之外，警方還從房間裏的煙灰缸上檢測出了屬于王定的DNA和指紋。

鐵的證據。

“至于你提到的那個男人，他真的有問題。”方警官說，“我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了，那個人叫餘珀，今年二十八歲，做心理研究的，是王定和前妻的孩子。王定和他前妻離婚之後，孩子就改了母姓。那之後，餘珀和他媽媽一起出國定居。不過餘珀成年以後就經常回國看王定，父子倆關系應該還不錯。而且我們查到，案發當晚聯系酒店的那個工作人員的，就是餘珀。好在餘珀國籍沒改，我們有權限查他的境外賬戶，雖然現在還沒收到反饋，但是在現有的證據下，王定和餘珀都已經認罪了。”

在王定和餘珀的交代下，真相抽絲剝繭。

王定：“顧仙瀾很會玩，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在一家夜店，那家夜店一樓二樓看上去很普通，但是三樓就不一樣了。富二代們喜歡聚在那兒開派對……大多是裸|體|派對，除了臉上的面具之外全身上下什麽都沒有的那種。當時顧仙瀾的面具帶子斷了，雖然她馬上就捂住了，但是我還是看到了她的臉……我還悄悄拍了她在角落裏重新系好面具的視頻和照片。”

而案發當天，王定到了房間之後沒看到人，就給顧仙瀾打電話，誰知道之前一直溫柔小意的顧仙瀾應付了兩句之後就不耐煩了，破口大罵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于是王定也不滿了，當下就用夜店派對的事威脅起顧仙瀾來。

顧仙瀾雖然不甘心，但是為了照片和視頻還是回到了本來已經離開了的酒店。

王定：“她到房間的時候，雖然臉色不好看，但是一看她的穿着我就忍不住了……然後我就強|奸了她，她一直掙紮，還往我肩膀上咬了一個牙印……完事兒之後，顧仙瀾趁我穿衣服的時候，從背後用煙灰缸打傷了我的頭，然後連衣服都沒穿好就往外跑。我很生氣她打我，又怕她報警告我，我就追出去了，然後在走廊上拉住了她，想把她弄回房間再好好說。他們顧家需要錢嘛，我可以貸給他們，我也能娶了顧仙瀾算是負責，結果顧仙瀾說我死都不可能娶到她，還開始大喊大叫。我怕被人聽到，就去捂她的嘴，結果她掙紮、不停地推我……我也不記得後來到底是怎麽發生的了，她一下子撞到了牆上……我沒有想殺她的，我真的沒用什麽力氣的……可是她死了……”

顧仙瀾斷氣之後，王定很慌張，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看到3208的門是敞開的。他想起來了之前在房間裏聽到的嘈雜聲，知道3208的房客進醫院了今天不會有人在那個房間。

于是他全憑下意識地把顧仙瀾搬到了那個房間，剛把人放下，放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

是他剛回國一天的兒子餘珀傳來了語音聊天邀請。

餘珀：“我不喜歡打電話，習慣了語音聯系。當天我爸接了之後就哭着跟我說他殺人了……我了解清楚情況之後，就讓他先用那個房間的東西把走廊清理幹淨，注意別被人看到。其實那麽晚了，根本就不會有人去那層樓。”

“然後我想起來，以前我住過那家酒店，那時候遇到一個有小偷小摸習慣的監控室職員，就是張茂。他利用職務便利，确定房客出門了就進屋子偷東西。當時剛好偷到我屋子裏去了，我因為忘帶錢包折返回去，正好碰上了。那個時候他苦苦哀求我，我就放過了他。”

“我是做心理研究的，當時正在研究的就是關于犯罪心理的，犯罪不論大小，作為放過他的交換，我留下了他的聯系方式，把他列為了我的研究對象之一。不過沒想到，他的聯系方式居然還能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餘珀聯系了張茂，許給他一百萬的報酬，本讓他把酒店之前所有的監控都給清除了，可是又想到删除太多會過分浪費時間，萬一張茂出點差錯反倒蝕把米，于是幹脆讓他只删掉了三十二樓當天以及淩晨自己從3203出來的錄像。

接着餘珀就指揮着張茂如何在警方還沒有把焦點放在張茂身上時逃出國。

“我爸有我這個兒子的事很少有人知道，我回來了的事更是除了我爸以外誰也不知道，我們兩個就算走在路上別人大概也不會覺得我們是認識的。所以最開始我的想法就是讓我爸盡快出國去，我則在國內另找一個時間離開。”餘珀有條不紊地說着。

“只是可惜，我爸剛要上飛機就被你們攔截了，你們這麽快就确定了我爸有嫌疑，我的确有點驚訝，不過沒關系，正如我所預料的，你們沒證據起訴我爸，只有放人。”

“我知道我家外面有警察看着，不過其實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明晚就會想辦法引開警察……只是，沒想到會有兩個意外。”

“第一個意外是那個煙灰缸，”方警官在電話裏對季停說，“王定把走廊清理幹淨、又把自己去過3208的痕跡基本上清理了，剛要關門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等兒子的時候，就想起來了顧仙瀾用來砸自己的煙灰缸，心想那上面有顧仙瀾的指紋和自己的血，就幹脆把兩個房間的給換了。他以為洗了血跡之後就什麽都不會被發現了，事後也沒有跟餘珀說起過。沒想到這個卻成了最有力的證據。”

“還有一個就是餘珀沒想到自己和王定的父子關系那麽快就被發現了，如果沒有的話，警方就沒辦法完全破獲案情。這個時候，因為之前已經請王定到警局過一次了，警方這邊決定先不打草驚蛇的可能性很大，他們就有機會逃出國了……”

說到最後，方警官道：“昨天今天因為忙着分析案情、忙着抓人和審問……各種事堆到了一起，所以就沒有及時跟你說進展。現在案子總算塵埃落定了，說起來，小季，這次還多虧了你。”

“沒有，”季停摸着手下大黑的頭，說，“就算沒有我，你們也遲早會找出真相的。”

這個案子其實并不算難，最關鍵的線索就算他不說，警方早晚也會注意到的。

方警官笑着搖頭：“可是，說不定我們找到真相的時候，犯人已經跑了。”

季停難得地謙虛了一把：“畢竟我是在手裏掌握着你們已經查到了的信息線索的基礎上來看這件事的，做的事費的力氣本來就比你們少很多。”

·

挂了電話，季停才注意到沈聞羨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自己旁邊，兩個人之間隔着一只大黑，而沈聞羨正在和大黑握手。

“顧仙瀾的案子破了？”沈聞羨問道。

季停點了點頭：“破了。兇手和幫兇已經被抓了，還差一個删了監控逃到國外的酒店員工，已經列入了通緝名單。”

沈聞羨微微颔首，沒再開口。

案子解決了，任務也在限時內完成了，季停心情大好，突然想起之前沈聞羨說的周末要去釣魚，不知為何就來了興致：“老大，我周末跟你一起去釣魚呗。”